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还是前面大段的寒暄像极了她养的幕僚工具人给她写的客套模板,没有足够的信息量让她判断出来者何人。
信里写着阮家二房的嫡次子要来京备考,准备科举,而同时前来的还有三房的几个女儿,想来京找门好的亲事,希望安阳在京城带(提携?)着表妹们。
安阳木着脸沉思许久。
先不提长辈让作为未婚公主的她来帮这种忙合不合理。
京城…有什么好亲事吗。
脑子里清晰遍布着朝廷命官的安阳,皱着脸满脸纠结的试图往下面想…原本完整的树形图开始出现了毛线般的圈圈。
谁,谁能记得这些官员有什么孩子啊。
一个比一个能生。
他们要是能明确指出公侯爵哪个范围里的、谁家的、嫡庶关系等等一系列具体要求,安阳分分钟就能派个人去户部拎个人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
安阳先是构思了小半个时辰,而后提笔回了一封辞藻简明、用词有礼的信,而后拿着令牌,轻装淡妆出了宫。
向来拿着帝赐令牌,出入宫如入无人之境的安阳,刚下马车,踏入街市没多久就一个停顿。
夜晚的玉京灯火辉煌,往右的街道上不少叫卖的商贩。
现在还没入夏,却已经有拿着木箱在街头卖着冰饮子的商贩了。
在崇雅宫死宅个十天半个月都毫无概念的安阳看向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宜春。
宜春紧张:“怎么了?”
安阳:“好久没逛夜市了,反正事也不急,本宫要先到处走走。”
宜春自然也知道自家主子只是知会自己一声。
比如说把钱财准备好,她要准备开始败了。
安阳拿着折扇,步伐平稳,走进装潢精良的饰品店。
店内柜前琳琅满目,燃着龟甲香,许是为了尽量迎合女客们的口味,淡淡的桂香萦绕在周围。
迈着优雅却又有几分奇异的大方步子的少女走进来。
她看着明显像是卸了不少平日里华贵装饰的大小姐出来游玩,却又不似常规世家小姐踏着的丁香小步,抬手投足间多了好几分随意。
少女发间插着点翠金丝簪坠着银杏叶形尾,每一道纹路错落有致,几乎看不出任何杂质色的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店内一般有掌柜的和账房在,商人阅历广眼力精,只不过几眼便能大致看出来客究竟是什么水平。
大昭自太上皇始,各项技术进步,江河上通商发展都颇为迅速,连拓印等技法都开始向下扩展,几乎是距上个覆灭的朝代开始百废俱兴,目前已有欣欣向荣之势。
可在染色方面却并没有非常大的突破。
即便这里不是成衣店,并不缺常识的掌柜也能一眼看清,走进店的少女看似饰品少之又少,那摇曳的裙摆也少有那富丽堂皇的大红大金。
但越是少,越是能看出其精细所在。
一眼鉴为和玉京内任一家有名的成衣店都无关,就知府邸内的专门供养的绣娘所作。
远看只觉染色均匀,即便是渐变如云雾般的绿也毫无疏漏,近看更绝妙,栩栩如生的白鹤压在裙底。
“哎哟这位贵客,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您可有什么偏好?我们这儿新进了不少好东西,您看,此乃昔日原大师的弟子所作,这金凤绕珠翟尾——”
安阳丝毫不介意自己被店内的掌柜跟着,折扇抵着下巴,目光从柜台上扫过。
毕竟这么多年了,要保持勤政廉明人设的皇帝不在乎,只能换个方向努力的尚衣局又想从她这得个好。
可她颜色单一不正不喜欢,针脚不密不喜欢,花色缭乱、绣面不够雅致也是下乘,太宽显空,太窄又觉轻浮不舒适……
乍一看是灾难级的甲方,但其实对尚衣局来说,能有个明确的方向已经是贵人之中比较好伺候的了。
安阳公主每次出行,无论是宴会还是闲暇都易惹人惊叹,无外乎下面藏了多少尚衣局的勤耕不辍。
她垂着眼,抬手捻起一对中心是金蕊的栀子形的耳铛,有些迷惑地挑了挑眉。
“这是…”
“小姐,您的妆奁中有一对兰花的,还有一对月季的。”
刚想将她手中那对花瓣由白玉精雕细琢成极薄而后与金丝黏合的耳铛夸上一夸的人瞬间被噎住。
安阳:“噢。”
都是白色的,看着都差不太多。
她点了点头,欣然将那一对放在了侍人手中托的红木托盘上。
看完整个台子,安阳也不过是挑出来三对耳铛和一条手链,东西没拿多少,人先累了。
她有些无言地被请到一旁的座椅上,伸手端起身侧温热的瓷杯。
“您先等等,我们马上就将压箱底的好货给您呈上来看看,保准您满意。”
没想到现在没个逢年过节的也能碰到一个大客的掌柜的喜笑颜开。
要知道,仅仅是这位大小姐方才挑出来的几个小玩意儿,个个都是精美绝伦的贵件儿,提成都够今日在店内的人今年衣食无忧了。
宜春看了眼外头的灯光,催促:“快些吧,这日头可不早了。”
“这附近可有好的布匹或者是成衣店?”
安阳一手撑着脸颊,随意地问道。
“这…有是有,可不一定能及得上您的眼光。”
她“唔”了声,端着茶杯放到身前轻晃,茶香飘起,却不曾用一口。
掌柜的额外嘱咐了声,在这短短的半炷香时他早已察觉到这位主是个喜细雕工不喜大宝石大黄金堆砌的性子。
拿出来供到她面前的好几个红椟里盛放着的也都是这个类型的。
一支精细的蝴蝶钗在一众珠光宝气中扯住了她的视线。
蝴蝶翼极薄,中间由金丝勾勒出镂空的部分,尾部坠落着长丝组合成的泪滴般的水晶。
安阳勾起嘴角,露出了难得满意的表情。
“不错。”
“好了,就这些吧,看多了晃眼睛。”她又随便捡了几朵珠花,将东西放过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撤掉。
“好嘞,且等等,马上给您装好。”
安阳侧过身,吩咐了宜春去付账:“那几朵你拿回去之后分给禾夏她们玩。”
“是。”
宜春恭敬地应了声,而后走过去,从囊中撇开碎银,扫了眼各价便将一两银递过去。
本是好好的一桩买卖,却不成想在账房给她找零的时候,出现了意外。
被几个婢女簇拥着、一袭华服的少女本是看着台面上的首饰,眼神却突然注意到了刚放进漆盒中,还未封上的那支蝶翼钗。
虽少了几分金玉,但其巧思和精细却不输给众多钗环。
“等等,那支簪我要了。”
本是如春枝般挺立般站在柜前的宜春本没注意,她双手合十放在身前,却不想脚步声却往自己身边走来。
平淡到有些木然的宜春,突然缓缓地挑起了眉。
不可思议中,又有几分微妙。
她视线一转,果不其然,侧坐在一边端着茶杯的安阳公主晃了晃杯子,眼神难得带了几分兴致勃勃。
宜春:……
措不及防,成为了戏台上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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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原文是《我对父皇身边的褚公公有想法》
我原本也自我感觉超级良好。
有列表和我说她也喜欢原来的文名,我很开心,然后和她说。
【这篇文上榜之后文名就会变成《我对父皇身边的》,你还喜欢吗。】
【……】
你看,含义就突然奇怪了起来,爱也突然消失了(吸氧)
我也莫得法,这已经是我纠结了半个月的结果了。
而我一纠结就想去打游戏王,所以我半个月没码字(落魄)
第4章 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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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来得动静不小,身边四五个婢子围绕着紧跟其后,仿佛在开路。
发髻上的红宝石头面与金钗看着颇具富丽堂皇的架势,坠子因为她的动静不由得碰撞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掌柜的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这样一桩完美的买卖还能出差错。
他只想赶紧将那漆盒盖起,装作没察觉,而后将坐在侧边那位看似安静的佛给应付过去。
或许是行商多年的直觉,这样看起来和顺的人通常是最不好伺候的。
尤其此刻站在面前的宜春,做事有条理,眉目和顺恭敬,安静时极不起眼,可比那华服少女身侧外表花枝招展、眼里却有些瑟缩的奴婢们看着要有礼。
然天不遂人愿。
掌柜的抬手按下,说时迟那时快,那盒子还差一点合上,就被那女子身边的侍婢给按住硬掰了开来。
“哎哟,这是作甚么。”
掌柜的一下子撤回手,赔着一张苦笑脸,他这身养出来的肉,哪里比得上这些做过粗活的奴婢。
安阳缓缓拉开折扇,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红梅随着锦扇面展开,拉出一条唯美的深红,其尖覆着浅浅的雪。
她万能的人际关系谱常嬷嬷不在。
安阳只能凭借着自己对有规制的官服外几乎全是摸瞎状态的眼力,完美的判断不出来这是谁家的。
衣服判断不出来,脸就更……
这和她是不是常年待在宫里没什么关系,就算懒得动,但是华阳公主那个办宴会和喝汤一样的性格,也拉着她经常在外面走动。
但是这和认人没关系。
该不认识,还是不认识。
于是她好奇地看向了宜春。
宜春无言地摇了摇头。
很好,两个人都不认识。
店内她的人不多,安阳带着宜春,还有一名守在门口的便衣侍卫,暗中保护的几名内侍。
房梁上就有一个,见安阳的眼神飘上去,对上视线的王宫暗卫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笃定地摇了摇头。
安阳收回视线,开始思索,梁上那位暗卫的意思是他也不知道,还是这位不重要。
毕竟他看起来还挺自信的。
那边的掌柜的汗都要流下来了。
宜春本来就没指望这些商户能解决好高门客之间的龃龉,她侧过身看向那位华服少女。
只见她身着一席红衣,宽松的裙摆上是大片的牡丹花金纹,花上还有蝴蝶的纹样,对称的六支金钗分别簪在发髻两侧,金色的耳环连排垂落。
“不可。”
宜春同样抬起手,直接将对方奴婢的手拍开,而后毫不犹豫地将盒子按住,放到了身侧。
“嘶…”
比力气其实宜春不如那奴婢,但她斩钉截铁的动作让来者都没缓过神来。
可能也是没想到,同为奴婢,对方居然能这样果决地驳回自家小姐的面子,悻悻然地收回手退到那少女身后,而后还被自家小姐瞪了一眼。
“哪里来的大胆奴婢,居然敢这样与本小姐说话——”
“既您这般说,那奴婢便斗胆一问,您是何方神圣,在商户店面与其他客人大呼小叫,甚至想大打出手?”
宜春视线一瞥,看了看她横眉怒视,准备抬起的手。
“奴婢也很是好奇,玉京中是哪位官家的小姐是这般作风。”
却在这时,后面传来一个男声。
“表妹?你想买东西与我知会一声罢,我还以为你走丢了。”
一袭月白袍的青少年走进来,见到他口中的“表妹”完好无损才呼了口气,却没想这个一向脾气鲁直的表妹此刻却被一奴婢怼得眼睛都红了。
宜春蹙起眉。
这怎么还一个接一个的,车轮战?
她这样想着,不由得用稍显敌意与警惕的目光看向来者。
“她想抢我的东西,表哥,我可喜欢那支簪子了!”
老颠倒黑白了。
宜春面无表情,淡淡地看着那个看似能改变战局的男子。
“实在不好意思,我的表妹性格有些直率,许是搅扰了客人们,这里我先道个不是,可她实在是喜欢这簪,我们也是诚信相求,若是可以我愿许以双倍价格,愿能割爱。”
一个簪子罢了,即便是双倍价格也不是什么大钱。
但对方将交易的一方从店家转到了宜春身上,做出谦和的态度,也将事件的性质变了一番。
“不可。”宜春摇了摇头,丝毫没有改变态度。
“你?!敬酒不吃吃……”
那少女本就不情不愿的被拦下,此刻见宜春这油盐不进的木头样差点压不住自己的脾气。
“咳。”
她表哥倒是个理智尚存的人,立即拦下了她。
“可有商量的余地?若是价格合适的话,我们愿意再多付一些,我也不过是想表妹一个愿望罢了。”
那男子温笑着继续问,眼里却流露出丝丝探究。
宜春摇头:“与价格无关,这是我家…”
“表哥!她这是讹人嘛,虽然我们顺平伯府是不差这点钱,但这气——”
男子眉毛跳了一下,就像是他的神经也被自己身后透露出娇蛮的少女狠狠地挑逗了一下。
眼神中透露出几丝无言与疲倦。
他从方才开始就竭力避免他们的名讳与身份,端看大半天仍不动如山的雅致站姿,便感眼前的这个奴婢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家族能养出来的。
没想到身边有个人马上自报家门。
果不其然,原本平静地站在他们面前的那位身着一席工整衣裙的婢女挑起了眉,肉眼可见的开始打量起他们的模样。
很明显是想将他们与口中的身份对起来。
“无礼,你一个婢子,这什么眼神?!”
难怪。
宜春带着几分了然移开视线。
伯府的姑娘,还不够格凑到安阳公主的眼前。
店外传来嘈杂声,包含着惊呼与压抑住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