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晴画搭话：“回小姐，已经巳时了。”
“啊？”李善窈吓得蹭一下站起来，“这么晚了！我还没去给华姝夫人请安呢！”
华姝夫人是宋子慕的祖母，虽不住在一起，她却是日日都要一早过去请安的。
“小姐莫急。”晴画按着她又坐下，“今日一早我想叫您来着，但是姑爷不让，说以后也免了，他何时去，您何时去。”
“哦。”她慢吞吞又坐下，狐疑地从镜子里看晴画，见她神色有些不太自然，禁不住心里咯噔一下。
站在她身后梳头发的花影小小的呀了一声，满脸通红，晴画不明所以凑过去，也跟着呀了一声。
“你们呀什么呢？我脖子后面起疹子了？”李善窈纳闷地去摸，花影另拿了面镜子从后面调整好角度给她看，她眯起眼睛看了半天：“呀！”
只见白皙修长的脖颈上，一朵两朵三朵，数不清的红梅绽放，自耳后一路没入领口。
宋子慕咬的……
“夫人，不若咱们今日散着头发吧？”花影机灵，“我给您梳一个双平髻，也很好看。”
“可那不是未婚女子的发型吗？”晴画道。
花影也有些犹豫：“那也总比……露出来要好啊。”
“就梳那个吧。”李善窈发话了，“前几日香雾阁送来一批新的胭脂水粉，收在库房我还没来得及看，花影去取来，今日想用新的。”
花影应了一声去拿，李善窈见她走远，神情慢慢严肃起来，盯着晴画：“说说吧，今早跟将军说了什么？”
“没……没说什么呀！”
李善窈眯起眼睛，好看的凤眼显出狐狸样：“晴画，不可撒谎。”
“我……我就随便讲了几句。”晴画跪了下来，后背开始冒汗，小姐变聪明了也不好，总是能洞察一切，“今日一早我来叫您，姑爷说让您多睡会儿，然后我说还要去华姝夫人那里问安，他便说……不必去了。”
“嗯？”
“……我就随口抱怨了几句，说华姝夫人不喜欢小姐，嫌弃小姐是商户之女，每次去了都没好脸色，上次还当着别人的面骂小姐狐媚子，姑爷一听就生气了，说清晨奔波大可不必，此后请安一概免了。”
“你呀……”李善窈叹口气，知道晴画是想替她出头，“起来吧。”
“小姐呀，晴画知错了。”见她脸色缓和，晴画高高兴兴爬起来给她揉肩膀，“不过姑爷对您可是真好，旁人一概说不得碰不得。”
“那不是旁人，是他的祖母……”李善窈拍拍她手，“说起来我们才是外人，将军许是今日心向着我，明日呢？将来呢？我们只求在这里安安稳稳过日子，万万不可恃宠而骄，明白吗？”
红颜易老，人心难测，她不相信一见钟情，只求安稳。
花影拿来新的胭脂水粉，李善窈选来选去选了个颜色最浅的。
“夫人眼光可真好，这是眼下最时兴的桃花色，现今闺阁里的大小姐都化桃花妆，说是面若桃花，我见犹怜。”花影一边在她脸上涂涂抹抹一边说道，“好了，夫人看看可合心意？”
李善窈揽镜自照，镜中女子脸颊粉嫩，眼皮也是淡淡的粉，只衬得一双眼睛像刚哭过一样楚楚可怜。
她突然想起自己可不就是昨晚刚哭过，哭的还挺惨……
晴画蹲在脚边帮她整理好蓬蓬大大的白色马面裙，腰间垂下胭脂色碧玺宫绦，又给她套上一件淡粉色圆领蜀绣小短衫。
日色透纱窗，照得屋里明晃晃亮堂堂。
李善窈低头甩甩大裙摆，临出门前再次回头看一眼镜子，镜中女子回眸一瞥千娇百媚，她突然觉得华姝夫人那句“狐媚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
用过早饭，宋管家差人来禀告说工匠已经到了，问夫人该如何安排。
李善窈这才想起昨日宋子慕答应她建游乐场的事，当即兴高采烈地从小书房里翻出一沓图纸：“我早就想好了，走走走，去花园！”
“这里，建一个滑梯，高高的长长的。这里搭一个秋千，然后这里要造一个旋转木马，还想要一个小帐篷，您看可以吗？”她在花园空地对工匠比划着，满眼期待。
工匠双手毕恭毕敬接过图纸，看了半天，有点为难：“回夫人的话，滑梯、秋千、帐篷都能做，保管跟您这图纸一模一样，只是这旋转木马……”他擦擦汗，生怕哪句话说不好惹了贵人生气，“草民愚钝，实在……实在看不懂。”
“嗯……那便算了吧。”李善窈挠挠头有点失望，其实她也不懂旋转木马到底是什么结构，画出来只是抱着侥幸，万一有人会呢。
不过有滑梯和小帐篷已经很好了，很容易满足的她又高兴起来：“什么时候开工？”
“草民现在就丈量空地，量好之后回去就开始按照夫人的图纸做。”工匠带了两个小徒弟，开始量空地的大小，计划着李善窈要的这几样东西放大到什么比例，怎么摆放比较合理，“等做好之后直接运过来组装，这样不会吵到夫人休息。”
李善窈满意地点头：“如此甚好，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宋管家。”她又对着宋管家笑笑，“劳烦宋管家了。”
宋管家赶紧施礼：“夫人言重了，这都是老奴职责所在。”
昨日将军回来，破天荒把他叫去书房聊了半个时辰，聊来聊去其实就一件事，他不在这一个月，夫人过的好吗？
这让本来还有些看轻李善窈商户之女身份的宋管家心中有些后怕，亏得自己进退得宜，没有什么怠慢之处，夫人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看来之后应该加倍用心才是。
他想到这里脚步一顿，又折返回去对李善窈说：“不知夫人今日是何安排，有没有老奴可以效劳的？”
李善窈想了想：“我今日要出门一趟，给我和将军添置些秋装。”
“将军的衣服一般都是从河畔刘家成衣铺买的，夫人若是有喜欢的铺子，让他们以后把当季新衣送到这里来便是。”
“哦哦。”她歪头看晴画，“我以前都从哪家铺子买衣服？”
晴画拉拉她小声说：“小姐啊，您之前都是穿李善柔不要的。”
“……”李善窈没想到原主之前那么惨。
“小姐……”晴画难过地低下头，眼眶有些湿，小姐连个熟识的成衣铺都没有，在下人面前多没面子呀。
“我出门不多，不知道哪家铺子衣服好。”李善窈笑眯眯，“宋管家，能不能备一辆马车？我要出去逛一逛，晚饭时候再回来。”
一旁的晴画听说能出门，高兴坏了，赶紧擦擦眼泪：“小姐，咱们去北市吧，那里卖什么的都有，可热闹啦！”
李善窈询问地看着宋管家，宋管家赶紧点头：“老奴马上安排马车，多派些家丁护送夫人去北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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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管家很快将马车准备好，李善窈不同意带太多家丁，只让熊大熊二跟着。
“北市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快跟我说说！”一上马车，李善窈立马活泼起来，向车里的花影跟晴画问道。
晴画挠挠头：“那个，我只是听李善柔的丫鬟说北市如何如何热闹，之前在李家时候路过几次，也没细看……”
花影答道：“北市是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很多有名的字号老店都在那儿，就是到了夜里也灯光通明，上元节灯会也是在北市呢。”
“花影去过？那你带我们逛呗。”
见两人一起看过来，花影脸一红：“我之前在镇国侯府伺候安姝夫人的时候，经常听二夫人提起，却也只是听过，没去过……”
马车里一时安静，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李善窈噗嗤一笑：“三个乡巴佬。”
“小姐！”晴画撅起嘴，“您说我们可以，不许说自己是乡巴佬。”
花影也跟着点头：“夫人万不可如此评价自己，被有心人听了去是要当笑料的。”
“好吧好吧。”李善窈掀开一点车帘，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咱们今日吃好玩好，做一个见过世面的人。”
马车行了好一阵子，终于到了全京城最热闹的北市，隔着车厢就能听到外面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吆喝声不绝。
继续向前行了一段，马车越来越慢，坐在车前的熊二禀告道：“夫人，这里行人太多，马车走不动了。”
“没关系，靠边停吧。”李善窈让车夫靠边停下，带着花影跟晴画下了车，说好申时来接。
北市的繁华名不虚传，店铺林立，招幌高挑，人群涌动，好不热闹。
几个人一路走一路看，在一家叫做锦云深的成衣铺门口停了下来，店里已经有几位客人在挑选，掌柜的见来了新客，连忙笑脸相迎，介绍起了当季新品。
李善窈仰头看着架子上一排排锦衣华服，心里琢磨着一定都不便宜。
“贵人真是好眼光，这件衣服可是上好的软玉锦，外面罩一层素罗纱，轻软舒服，样式也是独一无二的。”掌柜的见她盯着出神，干脆拿了杆子把衣服挑下来。
李善窈回了神，看着递到她眼前的衣服，淡蓝色的锦缎琵琶袖对襟短衫，金桂花样刺绣，下装是一条同色百褶裙，裙摆处用银色丝线绣了几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裙外罩一层轻薄的白色素罗纱，飘飘渺渺，颇有几分月色朦胧的意味。
“这件衣服跟中秋节倒是和衬。”
掌柜的连声附和：“对对对！这衣服最适合中秋家宴，又好看，又应景！”
李善窈点点头，把衣服看了又看，确实如掌柜所说，这衣服好看又应景，但价格也不便宜。
可昨晚宋子慕说了，买最好的，应该不是随口说说吧？
她咬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这套我要了。”
“好嘞！”掌柜招手让伙计把这套衣服拿下去包起来，殷勤道，“贵人还看看其它的吗？”
“嗯……这件，这件，还有那边那件。”李善窈指了几件喜欢的，目光落在一件男装上。
这是一件深蓝色的常服，略微硬挺的料子，腰部以下是一整幅海上生明月的刺绣，绣工精致，栩栩如生。
跟刚才那套金桂玉兔正好配成一对。
“掌柜的，这件我也要了。”她指指那件男装，又选了几件颜色素雅的袍衫，“麻烦全都送去城北河畔宋府。”
掌柜的闻言更是眉开眼笑：“小的刚刚还想着这是哪家贵人，瞅着面生，却原来是宋将军的夫人啊！”
旁边几位买衣服的客人闻言也望过来，毕竟上月那场婚仪过于隆重，而神秘的将军夫人又一直闭门不出，茶余饭后大家议论纷纷，街头小报写什么的都有，听说戏园子都在排戏了，曲目就叫《将军与小姐》。
李善窈被大家好奇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跟掌柜的随便嘱咐了几句便带着花影和晴画离开了。
“呼~”出了锦云深，她长出一口气，又纳闷地回头，“大家为什么一直看我？”
“肯定是因为小姐好看呀！”晴画自信满满，“小姐今日格外美，桃花妆真是太衬您啦！”
“就你会说话。”李善窈被她夸得笑眯眯：“那是因为花影手艺好。”
花影赶紧谦虚道：“是夫人长得美。”
三个人互相吹捧着向前走，不远处是一家叫做望月楼的茶楼，门口伙计正在卖力地吆喝揽客，见几个人走过来，连忙赶着问一句：“几位喝茶吗？今日新上的桂花蜜茶，甘甜醇香，进店尝尝吧！”
李善窈左右看看，只见两个小丫鬟眨巴着眼睛看她，后面跟着的熊氏兄弟好像也有些渴了，于是带头迈步上台阶：“走，喝茶去！”
熊氏兄弟拒绝了李善窈一起坐下喝茶的邀请，一人要了一碗大碗茶，两口喝完，在门口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站着，鹰一样的眼睛警戒着进出茶楼的人。
李善窈找了二楼临窗位置，招呼晴画跟花影一起坐下，对跟过来的茶博士说道：“要三碗刚才门口伙计说的桂花蜜茶，还有什么零食点心吗？”
“咱们店里茶点有兰花豆、梅苏丸、神仙富贵饼、高丽栗糕方，还有莲子缠、核桃缠、山楂缠……”
茶博士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几十样，李善窈想想，点了几个自己记住的：“兰花豆，莲子缠，神仙富贵饼。你俩还想吃什么？”
花影摇摇头，晴画捧着脸：“小姐，我想尝尝糖卤玫瑰糕。”
“那便再加份糖卤玫瑰糕，嗯……再加份精盐拌豆苗吧，就这些。”李善窈跟茶博士说完，又对花影说，“记得你不喜欢吃甜。”
“奴婢这些微末小事夫人居然也记得。”花影感动地站起来，“多谢夫人关心！”
“这里又没有外人。”李善窈让她坐下，“你怎么那么规矩呀。”
“之前在镇国侯府，规矩大，奴婢习惯了。”
李善窈听府里的荷嫲嫲讲过，宋府本来只有几个洗衣做饭的粗使丫头，因为李善窈要嫁进来，宋子慕才从镇国侯府要了花影进府。
想到这里，她好奇问道：“我虽每日去给安姝夫人请安，但也只是来去匆匆，那个，镇国侯府规矩很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