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背后说,当他扫过来一眼时, 却没有人敢说。无论是朝堂上,还是私下的宴会里, 他们早已感觉到了这位清王殿下是位危险人物, 就如一头眯着眼睛的野兽, 你若靠近他,就休怪他无情将你吞咽而下。
只有一个人胆大,把手臂都放在少年宽肩上, 语气调笑:“淮哥, 你看他们都在看你呢, 好像是刚才你的义姐也就是那位安庆郡主也来乐花宴, 看来入府的时候惊艳了不少人啊。”
越九溪抬了一下肩膀,把这少年的手臂给弄开,蹙眉喊了一声:“陈王。”
陈王叹了口气,“淮哥,咱们之间要这么生疏吗?你是没看见,大家现在都想过来问问你有关安庆郡主的事情呢。你这么冷淡,大家都不敢上来搭讪了!”
越九溪黑眸里闪现一抹杀机,不远处正在看他的几个公子哥被他这一眼看得魂魄一荡,立即收回了视线。
陈王还在他耳畔说着:“淮哥,安庆郡主是不是真的有传言中的那么美啊。”其实他是不太相信,区区一个小官之女,哦,后来还义绝了,是有多美,才叫这满园的青年都魂不守舍了。
越九溪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慕素,练武场上看来你还没挨够打。”
陈王看负心汉一样地看了他一眼,“你就不能给我一点面子嘛。”
越九溪往另外一边走去,陈王哎了一声也立即跟了上去。
有人的地方就有团体,更何况这个春宴中的男子便是放在哪里都是些天之骄子。文职武官分了两边,私下又各自分了相好,此刻不少贵族们正在玩投壶。
锦衣玉袍、紫带金冠们,谈笑风生中,手握没有箭镞的柘箭往长耳壶里投去,射出壶中红豆记一分,连三次未中者,罚春酒一杯。
昭王慕寒被贵族们簇拥着,唇边也含着一丝笑意,欣然快活。旁边的公子们纷纷奉承,“王爷这只箭投得太好了,一箭双雕。”
“投壶游戏,讲究的就是从容不迫,王爷久经大理寺,什么案子没处理过,区区一个投壶自然得心应手。”
“那是,那是,咱们都还需要练习,王爷直接一试就中了。”
……
从者如云,慕寒当然知道这些都是马屁,不过从小他便在这些歌颂中长大。诸人的夸赞于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一边直接从旁边的长廊走过的越九溪时,原本灿烂的俊容也如黑云压顶,除了他这个皇弟,自从他回来以后,诸事不顺,且他真的看不惯越九溪那副样子。
“清王,陈王,两位皇弟是要去往何方?”
慕寒低沉冷漠的声音一响起,投壶的年轻公子哥们也都安静下来,目光都跟着慕寒视线的方向所去,停留在长廊上的两个少年身上。
陈王笑道:“皇兄,原来在玩投壶啊。”
“投壶者,百发百中,不愧是皇兄。”
慕寒嗯了一声,眸光仍然放在没说话的少年身上,玄衣金边蟒袍映衬得少年风姿如玉,矜贵高贵,少年人唇红齿白,一双墨玉眼睛淡漠地也回望他。
“昭王有何事?”两人之间不合是命中注定的,不过在场的公子们倒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连伪装都懒得伪装,干脆撕破了脸面。
慕寒身材高大,威严也迫人,越九溪的这种态度让从小鲜花着锦的他自然是很不高兴。只不过他到底年长,还有些伪装功夫,又有骄矜意气,当即盯着越九溪,说:“清王会玩投壶吗?今日是春宴,你和陈王两人远离人群,终究不美。”他说到这,瞥了越九溪一眼,笑了一下,接着说:“投壶向来是贵族的游戏,清王若是不会,也没干系,三次机会,输了喝一杯春酒就过去了。”
“李涵,给清王说说我们的规矩。”
“是,王爷。”他身边的一个年轻公子笑眯眯地去请越九溪他俩。
陈王摇了摇头,心底有些无语,他这位皇长兄最爱做这种逼迫人的事情,还美其名曰,可惜他不知道淮哥如今在练武场都被将军夸赞呢,小小的一个投壶游戏,根本就不是事。
陈王看出身边少年面笼寒霜般的神情,小声地唤了他一声,“淮哥。”
越九溪瞥了他一眼,“走。”
他腿长挺拔,身姿灵活地翻过长廊,矫健地走到了院中。陈王也跟着他,一起走到了那投壶边,年轻公子们让出一条路来。左边簇拥着慕寒,也有不远处的公子哥嗅到火焰气,纷纷走了过来看热闹。
投壶游戏的规则,几乎看一眼就能明白,只是想要投中要一定的技巧。
那投壶壶口小,高达12厘米,长颈鹿般,下座圆肚子。柘箭无箭镞,长约90厘米,隔着寸步之内往里头,投出红豆者才算中分。
李涵恭敬地递了五支柘箭给越九溪。
陈王已经笑嘻嘻地从旁边一个少年手里拿了三支,和越九溪说:“淮哥,咱们今天谁中得多,谁包了接下来一个月吃饭呗。”
越九溪挑眉,也有些少年意气,“可。”
慕寒看他们说说笑笑的样子,皱了皱眉,在旁边冷眼观看。
越九溪站在原地,右手大拇指的玉扳指滑了滑那柘箭,墨玉般的眼睛清凌凌地对准那投壶。
众人的目光也跟着一起紧张起来了。
嗖的一声,那并无箭镞的柘箭猛地落入投壶,打落出一片红豆落在地上。
看热闹的公子们顿时喝彩起来。
慕寒也有些错愕,旋即将目光落在站得身姿挺拔,仿若玉树般的越九溪身上。机缘巧合吧。
可第二支、第三支柘箭落下时,地上红豆已经落满了一堆。第四支时,投壶摇摇欲坠,第五支时,投壶彻底倒在地上。
“厉害——”
“清王殿下臂力过人啊,从未见有人把投壶都弄倒了的。”
公子们纷纷围在了越九溪的身后,越九溪目露微笑。就连陈王也有些吃惊,微微抱怨他道:“淮哥,你就这么不想请我吃饭,连机会都不给一个的嘛。”
旁边的公子哥们闻言哈哈大笑。
慕寒的拥趸们脸色有些难看。
慕寒更是面如阴云,鹰聿般的目光落在越九溪身上。
越九溪薄红唇瓣轻抿,拱手笑道:“昭王,承让了。”
说完这一句,便往另外一边走去,那些年轻的公子们早在来之前本听家人吩咐过,家中长子也许站在慕寒这一派系,可其他的儿子未必不能站其他的派系。来时人寥寥,去时便许多人围绕,再说大家原本对这位清王殿下就很感兴趣,又听到家中长辈连声夸赞,少年人嘛,向来只臣服比自己厉害的。
况且连一向最浪荡的陈王慕素,向来不站任何一边的他都和越九溪投好。大家也挺好奇的。
“皇兄。”温王喊了一声,慕寒才回过神来,理智回笼,瞥了一眼投壶,冷声道:“玩物丧志。”
说完就跨步就走了。
亲近之人如温王李涵等人也跟了上去,其他人面面相觑,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声,这昭王还真是喜怒无常,君子之称,他也配得上?
男子花宴这边发生的事,自然女子这边一概不知。顾晓柔从婢女处拿了两把美人团扇,便引着青萝到不远处的花苑,凉亭边春草横生,一簇簇娇花生着,细看乃是木芙蓉、山茶、芍药,白黄粉红浅黄,层层叠叠也如一片花海被春风吹得绵绵,阳光下蒸腾出暖香来。旁边玉兰花树上停歇着数只黄莺,引声高喝,声声美妙。更有数只蝴蝶飞来绕去,沉醉花间。
顾晓柔手指竖在唇边,回头看了眼一眼青萝,水灵灵的眼睛都在那紫色高贵的蝴蝶身上。
青萝点点头,便见她轻脚步,拿着团扇,朝那花间走去,青葱般的嫩手映着那雪白生绢绘娇花美人的团扇,人面红花交映,鲜灵可爱。那紫蝶逗留在花间,似吮着花心的甜蜜,尚未发觉,团扇轻轻一卷,居然也乖乖地扇动翅膀。
顾晓柔登时惊喜得不行,回头小声唤:“青姐姐——”
青萝也笑着走了过去,那蝶儿甚是乖巧,青萝手指轻撩,许是食饱了,竟然躺在柔软的丝绢上懒得一动。
青萝看多了博物馆的标本,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蝴蝶,还甚至在指尖轻舞的,心情也如这春日一般畅快。
“哟,原来顾三你在这里扑蝶啊。”忽而自不远处走来一个红衫艳丽的少女,少女杏眼妩媚,只是脸上不怀好意太甚,损了几分美貌,身后跟着那不久前还见过的王瑜儿,眼下也不善地看向她们。
蝶儿被她的这一声惊动,扇动翅膀就从团扇上飞走了。顾晓柔着急地留,那紫蝶身姿灵活,飞进那花间,又同其他的蝶一起往远处走了。
“宝眉郡主,你什么意思!”顾晓柔回头没好气地看向她们,看到王瑜儿时,冷哼了一声,有些不待见。
青萝站在顾晓柔身边,都知道这宝眉郡主来者不善,果然那宝眉郡主似乎就是为了她而来,怀着恶意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安庆郡主?”她打量着青萝,似乎也为这醉倒春色般的容颜忌惮,那张妩媚的脸蛋上都有些难看。“长得还不错嘛,不过,也太清汤寡水了。”
青萝:“……”她不解地看向身边的顾晓柔。
顾晓柔翻了个白眼,小声地青萝说:“宝眉郡主自认为是京城中的第一美人,应该是今天青姐姐你的到来,让她感觉到了危机。”
“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青萝脸上都克制不住地露出了笑容,她看向那浑身带刺玫瑰般的宝眉郡主,淡淡地道:“郡主是有何事吗?”
潜台词便是,没什么话,大家早点散了。
宝眉郡主是永惠公主之女,自小娇惯了,旁人都要附和她几分,未曾见过她们这样冷淡的,想起王瑜儿不久前说的话,瞬间火爆脾气就上来了。“安庆,难道本郡主没事就不能和你说话了?你不过是清王殿下的恩典才被赐了这么一个诰命,如此猖狂。”
青萝看到她身边的王瑜儿那不怀好意的眼色时,就知道他们是来找茬的了。她拦下顾晓柔,对视上自以为是的宝眉郡主,“郡主我们不过一面之缘,郡主好似对我的意见挺大的,我很好奇,是为什么?”
王瑜儿冷声道:“为什么?真会装。狐狸精。”最后三个字说得很小声,不过在场的人只要长了耳朵自然也能够听得见。
“王瑜儿,你过分了啊!”顾晓柔喝道。
宝眉郡主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青萝冷冷地顾向王瑜儿,冷若冰霜,姑射山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王姑娘,你说话太难听了,是有娘生没娘教吗?”
王瑜儿嘴唇一动,听到这句话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
顾晓柔已经接过了话,“青姐姐厉害,她啊,只有个继母,继母好几个孩子呢,哪里有空管教她,这不就成了现在这副尖酸模样。”
王瑜儿掩面哭着跑了,说不过她们俩。
宝眉郡主骂了一声蠢货,看向青萝:“你是清王哥哥的义姐,怎说话如此刻薄,出身小家没见过世面,一点度量都没有。”
青萝觉得很可笑,明明她们在这个好好的,她忽而跑过来乱说一通,这会儿居然还有脸站在道德高地来说她。
堂堂的一个郡主,公主之女,只会争奇斗艳。
“郡主在官几品?”
“啊?”宝眉郡主眨眨眼,女人又不可以做官,胡说什么。
“我看郡主就该进衙门给人伸冤,否则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的好心肠。”
顾晓柔扑哧一笑。
宝眉郡主哪里还没听出,青萝是嘲笑她管得真宽。“安庆,你竟然嘲笑朝堂命官,你知不知道——”
“拿鸡毛掸子当令牌,郡主还要大做文章?”青萝翠眉微动,桃花眼里闪动寒光,朝她逼近了一步。“今日之事难道不是郡主先故意为难我在先?郡主要真的想闹,不妨闹到公主处,我想届时公主自然能够明辨是非。”
“我没有……”宝眉郡主反驳。
“安庆,你等着。”
那一瞬间,宝眉郡主都为她的气势所迫,倒退了一步。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害怕,灰溜溜地跑了。
青萝总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回头见顾晓柔已经笑弯了腰,咯咯地笑声清脆可爱。
“青姐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宝眉郡主吃亏呢。”
青萝蹙眉,不由问道:“她和王瑜儿关系很好,是为她撑腰的?”
顾晓柔正经地说:“才不是,宝眉郡主哪里看得起王瑜儿,不过是故意扯虎皮做大旗,想来吓唬人的。”想了想,她又小声地对青萝说:“宝眉自持美貌,向来在男子之中无往不利,今日春宴多了青姐姐你,不舒服了呢。”
青萝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并不以为然,反正往后也很少能够碰得见。
“青姐姐,走吧,咱们往那边去。”
几位公子正在暗暗地向越九溪打听他那位容姿倾城的义姐,可惜碰了壁,灰头土脸地离开。
有八面玲珑的陈王在旁边斟酌,公子们倒是知道了越九溪对他的这位义姐很是在意,所以便有胆大的,也没敢继续了。毕竟惹恼了清王事大,等花宴结束了,派人打听打听便是了。
陈王看着脸色难看的越九溪,忍不住道:“好了,别生气了,公主的花宴忽然多了一位绝代佳人,大家好奇也是理所当然的嘛。淮哥,你这么护着你那位义姐,大家就越是好奇了。”
越九溪当然知道,可是他不喜欢任何一个男人那样轻佻地问起他的青姐姐,他们算什么东西,他把青姐姐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怎容得他们如此轻薄诋毁。
“她是我义姐,不尊重她的人,便是我的仇人。”越九溪冷然地留下这句话,瞟了一眼旁边踌躇的公子们,那视线如一把开刃的寒霜之刀,目光所及,便是温暖的春光之中都能感觉得到一阵两侧身边都是冷飕飕的。
陈王摊摊手,朝他们示意。
公子们噤若寒蝉,知道了那位风华绝代的安庆郡主乃是这位殿下的逆鳞,美人总归比不得权势重要是吧。大家拢了拢肩膀,浑身抖了一下,还真是冷呢。
越九溪心情温和时,是个顶矜贵文雅的公子,只是偶遇上一些重要的人或事,才会冷若寒霜一般,大家总归觉得,清王殿下还是有原则的人。起码在一些事情上,处理得从来是不偏不倚,年纪轻轻,处事方面倒是寻不到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