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裴漠嘴角的笑意凝固。他透过纱帘望向马车中的李心玉,眸子中一片暗色,心中那股子熟悉的酸味又弥漫开来了。
那个少年时谁?总归是公主之前的男宠罢。
不知为何,裴漠心中的酸意更浓,浓到心中愤愤不平,恨不得杀到过去的那个雪日,将那名少年彻底从李心玉脑中抹去!
李心玉将他微妙的变化收归眼底,只觉得好笑,但又不好解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吃自己醋的人,新鲜!
因大雪封路,马车走得格外艰难,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达碧落宫。
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有了白雪的衬托,更显富贵仙气,金色的漆柱和嫣红的宫墙点缀着一尺厚的腊雪,美得令人心悸。马车到了绘有玄色图腾的朱门前停下,李心玉下车步行,裴漠和白灵也收缴了兵器,跟着一同进了大门。
偌大的校场内,已搭好了高高的祭台,文武百官在祭台下列队站好,李心玉上了玉阶,在李瑨身旁站好,同他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带着那姓裴的小子来了,今儿可是母后的忌日,不嫌晦气么?”李瑨一脸不满,朝她侧过身子,压低声音道。
李心玉目不斜视,呼出一团白气道:“母后若在天有灵,才不会怪罪裴家。”
“心儿,你……哎!”李瑨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片刻方道,“我送你的那个太监呢?”
“在清欢殿养着呢。”李心玉笑了声,眼中是看透一切的从容,“皇兄若想让小安取代裴漠,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我再怎么顽劣,也不会去玩一个太监。”
李瑨一噎,恼怒道:“哥哥还不是为你好!太监不能人道,可以省去诸多麻烦,且听话又好看,比裴家余孽强!”
正说着,号角响起,祭祀开始,李瑨便匆匆收住了话题,不再言语。
太史令贺知秋上祭台燃香,取龟甲占卜,清冷的嗓音念了一番冗长的祭文,方退至一旁,引天子登台。
李常年在内侍的簇拥下缓缓迈向高台,散发赤足,站在雪地中,数次将酒水洒向脚边,高声唱道:“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一声一声,悲怆无比,李心玉不由得想起当年,浑身是血的母后躺在父皇的怀中,父皇亦是悲痛得几欲死去。
三番唱罢,李常年赤红着眼,形销骨立,悲痛得几乎无法站立。李心玉向前一步,想要去搀扶几乎站不稳的父皇,却被李瑨先一步制止。
李瑨道:“祭台上风大,我去就是,你且站在下面避风。”说着,他径直上台扶住李常年,拿起火把,准备完成祭祀的最后一项流程。
祭台上有一只一人多高的巨大青铜大鼎,鼎中堆满了浸了油的木材,天子须将火种丢入鼎中,燃起熊熊烈焰,代表亡者安息,生者不息。
可谁也没想到,天子祭祀招魂,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意外!
李常年颤巍巍地将手中的火把丢入大鼎中,火焰顿时直窜三尺之高,百官叩首,台下奏乐,太子李瑨搀扶着李常年离开祭坛。可他们才走了不到一丈远,便听见大鼎中传来‘咔嚓咔嚓’细微声响。
这声音隐藏在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一般人很难听见,但李心玉和李瑨离祭台最近,听得最清楚。
“什么声音?”太子李瑨停住了脚步,好奇地朝大鼎看去。
而几乎同时,李心玉的视线也落在了大鼎上,只见随着鼎内火焰的燃烧,青铜鼎壁受热,竟是如久旱的土地一般裂开了几道细缝,并且这缝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蔓延……
李心玉瞬间瞪大了眼,心中的不祥之兆应验,当即冲上去大吼道:“危险,快跑!”
然而,未等她冲上祭台,一条修长的身影如鹰隼般从人群中跃出,一把抱住李心玉连连跃下十来级台阶。
而与此同时,白灵亦是飞速冲出,将太子和皇帝推下台阶,下一刻,轰隆一声巨响!大鼎炸裂,燃烧和木材和沉重的碎屑漫天飞舞,哐当当砸在地上,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恐的惨叫。
“护驾!护驾!”
现场各种声音纷杂,一片混乱。
大鼎炸裂的瞬间,李心玉被裴漠死死护在怀里,并未受到伤害,倒是砸了不少碎屑在裴漠身上。裴漠闷声一声,随即咬牙挺住,将李心玉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下护住。
饶是如此,李心玉的耳朵仍被大鼎的爆炸声震得嗡嗡作响。她从极度的惊恐中回神,立刻伸手摸了摸裴漠的后背,颤声道:“裴漠,你没事罢?”
裴漠摇了摇头,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又很快松开,神色如常道:“我没事。”
李心玉想起父亲和兄长离祭台最近,心中一惊,猛地从裴漠怀里挣脱出来,踉跄着往祭坛跑去:“父皇!”
“公主!”裴漠反手拉住李心玉,紧紧攥住她的手腕,轻声安抚道,“公主别怕,皇上和太子没事。”
李心玉喘息着,涣散的视线聚焦,她看到御林军蜂拥向前,一边挪开四分五裂的大鼎,一边扶起从祭台上跌下的太子和皇帝。好在白灵那一下推得及时,太子和皇帝并未炸伤,只是有轻微的跌伤而已。
李心玉长舒了一口气,惊魂未定道:“太诡异了,这鼎八尺多高,三寸厚,怎么会遇火就炸?”
不像是天灾,更像是人祸!
一时思绪交叠,千万种揣测涌上心头,百官中有人怒斥道:“太史令贺知秋失职,意图谋害天子,还不快将他拿下!”
此言一出,如沸水注入油锅,满场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