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
痛极反笑。
是他自作自受,若非他执意要送她入皇宫,若非他对她说了那么一个谎话,若非他一直没能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大声而肆意,但是他的眼里却是蕴满了悲伤。
夏方无看着萧行倦,突然间觉得有些恍惚。
“阿倦,放手吧,你和她之间注定无法善终。”
夏方无自觉,站在好友的立场上,他并没有说错什么,但是萧行倦却并不听他的。
“我说过,我不会放手!”
萧行倦已经收起了笑声。
他眼中的悲戚已经转变为疯狂。
“贵妃?”
“一个死人的贵妃?”
他已经整理好了仪容,从外表上看起来,好像还是那个温润君子。
然而他言语之间露出的狠意,让夏方无都忍不住颤了颤心神。
夏方无皱眉:“阿倦,你不要乱来,你知道我们现在正在紧要关口,若是你对宋帝下手,夏呈那边……”
“我知道。”
萧行倦冷然打断。
“我没想着这个时候下手。”
他看向马车外,淡淡吩咐道:“去吩咐宫中的暗棋,好好护着她。”
随后,他又看向夏方无。
“宫中新封了一位贵妃,臣下们为讨皇帝欢心,送些不值钱的玩意,应当无碍吧。”
“阿倦,你何至于此……”
然而萧行倦再未回他。
夏方无看着萧行倦外表上是恢复了往常淡然自处的那副模样,然而他心里却明白,这人根本没有外表看起来这么冷静。
马车一路驶回萧行倦的私府。
夏方无看着萧行倦走进了书房,神色淡然地关上了门。
他并未多做停留,只是略带着复杂的心情回了皇宫。
所以,夏方无也就也不知道,在书房那扇紧闭着的门后,有一个人抱着一卷画,瘫坐在地上,醉饮至天明。
大约是因为喝得太醉的原因,他的眼里居然有泪水落下,然而他却是一副惶然未觉的样子。
直到这滴泪落在了那画卷之上,将一朵昙花晕开,他才慌忙地用衣袖去擦。
然而这样的擦法只能让画污损地更厉害,他醉得太狠,连基本的知识都忘记了。
擦到一半,他看着已经失去了原先模样的画中花,似笑似哭地低喃。
“萦萦,我后悔了。”
“我真的后悔了。”
第25章
25
系统没有想到,在知道夏方无回京之后,陆渺渺做出的第一个决定,是主动去见宋帝。
然而它更没有想到的是,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她就从一个七品美人,越级成为一品贵妃。
系统看着正在镜前任由宫婢上妆的陆渺渺,只觉得不敢相信,仿佛自己还在梦中。
然而,不敢相信的,又岂止它一个。
宋帝的旨意很快就传遍后宫,即便后宫众人早就知道后宫新进了陆渺渺这号人,但是一连多日宋帝都没有进后宫召幸,她们便放松了警惕。
然后她们就在这个早上迎来了当头棒喝。
她们赶忙去打听了这位思贵妃是如何上位的。
于是,在宋帝的旨意下传后没多久,整个后宫的人便都开始打听起陆渺渺封贵妃的那晚,她是怎么接近宋帝的。
在陆渺渺刻意放纵之下,不到一日,整个后宫都知道了陆渺渺故作心机,借由宫女身份接近宋帝,才借此一举飞上枝头的事迹了。
一时之间,宫内流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如此情况之下,后宫之人自然是少不了要登门造访,明里暗里挤兑她一番的。
这些人的举动正合她意,于是陆渺渺只做不知,照常接待,那些人说什么,她只管淡而处之,就好像什么都听不懂一般。
这些人渐渐发现自己在陆渺渺犹如硬拳打在软棉花上后,只能是憋着一肚子的火,在内宫之中更加败坏陆渺渺的名声。
流言越传越烈,甚至在前朝之上,也渐出现了对她越级晋封贵妃一事上折子的大臣。
一时之间,宫内朝外,她仿佛都是孤立无援。
而这一切,她乐见其成。
她表面上做出一副深居简出的样子来,除了偶尔去御花园散步,她便再不外出,更是不与后宫之人扎堆,仿佛宫中的一切事情都不关心的样子。
直到宋帝传召了病愈的萧行倦入宫。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御花园中一处较为僻静的亭中提笔作画,传信的小太监通传完毕后,她执笔的手微微一颤,墨汁污染了画卷。
她面不改色地叫宫婢撤下了画卷,然后走至亭前。
有微风拂过她的发间,吹动她额角碎发,在这一刻,她的注意力仿佛随着微风一起朝向远方的天空而去。
直到宫婢的声音响起。
“娘娘这,画得是昙花吗?”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宫婢知道这位贵主子是个机好说话的人,待她们下人也是很好,所以也渐放开,她大致认出陆渺渺这简单几笔勾勒出的是昙花,便随口问了问。
然后,她在陆渺渺的面上看见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仿佛是落寞,又仿佛是迷茫。
“不是。”
她声音极淡,若非宫婢极力注意她的一言一行,只怕是没人能听到。
“昙花,并不是适合皇宫的花朵……”
她似乎是在说花,似乎又不只是花。
宫婢们没有能听懂这话的,于是只是垂下头侧立在一旁候命。
她这般伤情的模样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便有太监来报,说是宋帝请她去议政殿伴驾。
她淡淡应下,然而系统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时候去议政殿,那岂不是要撞上萧行倦?”
“宿主,你们俩现在这样的身份,如果当面撞上,萧行倦那边会不会因为你已经是皇妃了,所以有所避嫌啊?”
系统没有说全,但是它觉得陆渺渺应该知道它的意思。
它真正怕的是,万一萧行倦介意她已经成了皇妃,从而对她的情感消散,这可怎么办?
然而它的担心在陆渺渺眼里都不是担心。
“要的就是撞见。”
否则她这么多日的戏岂不是白演了?
“难道你不怕他过于纠结宋帝吗?”
陆渺渺勾起一抹笑。
“我只怕他不在意这件事。”
她这些日子刻意放纵宫内宫外纷传流言,正是为了借别人的嘴告诉他,她是多么孤立无援。
他知道她为何会在那夜撞见宋帝,自然就知道,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是他毁了他们之间的所有可能。
他越在意,就会越恨自己。
而他越恨自己,就会越爱她。
因为爱与恨从来都是交织而行,他既然把所有的恨都加诸给了自己,便只能把爱都留给她。
人的情感,就是这么难以捉摸的东西。
系统不懂人的情感,所以对此一知半解,不过它看到陆渺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把心都安了下来。
为了确保一定能撞见萧行倦,陆渺渺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用很久。
她到议政殿的时候,萧行倦恰好从里面出来。
陆渺渺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发现萧行倦的脸色较之前青黑了许多。
大病初愈吗……
她面上挂上得体的笑容,缓步走向议政殿的大门。
步步生辉,明艳逼人。
萧行倦适时避让。
她步履坚定,举止端方,未曾有过一刻失礼。
甚至连笑容都完美地恰好。
路过他的时候,她未曾有过一刻顿足。
萧行倦也只是低着头,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守礼节的臣下。
只是,唯有在身形交错之间,他感觉到心口有一阵刺痛感掠过。
他强压下这抹异样的感觉,握紧了袖中他原本打算以贺礼为由,送与她的暖玉钗。
钗上的玉刻硌在他的掌心,让他有了十分分明的痛感。
然而这丝痛感,却让他的心口不再那么疼。
两个人的身影完全交错之后,萧行倦面无表情地退出殿外。
他再次握紧了手中的玉钗,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仿佛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即便她已经走过,但是他的脑海里却还是全部都是她。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她笑,但是却是第一次见到她笑得那般端庄,眼神里没有半分灵动。
想到这里,他的心口泛起一丝心疼——她只是在强颜欢笑。
即便她日日对着宋帝展露笑颜,但是他知道,那一定不是她想要的。
她笑得越端庄,他的心口就越堵。
但……
萧行倦的眸子暗了下去。
没关系,她不会再勉强自己太久了。
端着一张温和淡然的脸,萧行倦脑子里想的,却是谋朝篡位的事情。
然而这个时候,引路的小太监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奴才还是第一次见着贵主子笑呢。”
“贵主子这些日子来啊,对谁都是淡淡的,即便是再好的珠环玉翠在面前,贵主子都没有过一展笑颜的时候。”
小太监一边感叹,一边在前引路,蓦然间,他发现身后人停住了脚步。
“萧大人,您怎么不走了?”
萧行倦怔怔地站住。
这是她在皇宫里第一次展露笑颜?
他再次响起方才的一幕。
他无力地伸出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挖去了。
第26章
26
在议政殿见过萧行倦的第二日,陆渺渺收到了来自萧行倦的贺礼。
礼单送来的那日,整个关雎宫都为之震惊。
西国的玛瑙,北地的貂裘,奇珍异宝,琳琅满目。
震惊之后,众人心中不免疑惑——备受皇宠的萧少卿,居然会主动示好皇帝宠妃,这在以往可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
而且,送来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宋帝那里居然并未明示不妥——这样的态度,实在很很难让人不多心。
无人回应此事,但是越是没有风声,众人对此事的揣测议论就越多——
难道这位少卿大人,是窥见了宋帝对这位贵妃的重视,才刻意讨好?
疑惑之下,不免有人主动向小心卷问起此事,以期得到他的一些指点。
然而这位身负圣恩的少卿大人却不似以往和善,在众人问上门的时候,他一个正眼都没有给他们。
这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所有人都慌了。
他们深知萧行倦的脾气,他既然从来都不是眼高于顶之人,那么,他这样突然变了一种态度,就只有一个原因——宋帝。
难道,是他们不知道哪里触怒了宋帝,所以宋帝在借萧行倦表达自己的态度?
想到这个可能之后,这些人一时之间心内惶惶,他们开始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的言行举止,想要找出可能惹怒了宋帝的地方。
然后他们就想到了宫中新多出的那位贵妃娘娘。
他们前些时候,的确是出于各种目的,对这位新上位的贵妃娘娘多方指摘……
难道竟是因为这个?
若真如此,那么这位新宠贵妃,他们竟是轻易不能得罪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原先那些上了好几道折子的文臣心头不免升起阵阵悔意——早知道宋帝是这么看重这位贵妃,那他们哪里会这么紧盯着不放!
他们不过是见这位新贵无甚势力,又实在出格,才会升起挑挑刺,以全自己名声的想法。
若是一早知道如此,他们哪敢伸手管到宋帝的后宫——要知道,当今这位陛下的脾气可不是那么好的,名声再要紧,又哪里比得过性命!
于是,在萧行倦送出那份厚礼的第二天,原先叫叫嚷嚷着插手后宫之事的那部分人,全都闭了嘴。
前朝如此,后宫自然也会有所察觉,嗅到了前朝的风声之后,那些曾经喜欢背后嚼舌根的宫人,都变得恨不得从没长过那根舌头。
陆渺渺的处境一下子好了许多。
然而她对此毫不在意。
只有系统在察觉到了变化之后,感叹了一句:“宋帝倒是比想象中多些人情味。”
它和所有人一样,觉得这是宋帝的授意。
听到系统的话,陆渺渺勾了勾唇角,眼里却没有笑意:“宋帝何时是这样委婉的人了。”
系统愣了愣。
她走向梳妆台,轻轻抽出铜镜下的那处暗盒,将一根雕刻着昙花的暖玉簪拾起。
“宋帝若是这样委婉的人,那那位奉茶宫女,此刻便不会在珍兽园受苦了。”
“这,这倒也是……”经过陆渺渺的提醒,系统才想起来,前几日有位奉茶宫女在给宋帝奉茶之时,不过是微微抖了手腕,宋帝当时便要把人拖下去杖毙。
幸而那时候陆渺渺也在,有她求情,那位宫女才免了死罪,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宋帝再不耐见她,便把她调往珍兽园,命她独自一人照看园中百兽。
“那会是谁干的……”
系统喃喃之时,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萧行倦?”系统不由得惊讶道。
“难道是他做的?”
“那他为何要这样做?”
这样无关大业的事情,他不是一向最懒得插手吗?
陆渺渺低垂下眼眸,掩饰住了里面的嘲讽。
“或许是因为,他想补偿叶萦吧。”
可是这样的补偿,于叶萦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