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说:“娘娘这样高贵、母仪天下之人,怎会为难区区一个郡主,青萝心知是娘娘爱惜青萝才艺。”
“青萝失礼了。”她面不改色,神情淡然处之,幽静如亭亭素兰,微微服了身,“青萝一身制水粉工艺乃是学于早逝的娘亲,窃不敢在人前随意卖弄。”
皇贵妃神情勃然变色,旁边服侍的宫人都噤若寒蝉,拿着蔻丹手指发颤。
“你不愿意?”
青萝却毫无畏惧,桃花眼对上那双威严妖媚的美眸无一丝的动摇。“娘娘爱惜,青萝自也可为娘娘研制胭脂,只是此物还需诸多器物,也需时间,青萝不敢胡乱了事。”
“如此吗?”皇贵妃狐疑地瞟着座下的青萝,正欲借题发挥,就在这时,忽而有宫人脚步匆匆而来。
那宫人行色匆匆,一进来便服了服身,道:“奴婢见过娘娘。”
她那急匆匆的样子,令得本来就生气的皇贵妃更加是不满,“行事匆匆,像什么样子!”
无辜被责骂的宫人去不敢顶嘴,而是等皇贵妃脾气平息下来,才呐呐地说:“娘娘,清王殿下在殿外请安。”
皇贵妃和青萝闻言,脸色俱是一变。青萝有些意外,没想到小溪这么快就带了,她当然不会以为小溪是真的给皇贵妃请安。定是霜儿去找了他。她的心一下安定下来了。也许她自己都未曾发觉,越九溪的到来会给她带来这么的安心。
而皇贵妃显然是不快了,哪能不知道他是来为他的义姐来撑腰的。她本来就是为了羞辱青萝,没想到这丫头倒是挺厉害,不动声色地就卸了她的力。一想起越九溪那个狼崽子,她面上便笼了一层寒霜,可是如今人都在外面请安了,她若是不让他进来,明天不知道宫里又要多少风言风语。
皇贵妃冷冷地觑了那宫女一眼,“愣着作甚,还不快去请清王进来。”
宫女连忙又跑了出去。
皇贵妃拔开那替她捶打着大腿的宫女,看向青萝,丰腴艳丽的脸庞上带着些厌恶,这些连面子都懒得妆点了。
青萝只当做没看见。
“清王当真是很看重你这个义姐啊,本宫才宣见你一会儿,就迫不及待地过来,真当本宫是要吃人了。”她红唇微吐,不带好意地扭曲着笑容。饶是如何一张美艳的脸蛋,有这样阴暗的样子,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娘娘多思了。”青萝吐字清冷。
“你——”皇贵妃是动了一点气了。
少年的脚步声响起在内殿,从容不迫之中微微急促,宫人都远远地落在他的后边。只见玄衣金丝蟒纹图案一角,那身材修长的少年就已经走了进来。
那双墨玉眸子里侵染着无尽的阴暗,阴森恐怖,只是在和她对上视线时,他浑身的紧张和担忧都卸了一些。
他轻吐了一声,压在喉咙中的那口气也轻了下来。
“慕淮见过皇贵妃娘娘,千岁安康。”薄红的嘴唇轻抿,一字一词,有些冷淡。
“清王大驾光临,还给本宫请安,真是折煞了本宫。”皇贵妃呵呵笑着,美眸之中冻结如冰,满满都是厌恶。
青萝蹙眉,没想到这皇贵妃还真底子面子都不留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九溪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完好无缺,已经冷静下来,只是眸中泛着冷意,他告诉自己,还没到时候。
“慕淮不敢。”
“不敢——”皇贵妃笑面虎似的,“你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再过些年,都敢把刀架在本宫头上了。”
越九溪眉眼露出锋利,“不知娘娘此话何意?”
前朝之事,任凭皇贵妃再得宠爱,也不敢插手,心知肚明,却不能捅出来,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子系中山狼,得意便猖狂。”
越九溪温和一笑,“娘娘说笑了,慕淮就是再得意,有昭王兄在的一日,慕淮怎会得意得起来。”
皇贵妃脸色难堪,怎么听不出他是指桑骂槐。
也懒得和他们纠缠,“本宫乏了,松话送客——”
话一落,旁边的大宫女也走了出来,为难地看向他们。“清王殿下,郡主……”
越九溪牵住青萝的手,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往门槛走去。他握得很紧,也透露出他紧张的心绪,修长的手掌都起伏青筋,那么的用力。
青萝心中也跟着如针被绵密地拨动了一下。
“小溪……”她轻轻地唤了一声。他猛然醒神,手劲轻了一些,转眸看向她,带着微微的歉意,即便不说话,青萝都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他对她的在意和爱慕。
是的,爱慕。
这正是她最为难的东西。
第49章 等三年
他知道, 他也一直都在强求,在这一刻时,他觉得自己的态度竟然强硬起来了。他什么也没说, 牵住她的手, 不管宫人的目光如何诧异,当走出朝雾宫后。他才放下手。越九溪知道,即便不用看,他也知道那双潋滟娇艳如春潭水的桃花眼此刻正在看着他。
“青姐姐, 我来晚了。”
这句话很平静, 平静地竟然让青萝听出了一些忧伤的感觉。
她知道他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就如他也把这份情愫始终藏起来不愿意让她为难。两人并肩走在长长的宫墙处,青萝说:“你来得很快, 小溪, 不要自责,我没有受到任何一丝伤害。”
她的声音总是那么温和, 就像小时候他爱做的梦一样,因为在梦里是他最舒服、自由,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伤害到他。
她总是会知道他执着些什么,每一次都会安慰着他。
少年忽而停住了脚步, 望向她, 视线炙热如同太阳。
“青姐姐, 你会害怕现在的我吗?”他执着地问她。
少年早已经比她高,也已经比她想象中的成长得更快。仿佛就一瞬间,两人之间有那么一些生涩。
那双眼睛里全部都是她, 少年人的情感饱满而热烈, 如同太阳, 更像刺手的玫瑰。青萝抿了一下舌尖, 脸上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了。
她知道如果她不给他一个答案,他会一直这样问下去。
可是这个答案会是残酷的。
“小溪,你……知道什么是爱吗?”香色宫裙的女子桃花眼温柔,却从未有一丝的沉溺,也没有怒火。她笑了一下,边走边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爱,有对姊妹兄弟的爱,也有对父母双亲的爱,更有对挚友情谊的爱,还有所谓的男女之间的爱。”
越九溪跟在她的身边,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的语气没有在敷衍他,可是他却感觉到了一种危险和不安。
是的。
他表现得有些阴暗,低沉,不像是在她面前软萌的小溪,可是她双眸之中也并无意外,看着他的目光始终是那么温柔。
为什么?
越九溪有些不明白了。
他墨玉的眸子也茫然地看着她,衣袖下的手捏成拳头,刺入手心的肉,那疼意却仿佛让他更清醒了。“青姐姐想说什么?”她想否认。
他血管中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想要冲破着什么,他压抑了下来。等着她的回答。
青萝谈了一声气,看着眼前偏执了的少年,继续说着:“有很多种爱,并非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夹杂得太多,太复杂,有时连人们自己都分不清了。”
“当是,人之所以为人,引以为傲的便是自控的能力。”
少年冷笑一声,低垂的眼帘,遮住了那双泛着猩红的眼睛,“青姐姐,这些话,我都知道……可是你会讨厌我?会远离我吗?”
少年只想要这个答案。
“我怎会讨厌你?”可是说出这句话时,眼前明明矜贵不凡的少年看着她,沉默着,那双眼睛里像是酝酿着雷霆风暴。
唯独没有一丝的相信。
年初时,他们之间的隔阂不已经证明了一切。
青萝怔了一下,舌尖的话都觉得有些过于自大了。她苦涩地笑了一下,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解释说:“小溪,三年后,如果三年后你仍然心意不该,我会试着答应你。”
三年后,他该及冠了,而在皇家,历目美人,阅遍沧海,届时怕是会觉得都是年少时的执迷罢了。
青萝并不愿意做一个高高在上的长辈。
可他实在太小了。
少年却惊喜难忍,放手抓住了她放在肩膀上的手,那双原本有些暗红的墨玉眸子此刻也都是浓烈饱满的炙热。“青姐姐,你没有骗我?”
青萝挣脱开他的手,看了看周围,走远几步,小声地说:“这是在宫中。”
越九溪一点也不生气,眉开眼笑,春风涤荡般。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青姐姐,我以为你会生气。”
其实知道了他的情愫时,青萝是有些生气的,可是那几天她忙着,忙着忙着,后来就想通了,她想起了书中,小反派对女主那偏执的情感,不是爱情,夹杂着比山洪雷电更为猛烈,一瞬间就要摧枯拉朽般的狂放。
与其等到他绝望,不如先给一个甜头。书里终究是书里,如今的他有亲人、更有权势,时间会是最好的疗效,等他二十岁时,终究会明白,年少时候的感情,与其说是感情,不如说是一种向往美好的本能。
“我生气了。”她淡淡地说。
越九溪小心翼翼地瞄了她如花盛放般的靥容,“青姐姐……?”他还是笑着的,看着她,仿佛觉得像是做梦一眼,说一句话,嘴角都要挂上笑意。
可是眼眸里的神情却比刚才要清朗干净多了,纯粹的都是对她的爱慕和依恋,如同琉璃瓦烧着绵绵的天火。
他靠近她,想要牵起她的手,又记着这是在宫里。忍耐着。
“不许再说了。”青萝不知怎么地,竟然有些害臊。也觉得有些对不起眼前的小溪,她啊,原本这样说,就知道没有以后。少年的感情剔透干净如水晶,让她不敢轻易触碰,更怕一触就会破碎。
明明宫墙是那么长,可是走着,沉默着,少年傻笑着,不时偷偷地瞧着她,竟然也很快地走了过去。
只有在她面前,他总是显得有些幼稚,忍不住想要她的保证。踌躇着,说:“青姐姐,你会等着我的吧。”
青萝说:“三年以后再说。现在我只是你的青姐姐。”
“知道了!”为她的不解风情,小声抱怨了一句。少年却翘起了嘴唇,眼睛里都有星光了。就连刚才在皇贵妃处的不高兴也尽然消失。只剩下这一片浓烈的欢喜。
长宁带来的车驾就在殿门不远处,看见双双走来的自家殿下和郡主时,他忍不住狐疑地看了看他们之间。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特别是自家殿下,这也太开心了?难道皇贵妃非但没有为难殿下,还送了好礼?
长宁觉得这个猜测特别的离谱。
可他那副欣喜若狂,走近了,发现自己时,故意克制,俊美的脸庞上仍然有柔软的笑意,心花怒放的样子。不时地偏头看向旁边的郡主,长长乌黑的睫羽都往下垂着,眼睛温柔得融化了。
郡主也有些拘束,始终如故地端庄温雅,双手温煦地叠放在腹前,白软青葱般的手指微微上翘,未着蔻丹,淡粉色的,也十分好看。
距离不远不近,是寻常的分寸。
只是他们这副样子,在长宁这个过去搞暗卫的看来,实在是里面有很多名堂。
他忍不住猜测,不会吧,难道真的是……
长宁难以置信,甚至忍不住眸光都落在了青萝身上。
越九溪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长宁顷刻收敛得若无其事,抱拳道:“长宁见过殿下,见过郡主。”
越九溪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却更像是对他揣测的警告。刚才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承诺,太欢喜了,表现出来了一些,可他既然答应了青姐姐,是三年后,那么现在自然是不容许任何人破会他们的约定。
“青姐姐,我送你回去。”越九溪转身对青萝说。
青萝自无不可,只是在上马车时,他沉稳地伸出一只手,扶着她先上去了,才利落地转身上了去,姿态优美动作干脆,剪裁合适的玄色蟒袍甚至在那一瞬间映衬出少年的宽肩窄背,袖子口也露出一点,肌肉结实地覆盖在骨骼之上。
身形特别好看,已经有大人的模样了,今年小溪快十七了吧。
看着这一幕,青萝才想起,他从前在定国公府就一直练武,过去有些瘦小,后来被她养得蹿了个子后,站得越来越高了。
现在的体格也不错,很有朝气,也不是什么花架子。
他露出一口白牙,抓住了一直看着自己的青萝,“青姐姐在看什么呢?”
青萝白了他一眼,然后看着旁边桌上的棋子,顺口便道:“路有些远,陪我下盘棋消磨时间吧。”
青萝会下一点围棋的,从前在家里的时候,每次练完字后,都会陪着少年下一盘棋,当然她赢得多。
“好啊。”越九溪自无不可,陪着她把棋盘摆好,拿出棋子,“不过,青姐姐是要白棋还是黑棋呢?”
青萝听到他这话,忍不住笑了,“你如今倒是厉害了,黑白都行了?”
围棋向来都是高手执白,水平低者执黑先行,黑白都可,自然说明占有优势了。
“我拿黑的吧。”
青萝笑眯眯地说着:“小溪,你可要让让我啊。”
越九溪姿态优雅地拿着白棋,看她的目光很温柔,搞得青萝都有些不习惯了。
“当然,谁让我只有一个青姐姐啊!”他的声音本就很好听,压低了些,跟有些蛊惑般的艳丽。
青萝的心跟着微微颤了一下,马车之内很平稳,并不是多大的空间,他们之间很近。
少年人英姿勃发,霁月光风,让人满目惊艳。
青萝别开眼睛,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也不知道她这个约定是不是把他的天性给解放了,现在更粘人了。
“虽这么说,但我可不会让着的哦。”青萝落下黑子,桃花眸泛着笑意。
越九溪跟着落下一子,薄红的唇瓣上扬了一下,没有说话,显然是成算都在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