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妤点头,“那是一位十分圣明的君主。”
语气惆怅又怀念,还带了几分道不明的情绪。
顺帝示意她继续。
颜妤站得也累了,神态从容地找椅子坐下,“我与太宗,”她顿了一下,未尽之意留给皇帝瞎猜,“你便叫我阿祖吧。”
“阿祖,您这三百年都去了哪里,为何又成了颜启恩的女儿?”顺帝一副好奇问道。
颜妤以为这是把人唬住了,心想这原书中众人谈之色变的暴君也不过如此。
颜妤似有似无叹声,轻飘飘得像烟一样捉摸不定,“这三百年我都在人世游历,看着我留下的宝物护佑雍朝安顺,这次换了身份,也是因为有人欲拿宝物来害人,宝物乃神器,不可沾染丁点性命因果,我是来替小姑娘讨回公道。”
她说完在一旁观察座上的人表情变幻不停,就知道这皇帝心思多疑,不定想到哪方面去了。
“阿祖可知是谁?”
颜妤装模作样掐指一算,表情高深莫测,“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能偷走宝物的必定是皇帝身边信任之人。”
“阿祖你是说……”顺帝表情变得青白起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皇帝都接受不了身边有二心的人。
“那人既然想害的是原身,皇帝不妨从这处查起。”颜妤没有直接说明谁谁谁想害她,而是让皇帝自己查去,自己查到的总比耳朵听来的往心底去。
这么大动静要害一个女人,左不过是后宅腌攒事,顺帝身处后宫,自是知道女人狠起来有多不一般。
顺帝转头神情有些期待,“阿祖你能给朕讲讲太宗皇帝的事吗?他那么强大,好像无所不能,善用能臣,知贤礼下还骁勇善战……”
颜妤注意到他越说眼睛越亮,感情这位还是个太宗脑残粉。
太宗皇帝的事她上哪儿编去,万一人设跟史书不符怎么办,只能走迂回路线——转移话题。
“说起来我答应太宗要护雍朝,如今北方大旱,也该来场雨了。”
顺帝闻言果然顾不得上一句,从桌后站起来激动道:“阿祖可有办法?”
“明日卯时,我会设坛做法求雨。”
“若得甘霖,朕替天下百姓感谢阿祖,那阿祖便去朕的私宅吧,离宫也近。”顺帝提议道。
皇帝的私宅肯定又大又舒服,她哪有不住的道理。
颜妤都惊讶于对方接受良好,暗自思忖是否是自己编的故事有理有据,自己的演技出神入化?
颜妤正高兴呢,突然就见面前的男人之前的喜色全然不见,抚了抚袍子,慢悠悠坐下。
“颜家小女,当今世上能这么跟朕说话的你还是第一人。”
“你真当朕是信了?”
顺帝偏了偏头,旁边两个小太监还没反应过来,男人拿起案几上的一杯子水直接泼了过去。
“还不把这妖言惑众的女人捆了。”
颜妤:???我*,你玩我呢!
颜妤就那么被捆了扔进了屏风后,口舌堵着,呜呜叫不出声,就听着外头那影帝叫侍卫把颜启恩带进来。
颜父进来见女儿不在,以为是陛下暗地里处理了,正忐忑陛下对自己的看法,却不料一盏茶扔过来,茶水淋了满头,还是小太监刚沏的热茶,颜启恩那面上的老皮被烫的滚红,却是吓得动也不敢动。
难不成陛下迁怒于颜家,想要拿他开刀?
思及此,他跪倒在地,忙撇开关系,“臣已将罪女驱除出颜家,她与臣半点干系也无,求陛下网开颜面,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朕问你,是你亲眼看见你女儿偷窃宝物吗?”顺帝冷眼瞧着。
“臣是人赃并获。”
“偷窃过程,运送路线,联系线人这些你都搞清楚了吗?”顺帝一连串发问。
“这……这这”颜启恩急得不知作何回答。
顺帝斥道:“不辨是非是为‘昏’,冷心薄情是为‘毒’,后宅之事都处理不好闹到前朝,你家是独一份,如此又昏又毒如何作官为民,与其看你蠢如猪狗,不如朕先罢了你!”
明明酷暑难耐,颜启恩却犹如浸泡在冬日里般,浑身透心凉。
“陛下——”
“传朕旨意,户部左侍郎颜启恩思陋脑昏,枉顾亲情是非不分,着今日起闭门思过,归期不定!”
户部是个肥差,有人换下自有人替上,想回来可就难了,一句“归期不定”更是将官运前途抬到了明面上。
让人将颜启恩拖出去,却是把屏风后的颜妤给压下了。
颜妤四肢被捆着,等她爹走了后,顺帝直接叫人把屏风撤了,但却是一言也不理会人。
颜妤全程动也不敢动弹,只是令她没料到的是,半夜顺帝还真就派人送她出宫,不仅带着几个伺候的宫女,衣饰银钱皆不缺少。
直接把人送到了之前所说的私宅,随行的宫女传了话,叫她安心准备降雨的事。
小良民颜妤这会是真明白伴君如伴虎这词,没敢多想,安安心心住下了。
这私宅是个三近三出的大宅子,位于京都富贵区柳南巷,因为离皇宫近,不耽搁上朝,所住之人皆是权贵。
一进去宫女们自发开始打扫卫生,颜妤顺着青砖石路往里走,过了满月门,真是一步一景,虽因干旱没有渠觞流水,但光是假山楼阁就够她回味古韵了。
不多时宫女中隐隐为首,名叫绣竹的宫女过来,对方长相很是大气,神情恭敬唤她一声“小姐”。
“小姐是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能过来伺候她的,必定是提点过,多少知道些内情的,她之前打开手机也没避着人。
“先用膳吧。”颜妤答道。
顺帝派人来伺候她,未必没有监视的意思,她全盘接受。
吃过饭洗过澡后,颜妤躺在铺得松软的床上,那狗皇帝倒是对她放心,没收了这传国的至宝。
颜妤摆弄着没网的手机,看着唯一剩下的软件,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当下有了时间,她倒是借此又回想了一遍原书之后的剧情。
原书中颜父也被罢了官,但是颜家却没有就此没落,全因颜妤那个同母所生的双胞胎哥哥颜余。
颜余自小聪慧,是块读书料,在颜父被罢官后,中了状元进了翰林学府,之后一路高升官居宰相,救活了颜家。
只是原书最后揭露,他居然是个罪大恶极的反派,皇帝身边的大奸臣,宫中自有党派,最后被人揭穿,从云端坠落,一众党羽更是没好结局,其本人被暴君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颜妤畅想着迷茫未来,对着虚空长吐一口气:“我可怎么办啊。”
手中握着的手机突然叮咚两声。
颜妤疑惑地看向屏幕,却是看到微信上多出了三条消息提醒。
是好友申请。
[董卓申请加为好友]
[魏忠贤申请加为好友]
[秦桧申请加为好友]
后来甚至还跟了加好友消息。
[董卓:大妹子,你开启下摇一摇,你和坤老师加不上你。]
颜妤:???什么玩意?!
第3章 忽悠
颜妤怀疑遇到了古代现实主义魔幻。
她进了一个群,里头都是从古到今有名的大奸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先不说现在这个朝代是架空这群人怎么能加上她,自加上这个群后,这些大奸臣们啥事没干,只强迫颜妤听他们吹一晚上牛逼。
[和坤:跟你们说,我死的时候家里黄金地产几辈子都花不完,京城第一首富,你们谁有我牛逼。]
[安禄山:你牛啥牛,老子闻名天下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蔡京:你个没文化的别叨叨,字都不识得一个,闻名天下有什么用。]
颜妤:……
一夜醒来,颜妤一看手机,999+信息,这群老头太能唠了。
卯时是下午六点,颜妤记得时辰,重新看了遍天气预报,显示六点以后多云转雨,至少要下到明天凌晨。
提前让绣竹帮她准备好衣物,去祭祀求雨,穿得当然要像仙人一样,裙摆一定要大,到时候她转圈圈也好看。
铜镜照的人不清晰,颜妤只能凑合看看,不得不说原主长得是真好,笑时如春风暖阳,不笑时清冷如月,傲雪寒霜,长着一张天生适合当神棍的脸。
顺帝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她从里面挑出一条红色丝带,质地如绸细滑,触之凉,两端还缀着几颗东珠。
她拒绝梳古代繁复的发髻,哪有仙人顶着一头簪子出门的,只让绣竹简单的用丝带挽起,斜斜插了一支步摇,简单又轻便。
桌上有不少护肤品和化妆品,颜妤找出适合自己肤质的,淡扫娥眉,轻点唇妆,重点突出五官的仙气,画的太过妖艳反倒像个妖精,是想被架在火上烧吗。
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贴花钿的说法,颜妤自己先走在潮流前端,细细为自己贴好精致的花钿,从屋里出来。
抬脚跨过门槛,露出秋水神容,广袖练练,逶迤着裙摆朝外面走去,仿佛天地间的灵气都汇聚在一人之身。
宫女们屏着呼吸,生怕惊扰了画中神女。
美人抬眸,轻睫羽翼,这一动她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画,是真人。
颜妤见人愣怔,蹙眉望去,清冷的目光转向绣竹。
绣竹下意识脊背一僵,寒毛乍起。
“随我入宫。”颜妤只带了绣竹一人。
出门前神色微顿,她转头吩咐道:“带把伞。”
绣竹虽不明但依言照办。
宫门口递给侍卫玉牌,自有人带着颜妤一道去祭祀典礼。
皇宫分为内宫和外宫,外宫是上朝和处理政务的地方,后妃一般不得到外宫行走。
祭祀地点就在外宫,朝会的大殿外面有很大一处空地,可称为广场,颜妤到的时候祭台都已经摆好,钦天监的人穿梭其间忙碌。
大臣们见女子行走在外宫,眼底都是不赞同,他们以为这又是陛下哪个得宠的妃子,虽然女子容貌却属之美,但也不能为了宠爱就乱了规矩。
御史觉得该自己上场了,正待上前劝谏就见女子凭空取物,拿出皇家至宝,而百年未见开启的皇家至宝,在她手上却亮了起来。
大臣们惊疑不定,常年装糊涂的眼睛睁到最大,似是不敢相信,有那直接的还揉了揉眼,生怕是自己眼花了。
颜妤点开手机,已经五点四十分,有太阳能充电功能在,电量满格。
她朝顺帝点头,“这些就够了。”举手投足不经意间多了气定神闲,这是知识带给自己的底气和安全感。
顺帝淡淡扫她一眼,给颜妤一种他其实无所谓的错觉。
“求雨之事全靠阿祖了。”顺帝眉梢带着锋利,微微挑眉,带着一丝迫意。
emm……是她演得太好了?皇帝对她这么有自信。
颜妤内心吐槽,面上淡然处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顺帝这才认真打量起对方,注意她细腻玉脂的肌肤宛如少女,他“呵”了一声:“阿祖保养的真好,等我一把年纪了也向阿祖取取经。”
颜妤:……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等一切就绪,颜妤站在祭台上,随手折了一束桃枝,挽了个剑花,一套跟广场大妈学的太极剑法翩若惊鸿,随着宽大的衣袖舞动,桃木挥出剑气,将幡布吹得猎猎生风。
台下的人眼也不眨地看向祭台,白色的倩影身影浮动,自在逍遥,宛如镜花水月。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颜妤抬头看天,云层渐渐聚拢到一起,太阳不得露面使得今日较往日暗得早。
心念一动,取祭案放着的五帝钱,挥手一抛查看卦象。
就是现在!
手腕翻转打开手机手电筒,一道金光自掌中亮起,周身晕出微光轮廓。
颜妤暗自调着亮度,众人只觉越来越亮,明晃晃地刺得人眼生疼,这才如梦初醒,跪地大呼——
“神光显灵!”
颜妤将大灯泡对着天空,神光直冲云霄,强光电筒就是牛!
“轰隆轰隆——”云层翻涌,由明转暗,风雨欲来。
众人皆怔怔抬头望天,唯有顺帝神情不明地看着那抹神光。
颜妤大喝一声:“施之于法,则以我之真气合天地之造化,故嘘为云雨,嘻为雷霆,心雨合一,言出法随!”
随即将话录下来,放大音量循环播放。
清冷的女音伴着呼呼风声传进在场人的耳朵,振聋发聩,官员同僚互相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捕捉到震惊,偌大的广场竟是每个人都能听到。
“难道……这就是失传已久的千里传音术!”钦天监的官员眼神亮得惊人。
觉得差不多了,颜妤关掉强力手电筒,一直举着胳膊挺酸。
神光消失后,众人心头怅然若失,倏地面颊一凉,摸到一点湿润。
“下下,下雨了!”有人激动地大喊。
绵薄细雨沥沥,丞相王闾一把扔掉官帽,脱去官服,闭着眼感受清凉的雨水砸在面颊,头发上,肆意大笑,笑着笑着面容悲戚,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
雨越下越大,内敛一些的官员捧着官帽去接雨水。
顺帝被太监宫女护着挪到屋檐下。听着雨水叮咚,觉得再没比这个更好听的声音了。
“朕总算对天下人有了交待。”
他抬眸远望,出尘的身影举着伞安静地站在祭台上,傲然独立,不悲不喜地注视台下惊喜癫狂的世人们。
发带与广袖裙摆随风飘荡,下一瞬便要羽化登仙,明明身处红尘俗世,却超脱世俗之外。
颜妤垂目看着底下不顾形象淋雨玩水的大臣们,突然想起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孤独是自己的。
见顺帝一直在看着她,颜妤回以一笑,眼底澄澈,恬淡从容。
顺帝收回视线,半晌蓦地嗤笑出声,他从不信鬼神,就算能求雨那也是□□凡胎,这女人还是放在身边看着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