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让天子彻底动了怒,“拿下!”
披坚执锐的禁卫军如潮水般涌上前,顷刻间将华幼安围得密不透风。
剑拔弩张中,华幼安仍未抬头,依旧细心擦拭着手里的长剑。
她的动作很小心,削铁如泥的长剑在她手里仿佛是易碎的琉璃,擦完剑身上的血迹,她又将剑柄上的血污轻轻擦了去,神兵利器被她擦得光可鉴人,她这才满意扔了帕子。
“华幼安,你以为你表兄会在意你吗!”
身着玄甲的男人厉声喝道:“若是他心里果真有你,你怎会成为我的瓮中之鳖?华幼安——”
“就凭你,也配挑拨我与表兄的关系?”
云锦的帕子染了血,如开到荼馀的花儿,极致的绚烂极致的凄美,飞雪似的在她眼前滑下,隔着徐徐落下殷红一片的云锦帕子,她懒懒看着声嘶力竭的男人,笑眯眯打断他的话,“聒噪。”
轻飘飘的两个字比长篇大论的反驳更能杀人诛心,男人被噎得一滞,声音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华幼安,死到临头你仍不知悔改!”
“死到临头?”
女人指腹轻抚着剑身,眼波流转轻瞟着众人,“是么?”
仿佛走投无路的人不是她一般。
变故生在一瞬——
“轰!”
天际似有惊雷炸响,无数火球竞相绽放,如地狱伸出的魔爪一般,叫嚣着吞噬这座宫变之后满目疮痍的皇城。
围在女人身边的禁卫军心头一惊,火势已逼进宫殿,几乎是下意识间,他们从华幼安周围撤到天子身边,护主心“陛下,走水了!”
“陛下,快逃命吧!”
年轻的天子彻底变了脸色,生死关头,他已顾不得去报仇,求生欲让他本能去找出路,然而秋高气爽的季节,火势一旦蔓延便一发不可收拾,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依旧没有找到出口,烈烈火势中,他突然听到一声轻叹,“表兄,你看呀,他们都死了。”
“七皇子,裴贵妃,大都督,先帝,新帝......这些与你争天下的人,都得死。”
那声音温柔得很,像是在低声与情郎说着旖旎情话,然而这般轻柔温和的话,却无端让他打了个冷战,他循着声音去看说话的女子,火势绚烂如金乌东升,又殷红血迹在浸染,吞噬着女子周围的一切,触目皆是火光,她却不见丝毫狼狈,仍是轻柔抚着剑,以脸颊贴着剑柄,像是在向心爱的情郎撒娇般细细低语着——
“表兄,你是爱我的。”
“世间无人比你更爱我。”
“你为我而生,我为你而死。”
“无人能将你我分开,天子不行,天意更不行。”
说到最后,女人轻轻笑了起来,火苗舔着她的衣袖,她却是像感觉不到疼一般,她吻了吻剑的主人留给她的佩剑,轻轻闭上了眼,声音仍似旧时温柔——
“若是天意如此,我便逆天而行。”
“生生世世,我与你永不分离。”
女人的话如打开所有谜团的钥匙,早夭的七皇子,从城楼一跃而下的裴贵妃,死因成谜的大都督,吐血而亡的先帝......最后包括他自己。
年轻的天子彻底变了脸色,他颤手指着含笑抱剑的女人,浑身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华幼安......你这个疯子!”
“你这个疯子!”
尖锐凄厉的话让华幼安陡然惊醒。
自入了明道宫,她便一直在做这样的梦,像是在预警她的一生般,从幼年到未来。
那年元宵节她与家人走散,被拍花子劫了去,她是家里千娇万宠养大的人,性子里自然带了几分骄矜,拍花子诱哄不了她,便对她动了杀心,一根麻绳取她性命。
她渐渐不能呼吸,视线也开始模糊,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是表兄从天而降救了她。
杀贼人,斩麻绳,解了氅衣裹在她身上。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天神降世。
也就是从那一日开始,她心里生了一个荒唐念头——她要嫁给表兄。
巧言哄骗也好,不择手段也罢,总之,她要嫁给他。
可表兄千好万好,唯独有一点不好,他眼里没有女人,是霍去病那般的人物,他言天下尚未一统,哪能许她白头偕老?
可九州已乱了近百年,想要海晏河清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若天下一日未昌平,表兄便一日不娶她,她纵是等到自己老死的那一日,只怕也等不来表兄的三媒六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