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边的小厨房又升起了炊烟。
刚刚在讨论吃不吃兔子的两个人一个烧火，一个做饭。
胡椒粉一小勺，盐适量，加入一勺香油搅拌均匀，素油烧到冒青烟，滋啦一声浇在上面，再加入酱油和醋调开。
锅里烧水，放入一把细面煮熟，盛到刚刚配好料的碗中。
烧油的锅里还剩一点底油，李善窈洗了几个香菇打上花刀，放进去细细煎至两面金黄，铺在煮好的汤面上，最后撒上一撮碧绿的香菜。
“素汤面好了。”她把两碗面摆好，递给宋子慕一双筷子，“不能吃鸡蛋，就用香菇代替吧，尝尝看。”
宋子慕夹起香菇咬了一口，香菇肉厚而多汁，表皮焦脆，菌类特有的清香自舌尖一点点散开，弥漫到整个口腔：“很好吃。”
见他说好吃，李善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若是配上大蒜跟葱花会更好吃，等持斋结束，我再给你做一次。”
“好。”
“你刚才不说清楚，我还以为要吃小兔子呢！”她切了几片胡萝卜塞进兔笼，“吓死了。”
“佛门净地怎可杀生。”宋子慕摇摇头哑然失笑，刚才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倒比笼里的小兔子更加惹人怜爱。
“宋子慕。”她吃了两口面又说话，声音清脆地唤他名字，“你是不是认识我？”
他抬眼：“嗯？”
李善窈也是猜的，木头美人的记忆很乱，她拿不准两个人是不是之前见过，但这位侍卫大哥一个劲儿往上贴的样子，真的不像第一次见面：“我~脑子不好，记不清了。”
“不认识。”他低头继续吃面。
“哦~~”她松了口气，还好不认识，不然太容易穿帮了，继而又高兴起来，“现在认识啦，正式自我介绍一下。”
她习惯性地伸出手，见他茫然的样子才想起古代不兴握手，于是赶紧把手收回来，尴尬地笑笑：“我叫李善窈，很高兴认识你。”
“我还是叫宋子慕。”
“呃……小山药是我小名来着。”
“嗯。”宋将军嘴角噙笑，“小善窈，小山药，很可爱。”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的很开心，宋子慕觉得气氛不错，他把面吃干净，碗筷摆整齐，又理了理衣服，道：“姑娘可有心上人？”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这句话刚从双唇之间探出头便散掉了，李善窈根本没听到，咬着半个香菇傻乎乎看他：“啊？”
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风，噗的一声，小厨房的蜡烛熄灭了。
没有了烛光，也就看不见自己的大红脸，宋将军收起掌风轻咳一声：“咳，我是问……要不要给兔子起名？”
.
月亮高高兴兴爬上来，抖擞精神照着整座山岗，照着小厨房门口并肩坐着的两个人。
月光下的李善窈，在某些人眼里漂亮的像个仙女，她把小兔子从笼子里拿出来，回头问道：“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宋子慕毫不犹豫：“叫玉兔吧。”她就是嫦娥仙子。
“玉兔不太好听，叫……豆包？”
“馒头？”
“叫汤圆吧！”李善窈笑起来，在温柔月色里酒窝微漾，“突然很想吃汤圆了。”
“上元节还早，现在不是吃汤圆的时节……”宋子慕皱眉，“若是姑娘想吃，我去山下看看。”
“不必那么麻烦，我可以自己做。”她歪着头，怀里抱着小兔子，“明日酉时，还在这里，我请你吃汤圆！”
“请我……？”
李善窈眉眼弯弯：“对呀，谢谢你送我这么可爱的小兔子！”
宋子慕看着她，她好像很喜欢笑，两个小酒窝时不时就要绽放开，勾得他忍不住想要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夜风拂面，送来她身上淡淡的澡豆味道，她正嘟着嘴巴逗怀里的兔子，小嘴巴红艳艳的，一定又软又香……
血气方刚的年轻将军忽然站起身原地蹦了几下，低头冲坐在门槛上的美丽女子笑笑：“走吧，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小山药：“兔兔那么可爱，不可以吃兔兔。”
第5章
清晨的天宁寺，晨光熹微，香火弥漫，有着令人格外安心的静谧。
随着一阵悠扬的钟声，大殿里做早课的女子们安安静静鱼贯而出，各自回厢房准备用早膳。
李善窈夹在人群中迷迷糊糊向外走，作为持斋祈福的一员，她寅时就被叫起来，在大殿念了两个时辰的经，这会儿又困又饿，只想回去吃了早饭睡觉。
她半闭着眼睛走的拖拖拉拉，冷不防被人绊了一下，往前踉跄几步撞到前面的女子身上，两个人险些一起摔倒。
“对不起对不起！”她向对方连连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啊，反正我也没有摔倒！”被她撞到的是个圆脸盘的姑娘，眼睛也圆圆的，说起话来声音也甜，就像个可爱的年画娃娃，“倒是你，摔到没有呀？”
“我也没事儿……”李善窈一边回答，一边回头去找绊倒她的罪魁祸首。
果然，两步之外掩嘴笑得正欢的，是木头美人的好妹妹李善柔。
“你不在厨房做饭，跑这里来做什么？”李善柔白眼翻上天，“难道还指望哪个贵人能看上你？”
李善窈懒得理她，理理衣服继续走，她要回去睡觉。
“我跟你说话呢！”见她不搭腔，李善柔急了，两步走过来拦在面前，伸手就要打她，“没娘养的小贱蹄子，居然敢不理我？”
李善窈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好看的眉毛皱起来，真正的她已经二十二岁了，不想跟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一般见识，但这个便宜妹妹却是实打实的没教养。
“我是你姐姐，且不说你没规没矩顶撞长姐，单这满口污言秽语，便是你有娘的教养吗？”
“你还敢还嘴？你三岁时候娘就死了，就是没娘养的！贱蹄子！傻子！”李善柔被她抓疼了，气急败坏地又将另一只手举起来，却被别人抓住了。
抓她的是刚才差点被撞倒的圆脸姑娘，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气得满脸通红：“没娘怎的了？没娘就要被有娘的欺负吗？看你长的跟个人似的，说话却如此恶毒！”
“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我面前欺负人就是不行！欺负没娘的更不行！”
“你……！”李善柔挣开两个人，后退一步，张着手又冲过来，要去扯圆脸姑娘的头发。
李善窈赶紧挡在前面，被她挠了好几下，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越聚越多，有跟李家熟识的看见了，过来好说歹说拉开两个人。
“够了！”见她张牙舞爪还要过来，李善窈低声斥道，“昨日我被内司的人叫去问话，问我为何不参加斋仪而是去了小厨房，接我们的女官和内侍已经被罚了，怎的，你想去跟他们做伴？”
“李善柔，我不计较是因为你是我妹妹，此事若是深究，你和柳氏那点龌龊事根本藏不住！”
“听懂了就滚吧！”
李善柔瞪着眼，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一直被她欺负的傻子嘴里说出来的，傻子不傻了？她张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旁边有跟她交好的姐妹拽走了她。
“对面帮你家傻子的那个姑娘，你可得罪不起~”小姐妹附在她耳边轻声提点，“那是户部尚书的女儿。”
“户部尚书……？”李善柔回头望望，圆脸姑娘还在气势汹汹盯着她。
“是啊，朝廷二品大员，掌赋税管田地，你们李家什么份量敢得罪她？”
李善柔惊出一身冷汗，幸亏刚才没有打到她，不然自己完蛋不说，整个李家都有可能被她断送掉。
“户部尚书的女儿也要相亲吗……？”
“这谁知道呢？像这种出身高贵的大家小姐，岂是咱们能揣摩的。”
见李善柔走远，李善窈看看自己手背上被挠的血印子，无奈叹口气，继续拖拖拉拉往回走。
也没忘对帮自己出头的圆脸姑娘道声谢：“多谢姑娘仗义执言。”
“举手之劳。”姑娘摆摆手，自来熟地跟她并肩走，“我叫苏星岚，你可以叫我岚岚。”
她一直盯着李善窈的脸：“你可真漂亮，叫什么名字？”
“……李善窈。”
“刚刚那个女的是谁？你得罪她了？”
“那是我妹妹……”
“妹妹？”
“同父异母。”
“哦～～懂了懂了！”苏星岚了然地点点头，接着又拍拍胸脯，“放心，有我在，我护着你！”
“那就多谢了。”李善窈冲她笑笑，客气道，“一起吃早饭吗？”
“好呀，我最喜欢跟美人一起吃饭了！你住哪里？我让丫鬟把早饭端过去！”
***
下午的小厨房，小沙弥又送来一筐新鲜蔬菜，刚摘的毛豆荚毛茸茸圆鼓鼓的，翠绿可爱，用盐水浸泡一会儿，捞出来洗干净，再剪掉两头的尖角。
锅里倒水，抓一把花椒撒进去烧开，然后倒入毛豆和盐，开锅之后再煮个六七分钟，连毛豆跟汤一起盛到瓷盆里。
“泡一泡，放凉就可以吃了。”李善窈冲小尾巴一样跟了她一天的苏星岚笑笑，“筐里有胡萝卜，拿一根喂汤圆吧。”
苏星岚在筐子里翻翻，果然有几根胡萝卜，她用心挑出长得最好看的一根喂给笼子里的汤圆，一边问道：“小山药，你为什么会做饭呀？”
她认识的富家小姐里没有一个会做饭的。
“从小自己弄吃的，不知不觉就会了。”李善窈轻描淡写地回答，一边准备做汤圆的食材，记得柜子上有瓶黑芝麻，正好可以做汤圆馅。
“黑芝麻，白糖，素油，糯米粉……”她素白手指点着食材念念叨叨，“全了，开工！”
锅烧到滚烫，离火，把黑芝麻倒进去，趁着余温炒熟，盛出来晾凉。
李善窈找来一个小石臼，把放凉的黑芝麻分批放进去捣碎，又加入白糖捣匀，最后加入素油调和，团成一个个小圆球。
“这就是汤圆馅吗？”苏星岚好奇地看着，不时从小瓷盆里捞毛豆吃，“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糯米粉加温水揉成面团，然后平均分成等份，李善窈熟练地包出一个个圆滚滚的汤圆，滚上糯米粉，放在一旁的案板上。
“我吃四个就够了，岚岚要吃几个？”她问道。
苏星岚想了想，伸出两只手：“十个。”
“十个？”李善窈笑着摇头，“我包的汤圆个头大，十个的话有些多了，六个好不好？再炒几个素菜，保证你能吃饱。”
“也好呀~那要包多少个呢？”
“嗯，三十五个吧，剩下两位都是男子，一人吃十个差不多，余下五个就当做富裕的，如今天气热，汤圆不能放过夜，吃不了就浪费了。”她很快包完三十五个汤圆，又跑去菜筐前挑挑拣拣，“炒一个酸辣土豆丝，再做一个素炒茄子，凉拌黄瓜，糖醋豆腐……四个人应该够了。”
.
天宁寺客堂，几个穿飞鱼服的人正在开会。
宋子慕看看外面天色，有些不耐烦。
他今日一早就听说李善窈跟人吵架了，急急忙忙跑去小院想看她受伤没有，却是扑了个空，门口守卫的熊氏兄弟说她跟苏家小姐苏星岚遛兔子去了。
接着就是被叫回来忙活守卫交接跟几日后祭祀的事情，一整天都没抽出空来去看她，眼看着酉时就要到了，也不知道她遛兔子遛的如何，还记不记得他们的约定……
同样焦躁不安的还有对面坐着的靖安司司丞展凤仪，宋子慕瞧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样子，琢磨着这一位大约也是约了人。
正滔滔不绝安排事务的张宜璟看着左右两位屁股长刺一样，一会儿功夫换了七八个坐姿，忍不住合上公文叹气：“二位，我讲的无趣至极是不是？”
“皇孙殿下妙语连珠，才辩无双，当真有趣极了。”展凤仪站起来施了一礼，“只是我今日约了人，眼看时间要到了，迟到……不好。”
“宋将军呢？”
宋子慕言简意赅：“佳人有约。”
“得，你俩走吧！”张宜璟嫌弃地挥手，“人在心不在，说再多也是无用，北辰跟明杰留下，睡前务必把我讲的再给你们上司重复一遍。”
“是！”
出了客堂，两个人皆是脚步匆匆，展凤仪性子随和，见宋子慕跟他一个方向，便攀谈起来。
“宋将军佳人有约？”
“是。”宋子慕微微颔首，“展司丞也是？”
“是，在下也约了一位佳人。”
“哦？”他来了兴趣，“相识已久？”
“今日才刚刚相识，是个极有趣的姑娘。”展凤仪俊脸上绽出一个温柔的笑，“她的小兔子跑丢了，我帮忙找了回来，她为了表示感谢，便要请我吃饭。”
宋子慕心里咯噔一下：“你们约在……？”
“北边小厨房。”
小厨房轮廓渐渐清晰，穿一身月白色素衣的李善窈头发松松挽起，正在一张方桌前低头摆放碗筷，夕阳照着她温柔的侧颜，好看的像一幅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