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此心,倒是三弟……”
“够了。”老皇帝一只手抚住额角,“朕服用了仙丹,道长说不能多操劳,身子乏,下去吧。”
裕王僵在原地,看了眼那帷幔后的人,舌头动了动,可一个字也没发出声来,只得跪着伏下身子告退。待到裕王出了大殿,帷幔动了动,从帷幔后缓缓走出一人,那人立在老皇帝身侧,低眉顺眼道:
“父皇。”
龙椅上的人深深叹口气,话音搅在香炉的烟雾里回荡在这空荡荡的大殿,
“朕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邵道长怎么说?”
“邵道长说父皇需要尽快作法,才能延年益寿。”
景王抬头看了眼前人,幽幽道:
“父皇放心,那人已经找到了,正是陆家的那亲女陆芸,本想让陆家不动声色地解决此女,但谁知陆家没用,反让此女嫁了人,现在闹得满城风雨,这次儿臣亲自出手,必将此女送上祭坛。”
“这也是你让顾言去西北的原因?”
老皇帝瞟了他一眼,悠悠道:
“老三,别以为你打着什么心思朕不清楚,太子虽懦弱些,可若不是有人怂恿,他能杀了巡抚司使?”
景王听到这话,变了脸色,“噗通”双腿一弯跪在地上,
“父皇,儿臣一直殚精竭虑为父皇着想,绝没有旁的心思。”
老皇帝仰着脑袋,望着悬梁上的飞龙,
“你们最好没有,朕知道,你们都盼着朕死,可仙人说朕死不了,这江山到底是朕的,谁也拿不走……”
悠悠声音散在香炉的烟雾之中,景王把头垂下,把眼里的厌恶和贪婪压在眼底,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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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娘子!”
清晨的阳光洒在街面上,昨日放榜过后,汴京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芸娘被顾言带在马上,连夜城外城内跑了一圈,回到家天刚泛亮那圣旨就到了,跟以往的状元郎一样,顾言被分去了翰林院,等到顾言前脚去述职,芸娘刚打算睡个回笼觉,就听见有人敲门。
芸娘打着哈欠,一拉开门就见那车帘一掀开,一个脸熟的人下车来,芸娘愣了下,这才想起是昨日琼林宴坐她旁边的那位女眷,只见她抱着一篮子东西,立在车边,望着她盈盈直笑。
“我叫江秋月,可多谢你了,你可不知道,我昨儿当着那么多人面是路都不会走了。”
窗户的菱格里斜斜洒下些光,芸娘把泥炉拿下来沏上水,见江秋月推了推手边的篮子,利索地掰开个杏递在她手边,
“快尝尝,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跟汴京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芸娘接过杏笑了笑,“你也是同你家相公才来的汴京?”
“来了有个把月了。”江秋月捂着腮帮子,叹了口气,“说了不怕你笑话,我家里就是打渔出身的,成亲那时,他家里也穷,都考了好几年了,谁都觉着他考不上了,这辈子就这样了,谁知道这回就考上了。今儿一早官职都下来了,说是在礼部做官,当那什么,起居……注人,说是就在圣人面前晃悠,到现在我都还跟在梦里一样呢。”
“这不是好事,你愁什么?”
芸娘在桌边坐下,这江秋月难得在这汴京城里遇见也是个直肠子,两人聊起天来倒也不费劲。
江秋月叹口气,“唉,以前没发达的时候,觉着他穷,可穷就穷点吧,总算这日子能过。可现在出人头地了,反倒是我心底不踏实了,我就是泥腿子,没读过书,看着那些小姐夫人,打心里就犯怵。”
“有什么犯怵的,不都是一双眼睛一张嘴,她们不在乎你,你也不在乎她们不就完了。”
听到这话,江秋月也咯咯笑了起来,她看向芸娘道:
“我打一眼就知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昨儿那些人说的话客客气气,嘴里可没一句真心话。”
“那你就不怕我也骗你啊。”芸娘揶揄她道。
“你?”江秋月瞟了她一眼,两条粗眉毛一扬,“我江秋月虽然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倒也不傻,分得清好赖人。”
芸娘笑了笑,江秋月又拉了拉芸娘,凑个脑袋过来,“你可不知道,昨天你那事都传遍了。”
芸娘一挑眉,看向她,“什么事?”
“就状元和榜眼为你打起来那事啊。”江秋月说起来眉飞色舞,“可真有你的,这事我可只在戏文里说过,你是不知道,后来席面上那些人说起这事酸的哟……要我看汴京那些小姐夫人嘴碎起来同我们村里的婆姨也没什么差别,不过就是人打扮得好了点……”
一想起林贺朝昨天那事,芸娘也是头大,那人怎么就记着前世的事呢,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
“那事是误会。”
“行了。”江秋月拿胳膊肘撞了下她,“我可见你相公了,那顾状元长得一副神仙面貌,你可是有什么特别的法子?”
“什么,什么法子……”芸娘一怔。
江秋月看着她,小麦色的脸上也泛起了一坨红晕,
“就,就亲热嘛。”
“我,我没……”芸娘脸色泛红,咬着嘴唇。
“你不会……”江秋月瞟了她一眼,也怔了下,“你成亲多久了?”
“四,四个月。”
江秋月瞅着她这副格外羞涩的模样,睁大了眼睛,声音不由得高了些,
“难不成四个月还没圆房?!”
“小声点,小声点。”
江秋月把嘴里的杏核赶忙吐出来,凑到她身边,
“你家顾状元看着模样好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以前村子里有个郎中做的土方子……”
“没,没问题。”
说着芸娘心里也没了谱,这顾言平日里看着身子骨挺好的,可两人又确实没怎么亲近过,有些犹豫道:
“应该……没问题吧。”
“瞧你那害羞样。”江秋月拉住她的胳膊,“我给你说,当初我找我相公,他家在村里穷得要死,还背着一屁股债,我图什么,就图他长得好看,但他不喜欢我,可后来成了亲你猜怎么着,照样对我服服帖帖。男人嘛你就得勾着他,否则在外头给你不着五六的,尤其是做了官,不知道什么时候心就不在你这里了,到时候心不在你这儿,钱就不在你这儿,哭都没地儿哭。”
芸娘听得云里雾里,不明觉厉,可她听明白了一点,人在钱在,人没钱没,直到把江秋月送走了,那话还在耳边绕着,
“有没有问题,你试一试就知道了,可别让外面的狐狸精把人拐跑了。”
那就……试一试?
芸娘想了想,开始行动起来,她打扮了下,做了一桌子菜,好容易盼着天黑,到了顾言回来的点,翘首以盼地在房子里等着,终于听到院子外的马蹄声,再是门被推开的声音,只听那脚步声将近,她一转身,清了清嗓子,“极尽温柔”地喊了一嗓子,
“夫君,你回来了 ~”
院子里的顾言听到这声,脚下一顿,目光复杂地看向屋内,思忖了下,还是走了进去。
芸娘见顾言走进来,急忙迎了上去,没等他自己解开外袍,就上前替他将扣子解开,顾言盯着她嘴上殷红的胭脂,眼神有些深邃难测,幽幽道:
“今儿怎么了。”
芸娘抬起头,清亮的眼眨了眨,
“没怎么,我想着你昨日骑马带我跑来跑去,今日又早早去了公署,定是乏了,今日用了饭不如早些休息。”
顾言一挑眉,没做言语,只是在桌子边坐下,芸娘替他盛了碗汤递过去,
“今日头一天去述职怎么样?可有人为难你?”
顾言松了松领口,用帕子擦了擦手,接过碗,抬手捏着汤匙舀了两下,微微吹了下,慢悠悠道:
“那倒也没有,日后这些人还得往六部分,就是按照惯例去走个过场。”
他刚把这汤送到嘴里,眉梢一挑,撩起眼皮看向芸娘,
“这是什么汤?”
芸娘撑着下巴,咬咬嘴唇,微微一笑,
“清炖牛尾汤。”
听到这话,顾言有些意料之外,咳嗽了两下,芸娘急忙起身替他捋了捋背,她俯下身子,
“你看你平日里这身子弱的,喝个汤都能岔气,别是真的有个什么问题……”
话还没说完,芸娘便觉得手腕被拉住,整个人倒在了床上,她仰头看着上方的人影儿,只见个人影压上来,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拂过她脸侧,微微带着丝凉气,过了半晌,那声音似乎是气极反笑,
“芸娘,谁告诉你我有问题的?”
作者有话说:
谁说顾言不行的,给俺站出来!!!二妞妞我知道是你!!!!受死吧!!!感谢在2022-05-02 22:51:54~2022-05-03 21:5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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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抉择
灯下的人跟平日里看着不大一样, 薄薄的里衣隐约能看到修长的身条,神情比白日里有些松散随意,但微挑的凤眸却一直望着她。
芸娘咽了咽口水, 心砰砰乱跳,手也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只是缩在胸前, 轻轻柔柔唤了一声:
“顾, 顾言。”
听到这声音, 那悬在正上方的阴影向下了些。
高挺的鼻子轻轻擦过她的脸侧,带着些旁人不知的耳鬓厮磨, 同那次轻轻一吻又猝然结束不同,这次轻轻一点, 渐渐加深。
芸娘只仰起头,任那吻落下,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顾言平时身上有些凉,此时却是温热的。
她看向他,灯影下交错的睫毛微微颤抖, 把那平日里深邃的眼眸遮挡起来,让人猜不透心思,可他越是这样, 越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
大概是她眼神过于专注,顾言不由地一挑眉,拉开些距离,
“在看什么?”
芸娘伸出一只手, 指尖轻巧地从他的眼尾滑到唇。
顾言的唇峰偏薄, 平日里看着总有些不尽人意的凉薄, 此刻却红润鲜艳得跟朵盛开的花一般。
芸娘轻轻道:“我想到了那年在雪地里捡到你时的模样。”
顾言微微垂下扇一样的睫毛,若有所思,
“我那时狼狈极了吧。”
“怎么说呢。”
芸娘仰着头,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那时觉得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少年,像是神仙下了凡……”
话还没说完,他堵住了所有话音,平日清冷自持的人动了情就更加动人心魄。
“芸娘,也只有你觉得那时的我好了,除了你,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再这样待我了。”
“唔。”。
芸娘只觉得脸发烫,身子发软,手无措地向下掠过顾言的胸膛,脸上跟火烧一样,可又到底时女孩子家,脸皮薄,慌乱中把人往身后一推,猛地坐起身来。
“咚。”
只听一声响声,顾言本来个子就高,这一推直接撞到床栏上,只见他衣襟微敞,扶住额角坐起在床边,那白皙的额角上殷红一片,芸娘心里一慌,急忙探过脑袋,关切道:
“有没有事?”
顾言指尖一顿,抬起眼看向她,眼里情绪略有些说不出口的复杂。
“那,那个,我,我力气大没个轻重。”
芸娘满脸通红,咬了咬唇,灯下眼睛水汪汪的,
“要,要不然我来吧。”
一听到这话,顾言一挑眉没再吭气,只见芸娘往前坐了坐,凑到他身边,仰起个脑袋,两人灯下凑成一对。
她壮起胆子把手抚在他的肩上,再往上便是喉结,顾言觉得有些痒,喉结动了动,只听她嘴里嘟嘟囔囔,
“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刚捡来的时候明明瘦得没二两肉,现在长得身子骨都这么硬。”
顾言心里只觉得好笑,这也就是芸娘了,旁人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
芸娘慢吞吞地靠近,靠近了些在他唇边落下一吻,半晌仔细看着他的反应,还不待他说些什么。
又是满脸通红,磨磨蹭蹭半天,还是一动不动的模样,顾言叹了口气,越发觉得刚才撞到的额角抽着疼,叹了口气,
“芸娘……”
芸娘不明所以地抬起头,顾言无奈看了她一眼,把她拉进怀里,指尖捏着她的手,心里像有着一股火,可一看见她这副懵懂模样,便也知道她不懂这些。
顾言微微垂下眼帘,说到底他也没什么经验,初识□□,也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况他想到今日裕王派李三给他传的话,让他见面谈谈后续分派事宜,按照一般情况如果日后想进内阁,自然是要外派历练积攒经验,可是如今裕王能亲自出面找他,那想必是圣人给他的这个外派非同一般。
一想到朝堂上那些明里暗里,风起云涌,顾言神色微敛,停了半晌,瞥了芸娘一眼,心里那股火也冷了下来。
他下床倒了杯茶,任那茶滑过喉咙,将心里的躁动抚平,转过头对芸娘道:
“芸娘,这几天你收拾下,要搬家了。”
“搬家?”芸娘怔了下,望向他,“搬去哪里?”
顾言抚着茶盏口,悠悠道:“大理寺判决出来了,我顾家虽劝阻太子不力,但谋反的罪名算是洗掉了,今日圣人下旨将之前没收的顾家财产返还,明日你就可以和张伯一起回顾家老宅了。”
“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