涕泪和血交融在了一起,画面触目惊心。
邓公公的惨叫声将衡妩馆内其他局的人都给吸引了过来,众人赶来一看到眼前这幅光景纷纷吓得失声尖叫。
姜尚宫也总算是回了魂,苦着脸担忧地对赵清幼道:“公主,这邓公公是宁贵妃身边的贴身太监,这样责罚到时候贵妃娘娘肯定会怪罪下来。”
赵清幼道:“本宫就是要让宁贵妃来亲自看看本宫送她的大礼。”
她瞥了一眼不停在地上抽搐的邓公公,眸中划过一丝算计阴恻,看着在场的六局二十四司,赵清幼不禁有些感慨,心酸道:“母后走后,你们受了不少苦。”
原本光鲜亮丽的人儿们,如今一个个都失去了光彩,变得昏沉无光。
那时这里的人脸上都是带着灿烂的笑容,意气风发,现在却都被打压得失去了活力。
尚仪局的崔尚宫叹了口气道:“是我们没能完成当年先皇后娘娘叮嘱的任务,让这么多人跟着一起受牵连了。”
赵清幼一想起往日,便忍不住鼻头一酸有一种落泪的冲动,安慰道:“不是你们的错,你们跟着母后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本应该被善待,却不想这宫里已经蚊蝇横行,腐烂发臭。”
崔尚宫眼角湿润道:“公主,您快走吧,一会若是玉贵妃来问责,下官们会担着的,先皇后娘娘只有您一个女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其余几位尚宫皆点头附和道:“是啊,公主,您快走吧。”
赵清幼心痛不已,都已到了这种地步,她们竟还不顾自身安危想来为她顶罪。这一群跟着颜皇后出生入死的女官沦落到连一个太监都能对她们呼来喝去地恐吓,着实是一种悲哀。
赵清幼摇头,坚定道:“本宫不走,本宫等着就在这里等着宁贵妃来算账。”
“这......”众人一阵犯难。
赵清幼看向她们,眼中惋惜一扫而过,月眉微蹙着严肃地问道:“各位,你们难道愿意一辈子被他们给踩在脚下吗?女官怎么了,女子难道就不能拥有济世为民的权力了吗?母后费了那么多心思将你们提拔起来,为的就是让天底下有更多有才干的女子能够为大宋做出一份贡献。
不可以让这些人一直那么嚣张着,不然母后的一片良苦用心都会毁于一旦,为何女子为官要低人一等,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赵清幼的情绪有些激动,问道:“各位难道不想回到曾经那些受人尊重的日子吗?”
她的声音慷慨激昂,脆如银铃,尾音落地的片刻六位尚宫纷纷跪在了地上,见状,二十四司与其他几十个宫女也跟着跪在了赵清幼的面前。
崔尚宫热泪盈眶道:“公主,下官们怎会没有回想过往昔的日子,但奈何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吞声为人下人。”
众人垂下首,隐隐传来心酸的啜泣声。
赵清幼俯首看向这些分明只有三四十岁的女官们,看上去沧桑地仿佛老了十岁,曾经的她们也是人人羡艳不已的倾城姿色啊。
赵清幼眼神不由得温柔了下来,就像是夜晚洒下的姣姣月辉之下,那一朵枝头绽放的玉兰花,温婉窈窕,问着她们道:“母后不在了,你们愿意跟着本宫吗?”
“将那些本应该属于我们的东西抢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意外和震惊,低声窃窃私语着。
先前,赵清幼只身闯入紫宸殿独对满朝文武,不屈不挠地将真相公布在众人的面前,不仅救了颜绰还全身而退。
想到这,犹豫着的崔尚宫忽然率先开口道:“下官愿意听从公主的命令,还请公主为下官指路。”
接着剩下的几位尚宫也跟着崔尚宫一同看向赵清幼,眼神坚毅道:“下官也愿意,请公主指路。”
“下官愿意跟随公主,请公主为下官指路。”
一时间,跪在地上的女官们仿佛说好似地异口同声开口道,赵清幼有些诧异。
“当年出进宫的时候,这些话是下官们对先皇后娘娘说的,如今再次向公主开口,忽然觉得恍然间好像回到了好多年前,自己刚刚入宫的那会。”尚食局的冯尚宫感慨着道,眼角泛着微红。
尚宫局的沈尚宫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琥珀色的玉牌递给了赵清幼道:“公主,这是当年先皇后娘娘的‘玉花令’,拿着它便可以随意调动六局和二十四司,现在交予您。”
赵清幼接过玉牌,是由上成的黄龙玉刻凿而成的,上面雕刻着百花齐放的盛景,象征着争奇斗艳各有千秋的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们,巾帼不让须眉。
玉花令玉牌上还残留着人手心的温度,赵清幼将它握在手里,感觉自己好像再一次摸到了颜皇后温暖的掌心。
她用力握紧了玉花令牌,玉眸浮现出一层稳若泰山的坚定,看向面前的女官们,轻启朱唇道:“好,那你们按本宫说的去做。”
第21章 入宫反击(三)
宁贵妃带着人来势汹汹到衡妩馆的时候,赵清幼正在庭中与司画司【1】一同调试颜色描摹画卷,她挽着纱袖,纤白柔荑执着画笔在宣纸上挥动着优美的曲线,一只翱翔华丽的金凤凰在她的笔下栩栩如生,仿佛要从画中飘然飞出来一般。
“呜呜呜......”
邓公公被无情地一个人扔在了旁边的石板地上无人关侯,因为没有办法开口只能依靠喉咙传出几声呜呜咽咽之声才引起宁贵妃的注意。
宁贵妃穿着一身朱红色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头戴金雀钗华丽的首饰,花钿红妆,整个人雍容华贵浑身贵气。
宁贵妃进来的时候由宫女搀扶着,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可当她看到邓公公那可怕的模样的时候瞬间吓得花容失色,腿软一倒,若是没人扶住她就直接跌倒了。
“唔!唔唔……”因为手被乐竹折断,邓公公只能跪趴着向宁贵妃爬去,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般。
“你……你你不要过来!来人!来人呐!”
宁贵妃害怕地指着不成人样的邓公公,不忍直视道:“来人!把他给本宫拖远点!”
身旁的太监们赶紧将邓公公给拉了开来,邓公公无助地看向宁贵妃,而她却根本不想看到他这副模样,神情万分嫌恶。
邓公公的眼中刚燃起的希望之光瞬间被磨灭殆尽,曾经他阿谀奉承地向贵妃献谄,为她鞍前马后,如今却遭她弃如敝履。
邓公公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任由别人将曾高高在上的他如同垃圾一样拖拉开。
宁贵妃有些惊魂未定,开始她见跑回来的小太监满脸是血以为那是赵清幼所做,想着邓公公再怎么被罚也不过和那个小太监差不多,却没想到赵清幼竟然会用如此残忍暴戾的方法。
赵清幼受到惊扰,有些被扫兴地放下了手中的画笔,起身看向宁贵妃,似笑非笑地道:“贵妃娘娘来了。”
她霞裙月帔如月下白兰,娉婷如一帘幽梦立于春风之中,清雅大方,让人根本意想不到将邓公公弄成那副惨不忍睹的样子的人会是她。
“赵清幼你这是想做什么!”宁贵妃见她那闲定自若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扭曲着娇艳的面容恶狠狠地瞪着赵清幼质问道。
邓公公一直在她身边服侍着,如同她的脸面,赵清幼如今这样对待邓公公就是等同于在打她的脸。这事若是传出去,那她在后宫不知要丢多少面子,被多少人冷嘲热讽。
宁贵妃想着如今自己可是宠冠六宫的贵妃,连皇后也不能轻易拂了她的面子,何况是一个不得宠还没了娘的公主,不禁端起了架子,气势又凌人了几分,扬了扬下颌。
面对宁贵妃冒着火星子的气焰,赵清幼一丝动容都没有,平静得如同沉静的湖面,毫无波澜,只是理所当然地回道:“想做什么?贵妃娘娘的奴才不听话,我便替你管教一下而已。”
“放肆!本宫的人岂是你想动就能动的?”宁贵妃被她这一幅不屑一顾的态度气得手指都在发颤,全然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道。
赵清幼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倏然掩面失笑,如羞怯海棠,姝色动人。
宁贵妃一愣,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
她这般狠厉的质问,赵清幼只觉得好笑,这让宁贵妃不禁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胸口气得快要炸开了一般闷塞。
赵清幼白如葱玉的手缓缓落下,嘴角的笑意也随着渐渐消失,抬起眼帘看向她道:“我管他是谁身边的奴才,只要是做错了事都照罚不误。”
语气森若寒冰。
宁贵妃被赵清幼周身那凛然的气势给怔得背后隐隐发汗,但仍是硬着头皮维持着自己高贵的姿态,冷嗤道:“一个低贱的草包废物也配打本宫宫里的人,谁给你的权力?是你那已经坟头草都七尺高的母后吗?还是那个整日就会舞刀弄枪的舅舅?”
宁贵妃的每一句嘲讽都踩在了赵清幼的底线上,赵清幼努力地隐忍着自己的怒气,绷紧自己的每一寸肌肤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眸中越发的深不见底,叫人看不真切。
“谁给我的权力?”赵清幼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一个奴才我都没权力处置,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皇宫改姓宁,不姓赵了。”
“你!”宁贵妃一噎,正巧被戳中了小心思。
如今继后温氏为人温厚不争不抢,她身为贵妃在后宫与温皇后分庭抗礼,宁国公的势力也日渐磅礴,是以宁贵妃如今连温皇后也不放在眼里。
且她的四皇子也是太子最大的威胁,深受众人青睐,宁贵妃早就已经盘算着以后四皇子顺利登基,她成了太后,天下都是他们宁家的。
但如今还不行,若是这话传到了多疑的嘉帝耳朵里,那一定会影响到四皇子受的恩宠,是以宁贵妃涨红了脸地反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来人,给本宫掌嘴!你替本宫教训奴才,那本宫就替你亲娘教训教训你!”
说着宁贵妃身边长得凶神恶煞的嬷嬷就要走上前给赵清幼一巴掌,乐竹眼疾手快就拦到了两人的中间,一把接下了那一巴掌,双手灵巧宛若细蛇一般,手中掌法快到令人看不清。
只听闻“咔嚓”一声脆响,那个嬷嬷吃痛地护着自己脱臼的胳膊哎哟哎哟地大叫着。
“你你你你!你要反了你!”宁贵妃看着被折断胳膊的嬷嬷吓得一阵惊慌失措,不由得害怕得退后了两步。
“没天理了!要杀人了!本宫要去告诉皇后娘娘!”宁贵妃看着面前这个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的少女,冷静得让人害怕,就像是一个从地狱走来向她索命的修罗。
这个时候宁贵妃才想起来自己头上还有一个主管大局的温皇后,但是很快她就改变了注意,原本颜家和宁家都是不对头,因为先前通敌叛国的事情嘉帝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对颜家肯定还是有着不满之处的。
她何不趁此干脆把事情闹大,干脆让嘉帝对颜家彻底反感,到时朝堂之上宁家便又少了一个强力的对手。
于是宁贵妃奋力地挤着自己的眼睛,试图挤出泪珠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一些,哭喊道:“不不不,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要去告诉陛下,锦昭公主要杀了本宫!”
说着便一路大喊大叫地跑了出去。
赵清幼任由她去也不加阻拦,回首看向身后站着的六局二十四司们,露出一个浅笑,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屈膝向女官们微微颔首行了一礼道:“接下来,就拜托各位大人了。”
“谨遵公主殿下吩咐。”女官们伏身回了一礼,齐声道。
*
嘉帝的身子已经日薄虞渊,一日三顿都要靠药吊着,连茶水都撤了换上了参汤,气血两空,只是时日的问题。
但嘉帝始终不肯将手中本就不多的权力再放出去,是以即使是累到晕倒他也不肯让消息透露出去,强撑着身子也要处理国务。
乾清殿内静谧无声,华丽的柱子盘旋蜿蜒着龙驱,旁边放着一只香炉正在袅袅地吐着白眼,隐隐传来翻动卷轴的声音,还有嘉帝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