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神魂时要小心翼翼、专心致志,不然很容易损伤到那女人的神魂。季幽沉正是看准时机,想要出手。先引禁制动手,钳制骆危,自己再最后现身补刀。
哪里想到,自己被骆危补了刀。
他这次下了绝手,没有任何人拖累他,甚至无尘剑剑灵的尖啸噪音也没有让他下手偏离一分。
是因为动了云芝芝了吗?
季幽沉内丹破碎之际,无尘剑带来的毁天灭地的力量,让他的神魂不堪承受,魂魄飞散。
就算在这时,季幽沉还要扯出一丝笑,阴阳怪气道:“骆危!你还是会后悔的!哈哈哈哈哈哈!”
暗渊深处有一股魔气翻涌而来,将周围的空间扭曲成旋涡,倏忽之间,从暗渊底部飞出来七颗魔钉,四面八方卷入其中,直冲茧巣而来。
骆危目眦尽裂,迅速伸出手去,想释放禁制隔绝魔钉的刺入,刚起的禁制就被魔钉穿透敲碎,一钉接着一钉刺向云芝芝的眉心。
云芝芝是整个暗渊的阵心,整个暗渊其实是诡道境最末位的一处天道级符阵。
玄晶珠石归位,魔钉也如感召般飞过来。
骆危伸手去护,却被魔钉所伤,因为这是天道复位,万物归渊的象征,所以无法改变。
更不可能改变!
“云芝芝!”骆危血淋淋的手覆在她白皙的脸颊上,“你醒一醒!”
……
云芝芝在芒树的庇护下,不敢向外踏出一步。因为除了芒树光芒所笼罩的区域,其他都如深渊一般,黑沉沉的,连天地都不曾看到。整个空间像是被装进了巨大的黑盒子,只有芒树在发着淡淡的光芒。
呲——
好像外壳被什么东西钉入,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
四周震荡,芒树枝叶摇曳,仿佛随时都能碎裂抖落下来。云芝芝最开始很害怕,很快,奇异地没觉得有多害怕。
接连第二声、第三声过来,云芝芝反而越来越淡定。
就像是失去了惧怕,失去了希望,也失去了期待。
直到第七声之后,云芝芝已经面无表情,心里只有一件事:活下去。
……
骆危无法将云芝芝带走,七枚魔钉钉在她的眉心,他不能再把神魂抽离出来了。
但云芝芝没有事,还活着,神魂也完整。只要她还在,就一定有办法。骆危从未想过云芝芝离开他会怎么办。即使云芝芝是另个世界来的人,他也从未思考这种问题。
甚至在抽魂之前,骆危就想过,云芝芝大抵是对这具身体无所谓的,因为她的神魂是外来者,只要带走神魂,重新塑身,她就仍然会无忧无虑地继续生活。
他千里传音,唤回了正飞往青衍山的玄晶珠石:“暗渊下的七枚魔钉怎么解除?”
珠珠给他答复:“魔钉复位了?哦豁,糟糕了。”
“回答我,如何解除。”
“整个暗渊化为巨大的符阵,七枚魔钉钉住了她的七情。只要你能唤醒她的七情,魔钉就解除了。”珠珠还是个优秀的玄晶珠石,比云芝芝这种没法继承过魔域记忆的玄晶来讲,要有用许多。
所谓七情,就是喜、怒、哀、惧、爱、恶、欲。
魔钉复位,封印的就这七情。
骆危:“怎么唤醒?”
珠珠回:“跳入她的符阵啊。凶多吉少,剑主,这不会就是你的情劫吧。”
骆危没再理会玄晶珠石的调侃,抱紧云芝芝,闭上眼,吻上她的唇。
如往常那样,进入了她的灵府。
骆危此前进入天道级符阵,都是带着摧毁的目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从未丢失了自己的意识,也从未因符阵各色各样的幻境而迷失自我。
然而这一次却不一样。
他要唤醒云芝芝的七情,就必须沉浸在,云芝芝所创造的符阵中。
不能有任何意外。
……
魔域在修真界还有一席之地的时候,盘踞在整个大陆的北方,是以暗渊为界,区分正魔两派的领地。
魔域是那些正道人士不尊敬的叫法罢了,在这里,他们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荒堕川。
与四季如春景色绮丽的青衍山不同,荒堕川水域丰富,礁石横生,土地都是深黑色的,连天都有些暗沉。
阳光很少照在他们荒堕川的土地上,大多数时候都是阴天。
现在,整个荒堕川上下,都因战事而异常亢奋。那些魔修,最喜嗜血,搅乱修真界风云是他们最爱之事。
与青衍山第一战打在了最东边的魔域边境上。那里伏尸百万,血流如注。但许多魔修还是乐此不疲,都一个劲的往边境跑。
留在荒堕川内的,只有少部分魔修。
他们都被斥为不学无术的代表,因为魔修有着不约而同的潜规则:都该酷爱打怪升级,一辈子都该只有一个信念:变强,变得更强。
若不是对修道有着近乎残酷的执着,也不会走火入魔进入魔道。
而魔道与魔道之间诞生的后代,几乎是提纯一样,对天道越来越不屑一顾,执着于自己越变越强的道。
在这样一个内卷氛围中,突然横空出世了一个具有天才资质,无情冷血,最适合当魔君的女魔。
然而令人扼腕的是,这个女人无欲无求,既不想着美酒佳人,也不想着变强做王,无情无欲简直是刻在了骨子里。
这女魔容貌瑰丽,漂亮得夺目,脸上挂着动人心魄般的笑容,但笑意不达眼底。
她也待在荒堕川,没想着去魔域边境。
别人劝她,想她这般资质,去前线锻炼几天,可了不得。
但云芝芝就是不肯,说什么也不肯。
只她觉得,自己生来只为活着,只为了活着而变得足够强。如果有别人比她强,要她的命的话,她才有动力变强。
可惜生活太安逸,还没人想要她的名字,就靠着天赋和资质一路走到现在,也没人欺负她。
云芝芝生活没有什么喜好,没有家人,只有一对养父母平日里照料她。
拿那对养父母的话来说,就是这小孩一看就妖艳美丽,不知道长大能迷倒多少男人,于是就捡来一直养到大。
哪里晓得,养了个木头人。
云芝芝每天做的事只有那么几件事,上街采买,外出猎兽,回家做饭,屋里修行。
她也从来没觉得无聊。
这一日外出猎兽,云芝芝搭弓射箭,准心很稳。手上的弓箭也是不俗的法器,一箭射出,能分裂出五支,四支朝向猎物手脚,一支朝向猎物内丹。
从不失手。
林内有动静。云芝芝如平时一样搭弓,箭头瞄准,正要飞过去。
却听到旁边咕噜咕噜几声动静,一个满身黑衣的人影从林后滚下。他滚落的方向正往云芝芝这边而来。
云芝芝还注意着远处的动静,脚步十分自然地往前走了几步,好让那个不知从哪来的人滚落的更顺畅些。
只没想到,那人滚到了云芝芝脚边,倏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云芝芝垂眸看去,心里也没有好奇和不耐烦,就是看看这人对她会不会有生命威胁。
她看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眼。
在骆危眼里,萦绕在云芝芝眉心的七枚魔钉中,瞬间消弭了两颗。
作者有话说:
怎么可能虐呢!丢失的七情这不一眼就找回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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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仙女们的陪伴与鼓励,我会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云芝芝看他的那一眼,就好像黑白灰的画布中,突然多了一道亮眼的颜色。她从未体验过的情绪从心底翻涌而上,如过电一般,麻到了指尖。
她稳稳握住弓箭的手,忽然颤抖起来。云芝芝定了定心神,继续去瞧脚边的少年。她低下头,如瀑的黑长发垂到腰间,一身黑衣,与整个昏暗的荒堕川融为一体。
骆危一身白衣,即使身上沾了些草屑,看起来也如此无暇。他长发披肩,眉目如画,像是淤泥里陡然长出的栀子。若荒堕川有阳光照耀,他一定是画面里最耀眼的人。
耀眼到云芝芝不自觉后退半步,抬眸看他。
她有些无措,有些茫然。内心里陡然生出的爱意让她发现,从未意识到自己喜欢一个人是这样来得突然。
沙沙沙——
远处林间有猎物的动静,飞速奔跑,林间枝叶乱颤。
云芝芝还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立刻凝眉,将注意力从眼前的少年转而至他的身后,搭在弓上的箭蓄势待发。
咻——
箭势如破竹。
云芝芝这是第一次心神不宁地射箭,并没有想着会猎中猎物,她都已经要放弃了。
哪只飞出去的箭惊扰了那个魔兽,竟让魔兽循着声音转而朝她冲来。
云芝芝听着这动静,判断出这魔兽不是什么温顺的。荒堕川哪来什么温顺的魔兽,只以前她箭无虚发,在魔兽反应过来要报复她时,就已经被射伤倒地,无法攻击了。
“跑!”云芝芝迅速拉起少年的手,朝着反方向跑去。
山路崎岖,身后的魔兽冲出林间枝桠的阻碍,竟张开翅膀朝他们飞了过来!
它尖利的爪子,如弯钩一般的喙嘴,戳下去就能把人掏心挖肾。
没有哪个魔修胆敢招惹这样的怪物。
只有云芝芝,她因为不会恐惧,不会害怕,猎物时心态稳得不能再稳,才会直到如今,也能九死一生,险中而胜。
跟她相处过的魔修都是十分佩服的。
只这一次,她心悸一瞬,没射中对方,又为了救那位少年,而无法很快逃离。
眼看那只魔兽利爪就要刺向云芝芝的胸口。
尖利的叫声划破天空,魔兽的胸膛前直直插着一把神剑。神剑无暇,四周却流动着魔气,白净的剑刃流淌着魔兽猩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魔兽气绝,骆危拔出剑,剑上的血化为烟雾慢慢散去。
“云芝芝,”骆危转身,垂眸看着他们相牵的手,看到手指上那枚澄澈透亮的冰戒,忽而笑道:“找到你了。”
“你是谁?你认识我?”
危机解除,云芝芝回过心神,越看眼前的少年心跳愈发猛烈。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情感,只觉的心悸难平,像是要跳出来似的。
骆危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庞,心里失落一分。明明七颗魔钉已经消弭了两颗,可具体唤回了七情中哪两情,他无从得知。
骆危只好答:“我一直再找你,你是我的道侣。”
在魔修的世界,也讲道侣,只是魔修不会像青衍山那些古板的人,一般一个人的道侣会有好几个,大家都十分随性自由。
云芝芝虽然在荒堕川生活了十几年,但一直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外来人。这里的世界也不过是她穿越而来的书中世界。
所以她很快就误会了,原来眼前的少年,是原主的道侣。难怪见到他第一眼,就心悸难平。那这位道侣从青衍山杀过来,是找她旧情复燃吗?
云芝芝僵硬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骆危挑眉,对她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非常不爽:“你知道了?”
云芝芝也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直说:“我知道我心动的原因了。这位道侣,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
骆危黑着脸,没有说话,转身用剑又朝气息奄奄的魔兽劈了一道,直接将它的内丹碾碎。
云芝芝心痛:“你干嘛!”
内丹对修士没什么用,但对魔修是顶好的东西,卖钱也卖不少呢!
骆危执着剑,闷声说:“骆危。”
云芝芝眨眨眼,点头应了。她只唤醒了爱与恨,缺少其他五情,对此时骆危显露出的微妙情绪,是全然不能理解的。
她注意到了少年手上的剑,很奇怪,明明是一把神器,自己身为魔修,却一点都不害怕。她自从荒堕川醒来后,从未见过那些正道修士。不过就算没见过,也从旁人那里听来不少。都说修士除魔卫道,与魔修势不两立,遇到这种带着神器的修士,她该绕着走才对。
她平复了下心悸,直问出口:“你是青衍山的人?”
“是。”骆危想了想自己在这符阵里的身份,没想瞒着她:“你害怕吗?”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现在时间线里,青衍山的修士们正逼向荒堕川的边境。修士之间的战斗,向来迅速,就他们相遇这会功夫,青衍山大能们的灵压就要铺到这边来了。
云芝芝:“不怕。何况你是我的道侣,你不会杀我。”
云芝芝有何惧?她无惧无畏,有疑惑就直接问出口。这样直来直去,完全不拐弯的性子,也源于她眉心还在的那五颗魔钉。
就算消了两根,她跟木头也还是差不多的。
*
云芝芝住的地方十分简单,坐落在一处小河旁。荒堕川贫瘠的土壤是不可能种出东西的,被魔气熏染的地方,都不可能生长出自然的物种。
云芝芝把带回的魔兽剥皮挖骨,手法异常熟练。
骆危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毕竟以前的云芝芝对这种奇奇怪怪的生物是非常不喜的,吃的东西也力求精致,觉得很诡异的东西碰都不碰。
云芝芝挖骨挖到一半,手顿了顿,如若冰霜的冷脸忽而变得委屈起来,似乎不堪受辱。
骆危:“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云芝芝捂着脸跑去呕吐的声音。
“好恶心。”云芝芝脚步虚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不喜欢做这件事。”
说完,她怔了怔。
好像以前从未有这种感想。自己不喜欢?以前好像也从来没有不喜欢。
这份茫然让她忍不住给自己倒了一整杯的酒。
骆危盯着她的酒杯:“你平时喝酒?”
云芝芝:“嗯?我们这里只喝酒。放心,我酒量很好。”
骆危:……魔域的习惯还真是不同。
云芝芝喝了好几杯后,想起自己刚刚在做的事,皱了皱眉,给自己又到了好几杯。
骆危也陪着她喝酒。
他刚进入这个符阵时,还没觉醒出自己的意识。他以另个人身份过了好几天,才终于在无尘剑逼近魔化时,想起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