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玉乐道:“太监不算男人。长得丑我也认了。”
裴漠抿了抿唇,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又很快松开,“公主房中从未出现过兵器,为何突然对那柄青虹剑感兴趣?”
李心玉也不知道为什么。
当年父皇带着她的母后去猎场围猎,不幸遇刺,婉皇后中箭不治身亡。只因萧国公裴胡安曾上书弹劾婉皇后专宠后宫、干预朝政,只因那支射死婉皇后的流箭上恰巧刻有裴家的族徽,父皇甚至没经过审查,便一口断定是裴家怀恨刺杀了皇后,将裴家十四岁以上男丁尽数斩杀,未满十四岁的犯人和女眷官卖为奴。
李心玉虽然嘴上不说,但她隐约猜到了,母后遇刺这事,可能绝没有父皇想的那么简单。
裴家覆灭了,这柄满载着裴家男儿血汗和赫赫军功的宝剑,竟沦为了女人的玩物……或许是为了赎罪吧,她想赢回这把剑。
这些话自然无法说出口,李心玉漫不经心道:“我做事向来只凭喜好,不问因果。”
正说着,花园小路尽头远远走来了一人。
是个男人。
“就他了。”李心玉来了兴致,在枫树下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笑吟吟的守株待兔。
那男子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裳,衣袂于风中翻飞,别有一番空灵飘逸之感。
白衣在宫中是不讨喜的,能有资格穿白色官服自由穿梭于宫中的,向来只有一人:掌管历法星象、祭祀占卜的太史令——贺知秋。
那男子温温吞吞地走着,走近一瞧:嗬,可不就是咱贺大人么!
说起贺知秋,李心玉与他颇有些渊源。
贺知秋性格孤僻安静,不善交际,故而终日以鬼面面具示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若不是那件事,李心玉兴许穷极一生也不会与他产生交集。前世元和元年,李瑨刚刚登上皇位那会儿,依照祖制曾请太史令贺知秋占卜星象,得出来的却是大凶之象,便直言上谏,说:“紫微星乱,东唐江山不保。”
李瑨那性格哪能听得了这话啊?一怒之下,便让殿前武士按住贺知秋,将其拖出去问斩。
那会儿李心玉恰巧路过,见贺知秋因一言而获罪,着实可怜,便做了平生唯一的一件好事:向皇兄求情,放了贺知秋一条生路。
事后,冰清玉洁的贺大人为感李心玉救命之恩,还送了她一条串着金铃的红手链。据说,那两颗布满符文的小金铃是什么辟邪圣物,能消灾减难的。
之后不到两年,琅琊王与裴漠联手叛变,李瑨成了亡国之君,贺知秋一语成谶。只是那两只小金铃,却没能替李心玉抵挡住横死清欢殿的灾难……
李心玉直起了身子,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手腕,那里空荡荡的,早没有了金铃儿的位置。她朝戴着面具的白袍祭祀官招招手,笑道:“贺大人,过来过来。”
贺知秋抱着一摞竹简,左右张望了一番,似乎在无声的询问:找我?
“不用看了,就是叫你呢。”李心玉拢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加大音调唤道。
裴漠显然也认出贺知秋的身份了,似笑非笑道:“白衣鬼面,太史令贺知秋,传说中冰清玉洁的高岭之花,公主遇见他,怕是要碰一鼻子灰了……”
话还未说完,裴漠便住了嘴。
因为这朵高岭之花竟破天荒听话地朝李心玉走来了!说好的性格孤僻古怪呢?
惊讶之余,李心玉颇有些沾沾自喜地想:看来,本美人儿的面子还是挺大的嘛!
贺知秋抱着竹简在李心玉面前站定,一袭白衣衬着身后的红墙黛瓦和堆积如火的枫叶,更显得飘然若神人,只是这么一个冰清玉洁的人,偏要在脸上戴一张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着实有些怪异。
面见公主,他既不行礼,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站在李心玉面前。
李心玉是个厚脸皮的,嘻嘻开口道:“贺大人,不知可否赏脸陪本宫小饮一杯?”
贺知秋没有点头,只问道:“请问,从这儿到太史局如何走?”声音冽然如霜,和他这个人一样冰冷干净。
原来是迷路了么?怪不得看见他在远处转悠了许久。
贺大人竟是个路痴!得出这个结论的李心玉,莫名觉得这朵高岭之花也有几分可爱。
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如同诱拐孩童的人贩子般,一把拉起贺知秋雪白的袖子,殷勤道:“来来来,贺大人!进来同我喝杯茶,我便告诉你太史局怎么走。”
见李心玉这番殷勤,裴漠忽然有了危机感。
传闻李心玉好男色,想必平常的庸脂俗粉已经入不了她的眼了,贺知秋这样冷高又神秘的正合她意!再让他俩拉拉扯扯下去,也许李心玉男宠的名额里又要多上一员大将……
这个念头一冒出,裴漠心中莫名的不爽。不知为何,近日他一见到李心玉四处招蜂惹蝶的模样就烦得慌。
想也不想,他抱臂站着,朝贺知秋道:“沿着此路朝前,到梅园左拐,再……”
“嘘,嘘——!”李心玉回眸瞪着裴漠,一副‘你敢坏我好事我就弄死你’的表情。
接着,她又如苍蝇般搓了搓手,朝不明所以的贺知秋做了个‘请’的姿势,“贺大人,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