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笑容一僵,视线落在裴漠裸露的后颈处。
在后颈连着耳根的地方,有一块两指宽的黑色印记,像是刺青,却比刺青要丑陋。
那是官府给罪人烙下的印记,象征奴隶身份的、最耻辱的印记。
李心玉想起了前世,裴漠离开她的那天。
裴漠面无表情地拿起匕首,反手一划,当着她的面将这块烙有刺青的皮肉生生地割了下来,鲜血淌了他一脖子,刺痛着李心玉的眼……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心中也有什么东西被割走了,生疼生疼。
“水,拿水来……”
裴漠压抑的嗓音唤醒了李心玉的神智,她从往事中抽离,默默地缩回手,甚至还纡尊降贵地给裴漠整了整衣襟,然后下床寻觅了一番,将木架上剩下的半盆冷水端了过来。
秋夜寒冷,她胡乱地将自己的手打湿,又将冷水拍在裴漠泛红的脸颊上。裴漠却是睁开眼,哑声道:“不够……”
李心玉沉默了一会儿,端起整盆冷水兜头泼下,将裴漠浇了个透湿。
裴漠浑身一颤,湿润的睫毛抖了抖,又像大狗似的甩了甩脑袋,清醒了七八分。
只是那件原本就轻薄的白袍子被水一打湿,就更显得透明,身体轮廓一、览、无、余!
第5章 扬威
那件原本就薄得可怜的袍子浸了水后,紧紧地贴在裴漠身上,看起来清透如雾,将他矫健的肉躯勾勒得一览无余。
他才十七岁,身形虽瘦但骨架极美,一双腿更是笔直修长,此时浓黑英气的眉毛上、卷翘的睫毛上、发丝连同精致的下颌俱是滴着水珠,配合那样一具青涩又美丽的身躯,有着别样的引力,攫取着李心玉的视线。
前世也并非没见过裴漠的肉躯,但似乎每见一次,都会给她以新的冲击。
见李心玉看得入神了,裴漠跪坐而起,快速地抓起一旁的锦被盖住腰部以下,干咳一声,唤回了她飘忽的神智。
美色被挡,李心玉揉了揉湿痒的鼻根,颇为惋惜的‘啧’了一声。
或是那一盆冷水起了作用,加之裴漠本就是个忍耐性极强的人,他脸上的潮红渐渐退去,目光恢复了清澈,只是望着李心玉的眼神依旧带着些许不甚明显的提防和警惕。
李心玉知道,裴漠心里一直将她视作自己的仇家女,前世如此,今生也不会变。
她莫名心中有些不爽,掀起锦被将裴漠从头到尾盖住,哼道:“你不必害怕我会拿你怎么样,我后院养着二十六个男宠,个个都貌比潘安,每月夜夜临幸一个,快活得很。你即便是要爬本宫的床,也须排个队才行!”
被蒙在被子里的裴漠无语。
他已经无力思考为什么是二十六个男宠,而不是三十个了,一想到自己竟然要排到二十七,莫名地如鲠在喉。
李心玉并没有劳什子男宠,一个也没有。
她也只敢在嘴皮子上占占便宜,向来是有色心没色胆的,前世就是如此,嘴上说得天花烂坠也只为气一气裴漠,实则内心纯得如同小白莲,就是这嘴欠的毛病让她吃了裴漠不少苦头。
算了,前尘往事一笔烂账,提它做什么。
李心玉叹了口气,赤着脚下榻,乌黑的长发如夜色流淌。憧憧灯影中,她侧首望着裴漠,似是戏谑又似是认真地说:“在这个清欢殿,你最不需提防的人就是我了。本宫虽是帝姬,是天子和东宫储君的掌心宝,但身边难得留有一个真心人,大多是像刘英阉狗之流的跗骨之蛆,一不小心,就会着道。”
被褥下,裴漠的身躯动了动。
镣铐轻响,他抬手掀开被子,露出一张精致俊逸的脸来,沉声道:“殿下大恩,裴漠愿生死追随。”
李心玉有些讶异。她没料到裴漠会这么直接地抖出自己的姓名,毕竟整个东唐的人都知道,裴这个姓氏,乃是天子此生最恨的大忌。
只因一代美人婉皇后,传闻是死于萧国公裴胡安之手,所以李常年才灭了裴家满门。
以裴漠那般谨慎的性格,不该这么快抖露自己的老底才对……莫非他胸有成竹,认定自己这个不问世事的纨绔帝姬不会追究?
“你倒是个懂礼数的,只是‘裴’这个姓氏有些危险。”李心玉指尖绕着长发,眼波一转,笑道,“不如从今往后,我便唤你阿漠罢。”
裴漠只沉吟了片刻,便拖着项圈上的铁链下榻,单膝跪拜,连身体也弯成一个臣服的姿态,说:“是,殿下。”
他是真的臣服,还是佯装顺从麻痹自己?李心玉已懒得计较,当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气势汹汹地拉开寝殿的门,她就披着单衣,赤脚站在廊下冰冷的地砖上,喝道:“谁让你们安排的这些!”
李心玉总是活得没心没肺的,这是头一次动大怒,夜风起,琉璃灯盏明灭可现,将她清丽的身影拉的老长,带着前所未有的凌厉之气。
宫女和司寝嬷嬷自知坏事了,忙伏地讨饶。
“是、是刘公公安排的!”
根本用不上严刑逼供,嬷嬷颤颤巍巍地供出了幕后主使,“刘公公说公主素爱美男,想借那小奴隶讨公主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