语气明显不自然,仿佛在掩饰什么。
医院病房里,刘铁蛋把手机贴到耳朵上,一遍遍听同学们的语音,为难的快哭了。
他没办法呀。
梁正清说的对,墩墩复活太过骇人听闻,万一国家出面给带走怎么办?
为了墩墩的安全,他不得不说谎。
刘铁蛋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大家太熟了,他又不擅长说谎,咬咬牙,粗糙手指微微颤抖,点了下手机——退群。
收到信息的众人:“........”
然后,又一个人退群——刘飞。
众人:“.......”
这下不止警察副班长怀疑了。
说踢出群只是玩笑,大家风风雨雨几十年过来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群就是大家的另一个家,是心里最柔软,最有安全感的港湾,怎么就退了呢?
有问题。
警察副班长再次一声冷笑:“跑的了和尚还能跑的了庙?你们放心,这事交给我,我这就订机票,明天找上门当面审问,我就不信了。”
大家更关心到底真相。
人年纪大,对鬼神等未知事物更加敬重,不能说信,生命的最后,仿佛对生命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当了作家的一名小伙伴忽然冒头:“我听完了大家的话,假设啊,打个假设,如果墩墩以另一种方式复活了,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我指的国家层面。”
这个脑洞大开的话其实很多人都有过。
“能有什么麻烦?墩墩那么善良,不论变成啥都还是她。”
“以另一种方式?大作家,啥方式啊,附体吗?”
“你的意思,刘铁蛋为了保护墩墩故意说谎?”
“.......”
一群七十多岁的老人,智慧加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无限接近真相。
然而对于国家层面,众人谁都不知道。
“行了,大家别乱猜了,哎,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副班长老警察一锤定音,“就这样吧,等我见到刘铁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退一万步,真像作家脑洞想的那样也没事,咱们不行,有人绝对可以帮到墩墩。”
手机那边,副班长老警察点开个群员名单,犹豫片刻,没有@。
算了吧,那位可不像他们,退休了,依然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还是不打扰他了。
群重新变得安静,老年人的夜晚,像首泛黄的诗,与妖艳霓虹无关,与车水马龙无关,静静地,凄凉而感伤。
梁星剑不会做饭,偶尔在家的时候,要么外卖要么临时请家政。
因为有梁墩墩的存在,晚餐称得上豪华。
他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好不容易吃完洗漱完回到卧室拿出剧本,刚看了没几页,房门被轻轻推开,梁墩墩抱着枕头,一脸严肃蹦上床,掀开被窝。
梁星剑:“.......您这是?”
梁墩墩转头:“我担心你怕黑,晚上做噩梦。”
梁星剑:“.......”
他下意识想反驳,自己多大人了,怎么会怕黑?然而当看到梁墩墩的眼睛,明白了。
朦朦胧胧的昏黄灯光里,梁墩墩表情镇定,但目光闪躲,明显在极力掩饰什么。
她!怕!黑!
梁星剑艰难控制住笑意,真诚道:“是的,我怕黑,谢谢您来陪我。”
梁墩墩全不知被看透,长长松口气。
她感觉自己挺丢人的,作为一个长辈竟然怕黑,可从有记忆起,要么和爸爸妈妈睡,要么和弟弟睡,从来没有一个人过。
尤其陌生的环境。
床足够大,软软的,但两个人却莫名都有点不自在。
梁星剑是担心,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睡,也不知道自己睡相如何,那么小小的人儿,睡着后万一翻身压到怎么办?
梁墩墩呢,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相处。
老实讲,一直装大人太累了。
如此沉默片刻,梁墩墩主动开口:“剑剑,我们聊聊女人吧。”
梁星剑:“........啥?”
现在的小朋友都那么早熟吗?
白天那个李妮妮已经够让吓人的了,现在,一个四岁半的娃娃要和他这个快三十的男人聊女人?
想到梁墩墩此刻情况不同,需要多接触人,多了解这个新世界,梁星剑放下剧本,侧过身一副感兴趣的表情:“好的,您请讲。”
梁墩墩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也侧过身,一本正经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这个问题,梁星剑可谓经验丰富,立刻官方回答:“主要看感觉吧,如果非要说详细点的话,我个人比较喜欢长头发,性格文静的那种。”
“长头发,文静?”梁墩墩皱眉,“看来你喜欢漂亮的女孩子,可是过日子,最好找个贤惠的。”
梁星剑随意点头:“您说的对,贤惠的确很重要。”
梁墩墩叹口气:“你老大不小了,别太挑剔,你爷爷和我,都盼着早点抱重孙子呢。”
梁星剑:“......”
四岁半的娃娃想着抱重孙子?
梁星剑意识到哪里不对了,试探道:“您在催我早点结婚是吧。”
“对。”梁墩墩感觉既然把话说开了,就要说个明白,她努力回忆曾经听到隔壁婶婶大娘们说过类似的话,语重心长道,“快三十的人了,知道外边人怎么说吗?老光棍,老梁家的脸都快被你给丢光了。”
梁星剑:“........”
好有年代感的台词。
梁星剑当然不会当真,三十不结婚太正常了,他艰难把剧本盖脸上才忍住笑。
“你别不当真。”梁墩墩不乐意了,现身说法,“你看我,才四岁半就已经订婚了。”
梁星剑结结实实被震惊了:“你订婚了?和谁?”
父亲那辈的时候,还经常和梁墩墩的小伙伴来往,到了他这辈,几乎没见过几次。
等听完是娃娃亲,梁星剑来了兴趣:“那你打算怎么办?”
梁墩墩目光坚定:“当然要履行婚约了。”
妈妈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梁墩墩已经想过了,哪怕两人没有共同语言玩不到一起,也要结婚。
妈妈还说过,日子是过出来的,感情是慢慢培养出来的。
“他应该已经.......”七十多大概率结婚了,有了孩子孙子,梁星剑话到嘴边改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叫什么名字?”
太好玩了,还是不要说打击的话。
“你的姑老爷啊,叫刘红军。”梁墩墩没察觉话题已经偏了,从催婚转到自己身上,她感受到梁星剑的情绪,还挺有成就感的,“他吧,学习一般,爸爸当兵,对我也算挺好的,送过我一次水果糖,不过他好像也喜欢别的女孩子,我告诉妈妈,妈妈又告诉他妈妈,然后他挨了顿揍,气的不和我说话了。”
太过复杂的事,四岁半的孩子表达起来其实有点困难。
四岁多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奶气的体香,黑夜仿佛变的悠长,一点点浸入灵魂,梁星剑竟然难得没有失眠,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猛然睁开眼。
夜很深了,风吹过院子,不知名虫儿轻轻鸣叫。
梁星剑没动,第六感让他感觉窗户有人,头发发麻,他伸手轻轻摸向床的另一边,摸了个空。
梁墩墩没在?
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开了,月光倾泻而下,地板满地皎洁。
一个小小的人儿静静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梦游?
梁星剑迟疑了下,轻轻下床,他好像在哪里看过,说不能惊动梦游的孩子。
他掏出手机,关掉闪光灯,按下拍照键。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惜他没有开类似天眼的东西。
皎洁月光中,无数如阳光下浮尘般,普通人类无法看到的微亮光粒穿过玻璃,扑向梁墩墩,像河流入海,转眼消失不见。
几乎每一个城市,曾经都经历过荒芜。
地下数十米处,钢筋水泥到不了的地方,不知什么物种什么部位的半截白骨,似乎感受到什么,轻轻动了下。
——————
梁星剑自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认为,可能就是不习惯环境梦游了。
这一觉,他睡的格外香甜,身边多了个小人,似乎把生活所有的焦虑烦躁都给赶跑,只剩安静。
梁正清那边醒的早,凌晨六点半就发来信息。
梁正清也没当真,聊到娃娃亲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不说我还忘了,的确有这么回事。”
他和姐姐一般大,自然是同学,小朋友没少开玩笑让他喊刘红军姐夫,当然,随着长大成人,早不当真了。
好巧不巧,刘红军正是住在同一小区的第二个熟人。
梁星剑:“.......”
忽然有点期待两人见面的画面。
梁星剑有清晨醒来去院子转几圈的习惯,电话交流完毕,他顺手推开门,刚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就看见一个小小人影蹦蹦跳跳跑过来,大老远便兴奋大喊:“梁星剑!早上好。”
梁星剑:“.......早上好。”
今天的李妮妮似乎精心打扮过,穿件白色公主裙,头上带了好几个可爱的发夹,手里.......拿着朵白色的花。
梁星剑有点怕她,转身想进屋:“你找墩墩吧,我去喊她。”
“等会。”李妮妮声音大的仿佛他是个聋子,隔着栅栏门举起手里的白花,“送你的。”
刚才看清楚,这会能确定是什么花了。
梁星剑哭笑不得:“哪里来的花?”
“抱歉,花店还没开门。”李妮妮低下头,她懂,送喜欢的人花买的才有诚意,“可我等不及了,正好看到楼下有个花篮,我就,我就拿了朵,你放心,我不会白拿的,等下我会给钱。”
说完又赶紧补充:“主要,我觉得这花特别适合你。”
她见梁星剑的第一眼,白衣长剑,想来应该最喜欢白色的花。
“楼下的花篮?”梁星剑大概明白了,看向前面的楼房,侧耳仔细听了下,果然传来隐隐的哀乐和哭泣声,“是花圈吧。”
李妮妮表情茫然:“花圈?和花篮有什么不一样?”
梁星剑简直想跪下。
他收到过无数无数的花,粉丝的,官方的,却从来没想过,提前收到不该收到的花。
梁墩墩听到声音起来了,见到新朋友,高兴地拉起手又蹦又跳,活像几十年没见过了。
李妮妮激动分享好消息:“墩墩,梁星剑答应做我的男朋友了。”
收了花,就是她的男朋友了,等于同意。
梁墩墩表情变得郑重:“我感觉不太合适,你俩年龄相差太大。”
国家规定二十岁才能结婚,意味着梁星剑至少还要当十六年的光棍。
李妮妮没想过这点,顿时一脸为难:“对哦,那怎么办,要不这样,让他当我一年的男朋友,一年之后,我还是和池子明好。”
阳台内看着两人的梁星剑:“.......”
一年的男朋友?
他低头看看带着露水,刚从花圈摘下来的白色菊花,感觉,这是一朵他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的白菊花。
前方不远处,池子明几人一阵风跑来。
昨天虽然没有约定,但他们起床第一件事,不约而同来找梁墩墩玩。
第9章
清晨的小区安静又喧嚣,车水马龙还未出窝,鸟儿叽叽喳喳,春露晶莹,这是早起的人才能享受的美好。
对于孩子们来说,一夜很长,积压的兴奋需要好好消化。
梁墩墩非常健谈,虽然有些话题她有点听不懂,但万变不离其宗,七十年前还是七十年后,欢乐是相通的。
新伙伴带来新的欢乐,很快几人蹦蹦跳跳来到昨天的草坪附近,梁墩墩主动提议:“要不我们踢球吧。”
男孩子们自然欢呼同意,李妮妮却不乐意了:“我不会踢,换个别的游戏吧。”
“你可以坐在一边看,给我们加油。”梁墩墩安慰道,“等踢完球,再玩你喜欢的游戏。”
梁墩墩也不喜欢踢足球,但少数需要服从多数。
小小的不合就这样轻松被解决,很快,池子明回家拿来了足球。
不比昨天的乱踢,男孩们知道梁墩墩天赋惊人却没有踢过,开始教她规则以及基本技巧,然后,震惊的差点给跪了。
他们花费很多时间才练会的过人技巧,梁墩墩最多三遍。
踩单车,克鲁伊夫转身,马赛回旋.......
虽然掌握的还不够熟练,但按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到那个时候,加上她野兔般的速度,别说他们六个人了,再来六个人也拦不住。
这是什么样的天赋?
活生生的未来球王啊。
六人激动的想哭,又深深遗憾,为国家足球而遗憾。
他们忍不住用还稚嫩的声音发出嘶吼:“梁墩墩,要不你变成男孩子吧。”
变成男孩就可以进国家队,拯救国足。
梁墩墩也不知道为何掌握的那么快,她感觉身体特别灵活,听到小伙伴喊声,脚尖轻挑足球,然后用头接住,眨眨眼大眼睛:“不要,当女人挺好的。”
李妮妮发现什么新大陆,半蹲举起两只手喊道:“梁墩墩,跟我做,张开双手,鼓掌。”
梁墩墩对待朋友向来有求必应,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还是乖乖照做。
李妮妮发出银铃般的咯咯笑声:“哈哈,太像小海豹了。”
此刻的梁墩墩,像极了海洋世界头顶花皮球向观众鼓掌的小海豹。
梁墩墩却一楞:“海里也有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