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被顾云川眼神中的疯狂吓了一跳,他不动声色后退几步,“你想杀朕不急在一时,朕想让你见一个人。”
常内侍得了官家的眼神,赶紧去出来的密室那边,敲了敲其中一块砖。
一个新的密室被打开,从其中抖抖索索走出来个白衣的瘦削女子。
长公主瞪大眼睛喊出声,“谨王妃!”
那女子虽然特别美,眼角的细纹也证明她年纪不小了,这女子长得与故去的谨王妃一模一样,连温柔哀婉的气质都一样。
女子被暗卫挟持着,流着泪看向顾云川,“年哥儿,年哥儿,别管我。”
顾云川听到熟悉的话,愣了一下。
被封锁的记忆‘轰’地一声打开了大门,他突然记起了母妃被害那一日的所有情形。
他眼睛变得猩红一片,脑海中尖锐的哭喊和哀求声,下人们被打板子的哭嚎声,还有自己尖锐沙哑的哭声,他都记起来了。
那些刻意遗忘的过去,像是一把锥子,几乎穿透他的脑海,将他整个脑袋都凿开。
整个世界在顾云川眼中空前的昏暗,可那白色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他眼前好像出现了大片的血色,像极了母妃死之前大口大口吐出的血。
陆清韵猛地被甩开了手,力气大到她差点倒飞出去。
顾云川浑身的内力突然外放,所有人都被他浑身煞气逼得不得不后退。
陆清韵心道不好,赶紧运气心法,顶着压力靠近顾云川,“佑年哥哥!佑年哥哥!!”
顾云川充耳不闻,他听不到陆清韵的声音,只能听到那熟悉的,哀切的,甚至是在咕嘟咕嘟吐着血的哀鸣声。
“年哥儿,我的年哥儿,你快走!不要管我!你要活着。”
陆清韵眼神冷下来,她凶狠地看向哀哀哭泣的白衣女子,毫不犹豫捡起一把刀,朝着那女子冲过去。
“杀了她!”官家淡淡吩咐。
常内侍带着暗卫立刻上前,隐在暗处的顾五和顾六拦一个拦住人,一个去解决控制白衣女子的暗卫。
陆清韵笑了,只是俏脸寒气过重,那笑容中的讥硝怎么都遮不住。
“陛下,您畜生不如,好歹是有脑子的吧,我敢往上冲,您觉得小五可能是自己找死吗?”
官家面色不变,不管别人怎么骂,过了今日,他还是大安之主,天下仍然要按照他想的来运转。
陆清韵直接将心法运到极致,眼神犀利冲向那个白衣女子,刀直冲着她的脖子。
扎心算什么,只有砍掉头才能保证死透,这女子绝不可能是顾云川的母妃。
“年哥儿!!!”那女子突然尖叫出声。
顾云川身影一晃,默默站在了陆清韵身前,眼珠子通红地漠然看着陆清韵。
陆清韵深吸了口气,有个脑子有病的夫君,就是容易神队友变猪对手。
过了今天,她再跟这狗男人算账。
“你要拦我?”陆清韵看着顾云川。
顾云川不吭声,因为靠陆清韵太近,不知道是因为心法,还是陆清韵凉凉的眼神,身上的煞气蓦地少了些,像个冰块一样傻傻僵在了原地。
他已经没办法思考了,可是直觉告诉他,不听话会很惨。
“年哥儿!杀了她!杀了那个贱人!她会害死你的!”那女子哭着喊道。
顾云川眼神中的猩红越来越重,手已经攥起了拳头。
陆清韵挑了挑眉,这不对劲啊,顾云川要是失控的话,又不是催眠,这咋还带声控的?
要说中毒,不可能只有顾云川一个人中毒。
要说催眠,也没人能轻易近顾云川的身。
他以前失控杀人,那是谁靠近杀谁,可现在……陆清韵看了眼脚下,大胆往前迈了几步。
她和顾云川就只有两三步的距离,顾云川也还没动手,那就不是失控。
要说顾云川和别人有哪里不同……
陆清韵眼神闪了闪,运起心法,定定看着顾云川吩咐,“解除你的心法!”
同样是心法流,陆清韵太知道心法能做什么了,同样心法也极容易被控制和影响,只要别人提前钻了空子的话。
因为那女子带着韵律的哭声,顾云川根本听不到陆清韵的话。
长公主带来的门派高手和殿前司禁卫打的如火如荼,顾云川带来的暗卫和宫里的暗卫也搞生搞死。
谁也顾不上这边,甚至顾云川要是动手的话,有可能官家直接就躺赢了。
陆清韵闭了闭眼,咬着牙在心里骂,回去就给狗男人治病,非得给他把所有毛病都治好!
她深吸了口气,停下心法,顾云川没了她的心法安抚,不受控制抬起手掐住她的脖子。
陆清韵闷哼出声,立刻逆转心法,死死看着顾云川的眼,“我说!解除你的心法!!!”
不知道是不是官家的错觉,他总觉得耳边好像‘轰’的一声,有什么炸裂开来。
暗卫功夫高,比他更敏感,殿内突然升起一股诡谲的气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行似的。
“给我咬死她!”陆清韵艰难地喊出声,“狠狠地咬!”
“啊!!!”一直哭着的女子突然尖叫出声。
官家脸色都变了,“快!将另外一个放出来!”
陆清韵死死抓住顾云川的手,看着官家,被掐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俏脸通红一片,“你做梦!”
她加大逆转心法的力度,殿内的爬行声更密集了些。
“啊啊啊!”刚出来的女子都没来得及哭,就已经被蛇爬满了身体。
殿内好些人都忍不住叫出声,尤其是不受正规管辖的门派人士,被那些爬行的动物和虫子吓得跳着脚尖叫。
“卧槽!那是银环蛇吗?宫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咳咳咳……”顾云川不知何时眼神中猩红退了点,猛地松开手,陆清韵咳嗽着摔在地上。
顾云川不但没扶她,还蹬蹬倒退几步,眼神中猩红闪烁着,又有加深的趋势。
陆清韵看出这回是因为她受伤,真要失控了。
她要是能让他真失控,那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她顾不得去控制那些蛇,停下心法逆转,忍着吐血的冲动正常运转心法。
“佑年哥哥~~~”她沙哑着声音哽咽着卖可怜,“你扶我起来啊!不然我要被蛇咬死了。”
众人:“……”这位壮士,前头没听错的话,蛇是你弄来的吧?!
顾云川眼神中挣扎越来越厉害,他总觉得自己不该靠近,他会伤害到靠近的人,他莫名意识到,绝不能伤害正在说话的小娘子。
陆清韵声音更沙哑了些,“佑年哥哥你不爱我了吗?呜呜呜……佑年哥哥你答应过我要跟我携手到老的,咱们还没洞房呢。”
众人:“……”
她说完,也不控制自己的难受了,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这吐出的血明明还没有顾云川眸底的腥色重呢,却像是一把利剑直接搅碎了顾云川脑海中所有的杂音,也让他瞬间清明过来。
他飞速上前抱住陆清韵,“韵娘!”
“你总算是清醒了。”陆清韵浑身经脉疼得止不住掉泪,“我疼死了!”
顾云川眼眶又红了,这回是内疚了,“对不起……”
“别废话!赶紧弄死他们!”陆清韵瞪他。
长公主:“……”别的不说,她就喜欢陆小五这麻利劲儿。
顾云川低下脑袋,不敢废话了,他小心翼翼抱着陆清韵起身,将她放在一侧的软榻上。
长公主不用说就过来,“我照顾她,你去吧。”
顾云川可怜巴巴看陆清韵一眼,陆清韵闭上眼扭过头不看他。
怪不得这人那么聪明,那么会布局,准备了十几年,还能让二皇子继位,被幽禁起来等死。
官家的恶毒程度太超乎人想象。
顾云川失控,一切都会结束的很快,毕竟他要是开了杀戒,没几个人能抵挡得住。
但他清醒了,一切结束的更快。
忠心于官家的殿前司禁卫被杀了个干净,大安皇族暗卫隶属皇帝,也只属于皇帝一人,更不能留他们性命,也都死了个干净。
顾云川知道蛇打七寸的道理,他没给人说话的机会,直接了当杀了赵瑞谕和顾允清。
官家一直闭着眼靠在最里侧的盘龙柱上,等顾允清死后,他才睁开眼。
“佑年,你要亲手杀了皇伯?”
顾云川摇头,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跟顾孜庭一样生不如死就挺好的。
还是那句话,死?他不配。
皇后在太子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捡了把刀,在顾云川摇头的功夫,扎进了官家的胸口。
“噗——皇后你——”官家没想到皇后的动作会那么快,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柔顺了一辈子的妻子。
皇后笑着流泪,“我早就想给爹爹报仇,若不是为了淮儿,我早就该下去给爹爹赔罪,当年你杀掉发妻承诺我后位和生生世世的荣华,我不该答应你的。”
她看中了官家说到做到的承诺,爱情和对家族的荣誉感,让她盲目到忘了,他做到自己的承诺,那得多么冷血无情。
若不是她,爹爹不会选择扶持一个婢生子。
哪怕是扶持顾孜庭登基,也许穆家结局都比今天要好。
皇后回头看了眼一直在默默流泪的太子,“淮儿,你外祖父给你留了字的,祯安,你是穆家的福气,盼你永世安乐,你会是个好皇帝的。”
说罢皇后将刀架在脖子上,狠狠划了下去。
杀别人都无所谓,不管是谋逆还是奸佞,都由现在的太子,未来的大安之主来评定。
唯一不能马虎的就是官家的死,他毕竟是帝王。
谁杀了他,谁就得偿命。
皇后没打算活着,早在晋国公府没了的时候,她就想死了。
可为了太子,这些年她一直在生生熬着,装也要装出深情来。
实际上,她是靠着对官家的恨,才活到了今天。
“母后!!!”太子悲恸地喊出声,踉跄着跑过来。
皇后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艰难,“不要……合葬。”
等一切尘埃落定,已经是夜半时分。
紫宸殿外的众人醒过来,发现外头血流成河,紫宸殿内也不逞多让,都吓得噤若寒蝉,一个敢说话的都没有。
二皇子一脉的人个个面色灰败,甚至有人当场就自己抹了脖子,他们都知道,死定了。
皇子们也都吓得不轻,只有顾允沉,默默站到了太子身边。
他早就得了顾云川的叮嘱,无论如何,最重要的是保证太子无恙。
顾云川没管殿内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抱着陆清韵回了镇南王府。
“韵娘,你要是后悔……”
“啪!”陆清韵一巴掌打在顾云川脑袋上,“你想好了再说。”
顾云川:“我错——”
“啪!”“想好了吗?”
顾云川:“对不……”
“啪!”“再想!”
顾云川:“我怕……”
“啪!”“好好想!”
顾云川:“……”
他什么都不说了,直接抱着陆清韵,薄唇虔诚地印在陆清韵因虚弱有些苍白的樱唇上。
良久之后,顾云川才低低道,“我会有一辈子来爱你。”
陆清韵在半梦半醒中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碎掉了,她哼哼了几声,抱着顾云川安心睡了过去。
安平十四年秋,中书舍人补充记载,靖安侯在赵贵妃和二皇子的里应外合之下,无诏归京逼宫,意图弑君夺位。
官家与皇后被害,薨逝于紫宸殿,镇南王与长公主进宫护驾,只来得及护下太子。
新君下旨,靖安侯府满门抄斩,赵贵妃贬为庶人送去皇陵,中书侍郎靳鸿文及其党羽抄家,男丁流放,女眷充入掖庭和教坊。
辅国将军府除嫡长子一脉,其他人与靳家一样。
长公主救驾有功,新君赐长公主之女乐陶郡主为乐陶公主,婚嫁自由。
镇南王救驾有功,新君加封镇南王为亲王,赐南蛮边境淮州为封顶,令其掌管镇南军,镇守南蛮。
顾允沉暗中护卫太子有功,新君令其前往西北鼎城,赐为封地,与将军郑宇伯共同镇守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