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海灵噎了下,她哪里知道池棠的幼儿园在什么地方。
池舟又道:“你下午不是预约了幼儿园附近那家医院做体检?正好顺路,我让老陈送你。”
舒海灵矜持地点了点头。
总算熬到池舟去上班,她迫切地需要一个人静下来思考,顺便在这栋大的过分的豪宅里找一找有关过去十年的痕迹。她不想暴露出自己来自十年前的真相,万一被池舟送去什么特殊机构搞解剖研究,那可就太糟糕了,以他丧心病狂的程度,这事并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临到出门前,池舟却又顿住了脚步,望着舒海灵,眼神有些奇怪。
又怎么了?她努力上扬的腮帮子都开始僵硬了。
“领带。”池舟指了指脖子。
舒海灵克制不住地暴躁了:“亲爱的,你怎么穿都很好看,真的,不打领带也是最帅的。”
池舟露出了今天的第二个笑容,早晨的阳光美好,落在他完完全全的褪去了少年青涩的脸上,带着点久违的亲切的味道。
然后舒海灵听见他说:“管家都放假休息了,麻烦你打扫一下房间,还有一楼的客厅和厨房以及二楼的浴室,辛苦了。”
舒海灵:亲切个狗屁!
......
舒海灵在三楼书房里找到了她和池舟的结婚证。看时间,她大学一毕业就嫁给了池舟,同年生下了女儿池棠,她合理怀疑自己是奉子成婚。
以池舟的手腕,博得舒爸舒妈的喜爱并不是难事。初一那年他搬到她们社区,用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征服了周围的父老乡亲们,成为所有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乐于助人是池舟的标签,同时也是他的的伪装,除了舒海灵,没有人发现他隐藏的极深的黑暗面。
作为唯一知晓池舟真面目的倒霉鬼,舒海灵是大人眼中的池舟的小跟班。舒爸舒妈更是乐于见到自家女儿交到年级第一这样的朋友,他们对待池舟的态度堪比亲子,舒海灵偶尔都会怀疑池舟的真实身份,会不会是老舒家遗落在外的孩子。
只是舒海灵想不明白,如果她不同意,没有人能够逼迫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至于她真的爱上了池舟这个可能,舒海灵想都不想就排除了。
她有喜欢的人。
打开手机通讯录,韩城的号码赫然排在十名开外,与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连在一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同时舒海灵也注意到她给池舟的备注:行走的衣冠禽兽。唔,果然很符合他的气质。
按下通话键,舒海灵的心情莫名有些激动。
“喂,囡囡,有什么事?”
听到范青女士的声音,舒海灵差一点掉下眼泪。
“妈妈......”
“前往德国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XXX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话筒里传来登机的广播,舒海灵顿了下,“妈妈,你要去哪?”
范青女士的声音有点疑惑:“去汉堡看你小姨啊,小池没和你说嘛?机票都是他订的。我们顺道去玩一玩,下周回来。”
舒海灵:“......”
“囡囡,马上要登机了,下飞机再和你联系啊。”
范青女士的声音听上去很轻快,总不好因为自己影响了他们出去玩的心情,舒海灵暂时放下思念,乖巧地道:“嗯,你们玩得开心点。”
举目无亲、无家可归,这八个字就是舒海灵此刻心情的写照。
发了会呆,手机接到医院提醒体检的信息,舒海灵简单收拾了下自己,下楼时司机老陈已经等在门外。
“早上好啊大嫂。”
车窗摇下来,染着金色长发的一脸沧桑的大叔朝她释放出杀人微笑。
舒海灵差点给跪了,谁来告诉她为什么池舟口中的“老陈”会是高一时坐在她后桌的同班同学,陈家轩。
一个星期之前,这家伙还给自己写情书来着。
第三章
十年前的陈家轩留着清爽的寸头,穿无袖衫,手臂带疤,爱好揍人,口头禅是“你够资格做老子的对手吗”,在学习氛围浓厚的一中有着独特的身份地位。
舒海灵还能清楚的记得陈家轩写给她的情书,文采斐然,措辞讲究,就是字迹过于潦草,以致于她把最后一行字“务必于放学后独自前往天台接受我的爱情宣言”看成了“务必于放学后独自前往天台接受我的豪情宣战。”
一中的扛把子看不惯新晋的校园女神抢了她前女友的头衔,决定给她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舒海灵得出这样的结论,捏着信,一个人在教室里坐了很久。
门口路过的池舟走进来问她为什么不回家,舒海灵仰起脸蛋,很镇定地问他:“我从今天开始跟着你学散打还来得及吗?”
池舟接过她手里的信扫了几眼,表情微妙,“这大概是一封情书。”
舒海灵满脸的惊恐,“你们扛把子都是这么跟女孩子表白的?”
池舟挑了下眉,反问:“你被几个杠把子这么表过白?”
最后还是池舟替舒海灵赴了陈家轩的约,后续的发展是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回忆被陈家轩一口一个嫂子给打断了。
“ 嫂子,池哥最近忙得飞起,晌午饭都来不及吃一口,好像在搞城西的什么大项目,估计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只是时间长了,身体都要给他折腾坏了,他记得给你约时间体检,自己的身体却不当一回事,嫂子你可得心疼心疼他,革命的本钱搞没了,还怎么给糖糖生个小弟弟玩?”
舒海灵:“......”同学你的思想觉悟太过超前,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嫂子,人人都知道你们夫妻恩爱,但请不要在我家那口子面前展现出来好吗?自从她上回见了池哥,总嫌我伺候的不周到,月子里闹脾气,可把我愁坏了,眼瞅着一头秀发都要掉完了,你给我出出主意,这模范丈夫到底该怎么当? ”
望着陈家轩一头比她更为飘逸的秀发,舒海灵再次陷入了沉默。
“也对,这事不该问你,得问池哥,说起模范丈夫,有谁比得过他?”
恩爱夫妻?模范丈夫?在旁人眼里,她和池舟的关系是这么融洽的吗?舒海灵尚未适应陈家轩同学从校园杠把子到话唠大叔的转变,听他一顿妙语连珠,只觉得脑容量有限,随时可能陷入死机。
“陈......老陈?”
“哎,嫂子,你有啥吩咐?”
“能给我放个音乐吗?”
......
舒海灵在一阵前卫的重金属摇滚乐的熏陶下昏昏沉沉地到达了目的地,一家私立医院。
门口有位护士小姐朝着舒海灵走过来,笑容得体:“池太太,这边走。”
舒海灵被这个称呼给囧到了,“叫我小舒就成。”
护士小姐面不改色地道,“舒小姐,方医生等您很久了。”
舒海灵猛然想起来她今早吃了早餐,抽不了血,同护士小姐一说,对方让她不必担忧,“那今天就不抽血了,您什么时候有空记得再来一趟。”
“池太太?”
正说着话呢,鼻间嗅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一位打扮靓丽的年轻女士走了过来,见到舒海灵,脸上浮现出笑容。
“真的是你啊,我说这么苗条的背影是谁呢,真是好久不见,这是......”女士瞥了眼她的肚子,捂着嘴,做吃惊状:“这是又怀上了?”
舒海灵:“......”要怎么跟完全陌生的人解释自己小腹微凸只是早餐吃得太多了这件事。
“恭喜啊,这可真是大喜事,改天一定要去池宅拜访......”
陌生的女士又聊起了舒海灵听不懂的生意上的话题,她觉得有点晒,拿手挡了下太阳,非常会看眼色的女士立刻结束了话题,并同她约定好了下次会面的时间。
当池舟的老婆看来不是件轻松的事,舒海灵百无聊赖地盘算起来,和池舟离婚的话能分到多少财产。
做完所有检查,看上去很具有学者气质的方医生在看她的体检报告,舒海灵盯着他后置的发际线,突然问了一句:“池舟他也常常过来体检吗?”
方医生摇了下头,“池先生基本都是陪着您来,你知道的,他很讨厌医院里的消毒水的味道。”
舒海灵:我不知道啊。
“对了,我这里正好有一份文件请你转交给他。”
舒海灵接过文件夹,看到封面写了“池小雨”这个名字,姓池,大概是池舟的亲人,她没听池舟提起过,他好像从不在她的面前说起自己的家人,舒海灵也从没问过。
今天早上翻箱倒柜的时候,她也没有在家里找到第四个人生活过的痕迹,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他们一家三口住。
呸呸呸,什么一家三口,好像她已经接受了“池舟的夫人”和“池棠的母亲”这些放在她名字前面的修饰语似的。
回去之前要去接一下池棠,舒海灵并不讨厌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着她那张肖似自己的脸,她虽然生不出什么血浓于水的强烈母爱来,但也不会排斥。
路上堵车耽搁了点时间,到达幼儿园的时候,大部分小朋友都已经被接走了,池棠抱着布娃娃,一边等爸爸妈妈,一边轻轻哼着歌。
舒海灵慢慢地靠过去,听到她唱的歌词是:“恐龙恐龙真大只,有的爱吃草,有的爱吃肉,有的爱吃池小棠......”
舒海灵:“......”看来昨天晚上的噩梦并没有消减孩子对于恐龙的喜爱之情。
“唱得不错。”
池棠一脸惊喜地转过来,扑到她的怀里后又探出头,朝身后望了望,车里的陈家轩欢快地同她打了个招呼。
池棠也微笑地挥着手:“陈爷爷好——”
沧桑的陈爷爷差点从驾驶座上一头栽下来。
孩子,这辈分可乱不得。
回到家的池棠还在纠结为什么不能叫陈爷爷而是应该叫陈叔叔这件事,舒海灵深入浅出地解释道:“因为你叫了陈爷爷,你爸爸就得管他叫叔叔了。”
池棠表示疑惑:“不可以叫叔叔吗?老师教我们要讲礼貌,遇到老人打招呼,爸爸为什么不打招呼?”
远在家中的陈家轩莫名其妙的又中了一箭。
舒海灵差一点就要陷入池棠小朋友的逻辑中去,思考了一下才开口说:“因为陈叔叔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一表人才的美男子,只是现在发型显得有点苍老,实际年龄大概比你爸爸还小几个月吧。”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池棠不懂什么叫一表人才,但她能听得懂美男子三个字,抬起亮闪闪的眼睛问她:“真的吗?比爸爸长得还要好看吗?”
“当然啦!”舒海灵语气肯定。
“你真的这样认为?”
这句话不是池棠说的,小姑娘已经撒着欢跑到爸爸的怀抱里去了。
舒海灵看了下时间,四点半,好家伙,陈家轩还说他沉迷工作不可自拔,这下班时间都快赶上幼儿园小朋友的放学时间了。
池舟一脸的不赞同:“老师还教了小朋友不能撒谎,糖糖可不要和妈妈学。”
池棠:“我就知道是爸爸最帅!”
舒海灵:“......”
这一对父女其乐融融的,倒显得她多余了。
晚餐时间,家里没人做饭,舒海灵打开外卖软件正要搜索哪一家外卖能配送到人迹罕至的半山别墅时,就见到池舟脱下了外套,系上了围裙。
池舟回头:“看我做什么?”
舒海灵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心里却小小的吃了一惊,池舟还会做饭呢?
她的惊讶源于一件往事。
某天,打完架一身狼狈的池舟正巧碰上了出门觅食的舒海灵。正值周末,舒爸舒妈外出,家里阿姨回了老家,没人做饭,舒海灵打算随便糊弄一顿,却被满脸血的池舟吓了一大跳。
大佬倒在她家门前,舒海灵还真做不到视若无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拖到客厅,期间碰倒了舒爸爸最爱的一件青花瓷,两架玉如意。
擦拭完血迹,舒海灵犹犹豫豫地开口:“你会做饭吗?”
池舟勉强睁了睁眼,“你这话确定是对一个伤患说的?”
舒海灵摊手,“人是铁饭是钢,我不吃饭会生锈的......”
“没做过。”池舟语气虚弱地打断她的长篇大论。
舒海灵表示难以置信:“大名鼎鼎的池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小天才哎,竟然没有点亮厨艺这么一个小小的技能?”
池舟:“......”
最后舒海灵几乎是炸了半个厨房才煮出来一锅看不出放了什么材料的学名为粥的糊状物。
她吃到第一口就给吐出来了,最后那锅粥尽数入了池舟的肚子。
十年后的池舟站在料理台前,熟练地运用着各种厨房用具,看得舒海灵眼花缭乱。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做饭的?”
带着一脸郁闷的表情,舒海灵走到池舟的身后站定。
打了个鸡蛋的料理天才抽空回了她一句:“大概是小学?”
舒海灵怒了,突然就体会到当天晚上舒爸回家后看到厨房和客厅的惨状,忍不住抄起鸡毛掸子揍她时的心情了。
“咱家有鸡毛掸子吗?”
池舟:“......”
第四章
一中有位池舟的狂热女粉丝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要是有一天能吃上池舟亲手制作的爱心料理,就算下一秒让她做三十套高考卷也心甘情愿。
这句话一出,内卷严重的一中女生们就自行把“三十”这个数字翻了几番,好像做的卷子越多,得到池舟洗手作羹汤的可能性也就越高一样。
十年之后,舒海灵成了这个尝到池舟手艺的幸运儿,她的客观评价是:不咋地。
用一句话来形容大概就是把蔬菜和肉刚好煮熟了这种程度,太淡了,这家伙的味觉不会出了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