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在睡梦里,花雨都被气哭了,她用力去挠梁笑的脸:“梁笑,你这个杀妻灭子的白眼狼,那是你的亲生女儿啊!我要把你剁了喂狗!”
花雨发出凄厉的叫喊,一双枯瘦的手宛如从地狱中爬回来复仇的恶鬼。
一双粗糙的,满是老茧的手包住了花雨四处乱抓的手,这双手温暖干燥,似给人以无穷的勇气和安心。紧接着是一个健硕有力的胸膛,有人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抚,像哄小婴儿一样一下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后背:“没事了,不怕不怕。”
天块破晓时,纠缠花雨整夜的噩梦终于过去,枕着她朝思暮想,只有午夜梦回时才入梦的药香,花雨终于安心的睡了过去。
天快亮时下起了微微细雨,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下雨天的慵懒和泥土的芬芳,迷迷糊糊的花雨拥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
窗外天色晦暗,不知时辰,她随手在枕下一摸,不出意外摸出了一只圆滚滚的小木鸟,小木鸟扑闪着翅膀,费劲飞起来,围着她转圈:“懒虫起床,懒虫起床了!”
花雨来了精神,立马从床上坐起来。
借着天光,她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简陋但是干净的茅屋,看似随意实则用心的绿植点缀,窗外是整整齐齐的药圃,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她和梁笑初识的那年:湿润的山间,多雾的清晨,梁笑每天天不亮就背着药篓上山采药,临走时死活要把她抓起来吃早饭,后来实在叫不动她,就自己亲手刻了只小木鸟监工。
一滴温热的泪珠打在胖乎乎的小木鸟上。
如今鸳盟尚在,恩爱不在。
花雨赶紧抚掉了眼角的泪珠,她要振作起来,赶紧夺回花山,花沐还在梁笑手里,梁笑本就不喜花沐这个女儿,必定会对她不利。
卧室外传来说话声,花雨披衣下床,对着镜子再三收拾好自己,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坐着两男一女,女子背对着她,绯色衣裙,玲珑身段,恍若一团烈火,只看背影就让人浮想联翩,必是一位大美人。两个男人,上首的那个穿着玄色窄袖锦袍,衣襟领口和都绣着明亮的绯色线条。下手的那个,青衣麻鞋,人长得平平无奇,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却甚是好看,眼窝深邃,连睫毛都像是两排长长的小刷子。
华阳三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我看先生的眼疾不像是先天所致,不知道先生介不介意告诉我们,春山宗好歹有一二拿得出手的,看看能不能帮的上先生”
男子含蓄一笑,左边侧脸露出一枚米粒大的酒窝,看起来又乖又纯又欲,笑的人心都化了:“多谢女君的好意。不过王某用不到了。”
“王某学艺不精,这眼睛是下山时遇到一头畜生被它伤了。”
此地是山间一座茅草屋,王康是一名独居大夫,平时靠给山民和村民治病抓药为生,昨天看完病往家走正好捡到华阳三人。
难道是被牛顶了?还是被狗咬了?无论被什么牲畜妖精伤害,物理性攻击肯定会留疤,王康这双眼睛,黑葡萄一样圆溜溜亮晶晶甚是好看,完全没有任何受外伤的痕迹,倒像是脑中淤血或者经脉堵塞所致。华阳猫猫好奇,追着问了一句:“什么畜生能把修士伤成这样?”
王康依旧笑的斯文腼腆:“是一头白眼狼。”
……
听到推门声,三人一致转头看向花雨的方向,只那姓王的男子,目光似乎没有焦点,那双深邃的含情眼,似是一截枯木,机械地盯着某一处。
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竟然是个瞎子!
花雨粗略扫过正厅三人,这对华服男女装扮和这草屋格格不入,看起来是路过的情侣。她心下有了计较,看向下手的青衣男子,此人当是此间主人,想来是他救了我。
花雨整理衣衫,刚要出去道谢,就听到青衣男子冷冰冰的声音:“既然你没事了,就赶紧走。寒舍简陋,留不起花山主这尊大佛。”
说完,男子扶着盲杖,转头就走。
花雨一个箭步,急忙挡在男人面前,不料眼前一花,一个白胖胖的红肚兜娃娃凶狠的呲着牙冲上来咬住了花雨的手腕!
“六娃,”男人冷着脸把人参娃娃拽到自己怀里:“劣徒顽劣,请山主恕罪。”
花雨也连忙后退两步:“在下没有恶意,恩公于我救命大恩,花雨尚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男人古怪的沉默了一阵,嗤笑一声:“我叫王康,是个不值一提的乡野兽医,不值得花山主挂念!山主既然醒了就赶紧走吧,您的报恩我不稀罕也受不起。”说完,抱着胖娃娃从花雨肩头撞了过去。
华阳和赵铮对视一眼,赵铮含笑对她点了点头,两人最近越来越默契,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知晓对方的意思,仿佛他们本来就是这样。殊不知,这样的天生契合,连几十年的恩爱夫妻都做不到。
华阳心下了然,浮起一丝好奇:这个古怪的村医,又有着怎么样的故事?
第25章 花山篇(三)
和王康肌肤相触的刹那, 一股闪电般的酥麻从指尖直抵心上,耳畔传来阵阵细微的声响,似乎有一颗深埋岩下的种子, 不分昼夜的用力往上顶着岩石, 在某个时刻,终于破土而出, 呼吸着旷野的新鲜空气, 在月色下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
花雨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新生婴儿的啼哭, 又像是喜极而泣的久别重逢。
那是,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