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绣竹打着伞,偷偷看了眼高大的侍卫淋雨站岗,心下同情又暗自高兴,小姐真是神人,说提前带伞果然就下雨了。
这场雨果然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早上。
求雨过后,官员都想来拜访,颜妤一律给推了,没看到皇帝的脸色都难看了吗?
出了宫颜妤让绣竹先回府,独自一人奔向书店,为了防止顺帝有眼线监视,她还绕了几圈内城避开人多的地方,去了一家貌不惊人的书铺。
因为书铺对面是间很火的香粉铺子,人流都去了那处,就显得书铺很是空寂,颜妤走进去。
“瑟瑟你在看什么?”李氏选了几样胭脂,转头见女儿心不在焉问道。
颜琴瑟收回视线,不确定道:“娘……我好像看到姐姐了。”
李氏风韵犹存的面容一僵,而后不高兴道:“怎么可能,从宫里回来的可只有你父亲一个人,她多半……”比了个抹脖子上动作。
颜琴瑟想到刚刚的惊鸿一瞥,心下总是不放心,“娘你去问问干外祖吧,没听到她的死讯我总是不放心。”
“好,回去我就写信给干爹写信问问。”李氏摸摸女儿清丽的小脸,“虽然踢掉了她这颗绊脚石,却也连累老爷被免官,回头让干爹找机会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几句好官复原职。”
她拿起一盒口脂,“你帮娘看看这盒颜色如何,你父亲最近心情不好,我打扮得体他见了也高兴……”
颜妤不知附近有人认出她来,进了书铺,里面只有一个小二在,热情地招呼:“小姐需要什么话本?我们这里的话本都是刚上的,新出了好几本新颖题材……”
颜妤扫视一圈,地方不大尽收眼底,客气道:“可有《正雍通史》?”
一听书名小二转身从货架上取来厚厚一本,又拿起另外一本建议道:“《正雍通史》太过冗长,小姐若是看不下去还有《说文雍史》,相较之下更为通俗易懂,小姐若是喜欢史书,我们还有很多记录从开国至今的正史野史,都卖得不错。”
颜妤点头,“都包起来吧。”
小二喜上眉梢,包书的动作都雀跃几分。
颜妤很干脆地付了账,书被麻绳捆成一捆用手指勾着,提着出了书铺。
正巧对面一对母女也买了脂粉出来,三面相对,颜妤缓缓勾起一抹笑来。
“颜大人被罢官免职,夫人却有心思带着女儿买脂粉,你们的感情可真是‘琴瑟和鸣’。”
李氏带着责怪道:“你还好意思提,若不是因为你,老爷怎么会被免官!”
“呦,这是怪到我身上了?陛下圣旨说的清清楚楚是他不分是非脑子愚钝才被免官,说白了就是冤枉好人,再说了,”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母女二人,“有些话摆台面上说就没意思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心里没点数吗?我娘当初怎么就没你这么多事,果然娶妻娶贤,娶个祸害进门,可真是家宅不宁。”
颜妤想着如果她出门前给自己算一卦,卦象一定是不宜出行,命犯小人。
颜琴瑟扶着气得发抖的母亲,泪眼婆娑,“姐姐是在怪我们吗?自我娘嫁过来姐姐便不愿与我们亲近,不予好脸色,我知姐姐是怕受父亲冷落,可娘与父亲真心相爱,我对父亲亦是孺慕之情,姐姐都有那么多了,为何不肯分享给妹妹一些?”
一番话说的,若不是颜妤知道内情,都觉得她是个拆散别人家庭见不得别人好的刻薄人。
“我说颜和鸣啊……”
颜琴瑟一梗,笑容难看,“父亲为我取名‘颜琴瑟’!”
“哦,颜琵琶啊……”颜妤淡定。
白莲继妹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抓狂道:“我叫‘颜琴瑟’!”
“好的,颜萧瑟,你说我不愿分享,可你觉得我有什么,生母早逝生父忽视,倒霉再摊上你们这对继母继妹?”她眼带嫌弃,“就算我拥有许多,凭什么合该分享给你?”
“你能讨得颜启恩欢心,那是因为我不稀罕去争,抢东西抢顺手了,别人吐出来的是不是特别香?”颜妤头一次在人前露出自己的锋芒,为了原主。
自古热闹从不缺人凑,这边有冲突,不少人围过来看热闹。
母女俩可怜兮兮互相搀扶着,想要引得路人同情,看起来就很像被颜妤欺负的小可怜。
只可惜因为颜妤的气质太过特别,目光清正,让人觉得欺压这件事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装柔弱扮可怜,一朵老白莲一朵小白莲。”颜妤怼了她们一通,好心提醒李氏,“我观你面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看你皱纹又多了不少,你可要多保养,我还想多怼你几次呢。”
说完神清气爽地走了,留下李氏颜琴瑟二人在原地气得咬牙切齿。
回了私宅,颜妤便翻开起《通史》,主攻太宗皇帝这一段历史,务必正史野史熟记于心,来日稍加润色编……说给顺帝听。
“太宗皇帝少伶仃……兴农业修水利,御东征收高丽,推科举废世族……太康十八年无嗣,选宗室子继位教之,后崩,民怆,后人感之,以帝为师。”
哇~颜妤翻完这些书,不得不佩服起太宗皇帝,人家走的基建强国道路,没孩子,最后还从宗室里挑了个孩子当太子,不仅得民心,后来的皇帝个个都是他的脑残粉。
瞧人家这人格魅力,她都有点脑残了。
想想太宗皇帝在位时孤身一人后宫虚设,身边干净的不行,她对顺帝说的那些瞎话,怎么有种玷污了正直老干部的既视感。
李氏沉着脸带着女儿回了颜府,问下人:“老爷在何处?”
下人答:“老爷在书房,”顿了下道:“心情不好喝了点酒。”
李氏眼底闪过鄙夷,而后整理妆容,温婉道:“我去给老爷送碗醒酒汤。”
“娘,你要父亲替我报仇!”颜琴瑟万分委屈,“她怎么还能活得好好的!”
李氏端着厨房送来的醒酒汤,推开书房门,酸臭的酒气扑面而来让她眉头一皱,而后担忧地上前,将托盘放在桌上。
“老爷这是怎么了,喝酒伤身啊。”
颜启恩见是妻子,愁闷的表情有所缓和,放下酒壶,“出门逛得怎么样?”
李氏不自然了一瞬而后温柔地笑道:“……自然是开心的。”
“哦,是吗?”颜启恩听出她的隐瞒,浑浊的眼底不知在想什么。
李氏眸中闪过挣扎,试探提道:“我今日出门见到妤姐儿了……”
空气一下凝固起来,好半晌她才听到一声“哦。”
李氏手心微微起了冷汗,“那日老爷跟妤姐儿一起……只有老爷一个人回来,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颜父接话,闷头灌下一口酒。
“没什么,妤姐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氏僵笑。
颜父拎了拎空酒壶,扔到一边,将额上的碎发捋后去,突然起了谈话的兴致,“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
“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李氏笑得一脸温婉满足。
是啊,好到明知她做了什么,依旧把亲女推出去,皇帝罢了他的官职,明显是对自己后宅不宁的不满进而对他这个人失望透顶。
他认真看着自己的妻子,突然道:“你还像以前一样好看,就跟我们初见时那般。”
李氏一愣,而后嗔道:“都是老太太的年纪了,哪还能跟年轻时候比。”
他凑近,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脂粉味儿。
丈夫仕途不顺,妻子却还有功夫梳妆打扮。
他寒了心,忽然疲惫下来,“出去吧。”
李氏心有不安,柔弱道:“老爷……”
颜启恩听到她如平日一般温声唤他,突然掀翻托盘,双目猩红,如吃人的魔鬼。
“我说出去!给我滚出去!”瓷片碎了一地,砚台镇纸全都扔到地上。
李氏吓得连滚带爬地出来,守在门口的婢女围过来惊呼一声。
“夫人你的脸……”
脸怎么了?
李氏惊魂未定,这才感觉额头火辣辣地疼,小心地摸上去,一手鲜红。
“快去请大夫!”
嘈杂的人声中,李氏怔怔看着指尖的血迹,耳边只剩“血光之灾”这四个字。
“妖孽,妖孽啊……”李氏目光呆滞,喃喃道。
第4章 红包技能各显神通
宫女们嬉闹的声音传来,颜妤朝珠窗外望去,三五个围在一起踢毽子,笑的烂漫。
瞧着她们玩闹,颜妤的唇角也勾起来。
“作死呢在这里吵闹!”一道低喝传来。
宫女们见了来人忙扔掉毽子,垂头听训。
绣竹黑着脸走过来斥道:“宅子这么大哪儿不能踢,非得在小姐跟前闹腾,小姐性子和善,不与你们计较,还真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打扰小姐清修,我唯你们是问!”
等她们散开退下,颜妤透过窗栏招招手示意绣竹进屋来。
绣竹进屋,表情也和缓了,“小姐御下仁善,这要是在宫中,够她们打一顿板子。”
颜妤点头,笑容明媚温和,“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她们好,不过这里不是宫中,没那么多规矩,我也很喜欢看她们玩耍,娇俏憨态,很是可爱。”
绣竹福了一礼,循规蹈矩,颔首道:“是。”动作标准地像是从生产线出来的人偶一般,没有人气。
“你庄稳持重,我这里有件事需要你帮忙。”颜妤从匣子里拿出一层官银,都是顺帝给的。
绣竹跪下,“奴婢任凭小姐差遣。”
“不是什么大事。”颜妤将官银递给她,拉着她起来,嫣然道:“跟我来。”
绣竹楞楞地凝着自己被牵着的手,而后低头偷偷勾起弧度,头一次真心地笑了。
颜妤带她先去了牙行,牙行不仅贩卖人口还出售商铺房屋,类似现代的中介。
人伢子热情地接待,“我们这里有些是犯了错的罪奴,有些是自愿卖身,都是在官府备案过的……”
绣竹惴惴不安,拉着颜妤悄悄道:“小姐要买下人,是嫌奴婢们伺候的不好?”
颜妤摇头,拍拍她的手温声解释道:“我想着买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回去,府里没有像样的家丁侍卫,都是一群姑娘们住着总是不安全。”
绣竹闻言松了口气,“小姐为何不让陛下拨几名侍卫过来,总比……”她扫过那些瘦弱的老人孩子,眼里带了挑剔。
除了罪奴,男人很少会出现在被贩卖的范围里,被卖的多半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
颜妤笑而不语,宫里的宫女侍卫是好,可到底不是自己人,被贩卖的孩子即便今时瘦弱,带回家养一段时日就是个壮劳力,卖身契握在自己手里,好好□□培养起的那才是自己人。
“宫中选人的标准是什么?”颜妤问。
绣竹想了想答:“身无残缺,模样周正,家世清白,剩下的就要嬷嬷教了。”
颜妤若有所思,指着奴群,“那就按你说的标准选吧。”
她弯唇浅笑,带着信任道:“不拘男孩女孩,带回去由你调.教。”
绣竹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抿了抿唇,“绣竹愿意留在小姐身边。”
颜妤弯眉,耐心解释:“我不能耽误你们,你们进宫是去伺候宫里贵人的,以后也会有个好归宿。”
绣竹慌忙跪下来,拽着她的裙角,生怕被送回宫,眼底含泪,“没有再比小姐身边更好的归宿了。”
颜妤叹息一声,眸光无奈,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只得包容,语气温和,“好。”
绣竹破涕为笑,慌忙擦去眼泪。
最后绣竹选了五男三女,最大的年纪不过十二,最小的才五岁。
颜妤让绣竹带这些孩子回家,自己与牙婆签了买卖协议。
回家的时候看到有几家客栈在放鞭炮,掌柜和小二都是一脸地喜庆。
颜妤问道:“怎么都这么高兴?”
绣竹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今天是朝廷放榜的日子啊,放鞭炮的客栈必定是住着考中的进士,大家都会去客栈蹭蹭喜气,生意会特别好。”
颜妤脚步一顿,放榜?原身的反派哥哥不就是这次的状元吗,之后走上了奸臣之路。
好歹是一母同胞,颜妤想着要不要去提醒一下这个便宜哥哥。
“你去打听下这届状元是不是姓‘颜’?”颜妤交待道,还是确认一遍为好。
绣竹颔首,打算待会儿去问问。
然而一切还没来得及做,刚回到府上,颜妤就被人带去宫里,绣竹也跟着一起。
再进宫的时候颜妤注意到顺帝身边的大总管王德全不在,趁顺帝还没来,颜妤私下问了旁边伺候的大太监。
大太监收下绣竹给的荷包后露出一个笑来,客气道:“贵人叫我‘姚柜儿’就行,王总管突发急病,不宜御前伺候。”
“突发急病”这四个字在皇家就跟提前通知要办你一样。
料想顺帝已经查出偷宝物的人了。
颜妤和绣竹彼此心照不宣。
姚柜儿也乐意卖她好,顺带说了顺帝将颜启恩革职查办,彻底绝了他的官路。
颜妤也没有去刻意打听,左右这家人在她穿来的那天起便没了关系。
不过她瞧着这新上任的总管太监模样清秀嘴巴还甜,办事周到,挺通透的一人。
待她接连喝下两盏茶,顺帝这才姗姗来迟。
他眉眼生得凌厉,眼窝凹陷看起来更加深邃,神情阴郁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