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文晞是安然无恙的就可以了。
露台上的气氛有些古怪，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夜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红茶，慢条斯理，优雅至极。文晞捡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味道还不错，就是她现在脑子里还在自动播放刚才房间里的画面，没什么细细品味的心情。
洛一悟终于从持续不断的恐惧中恢复了精神，割破的手也不再流血，他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文晞还喜欢我这座城堡吗？”夜喝了大半杯红茶，把茶杯放下，突然问道。
文晞很想冷笑两声开启吐槽模式，考虑到彼此战力的悬殊，她还是忍住了，只又问了一遍：“二楼的那些，是什么？”
夜挑起了一边嘴角，笑得像个真正的吸血鬼而非儒雅绅士，特意露出一颗尖锐的虎牙：“我拯救过的灵魂。”
文晞见他笑得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但她真正想问的也不是这个，于是她又问：“最后一个房间里生病的那个人是谁？”
夜淡淡看了她一眼，神色难辨，什么都没说。文晞还想再问点别的，之前那个来送茶和点心的中年男子又出现了，他礼貌地微微前倾鞠躬：“主人。”
夜见他来，情绪变得很差，几乎是耐着性子问：“什么事。”
“那个女人又来了。”侍从说话还是不急不徐，态度谦卑。
夜对自己的侍从没什么耐心，他带来的消息更是让他厌烦，挥手赶人：“撵走她，我今天不想看见其他人。”
“遵命。”
侍从离开了，文晞很好奇。
仗着夜对她另眼相看，她问：“是谁来了？永夜城的人吗？”这山上会上来的人无非就是阿克、刘伯和那些花妖，这些人会让夜这么厌恶吗？联想到夜和永夜城的关系，故而文晞有了这样的猜测。
“小可爱，你管的有点多了。”夜笑得妖媚，虎牙咬破了自己的下唇，鲜红的血滴坠在唇上，衬得他的肤色更加白皙，整个人看上去也更加妖娆。
夜这副模样让文晞心中生出一丝恐惧，她心中有一个想法，夜或许没有想伤害自己，但他搞不好对自己有什么危险的想法。
这个念头一出现，文晞心中惊了几分钟，她很快调整自己，跟夜说：“那我下去看看。”
说罢她就起身往侍从离开的方向跑，夜打了个响指，文晞的身体不受控地后退，又坐回了椅子上。
夜脸上还挂着刚才那样的笑，仿佛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他的出手。他劝文晞：“你那么想知道，我告诉你就好了。我这城堡大得很，你要是再迷路了，我可怎么办？”
被禁锢在原地的文晞动弹不得，不得不听从夜的。至少他还没有真的伤害自己，愿意告诉自己或真或假的“真相”。
洛一悟很着急，他想要帮忙，文晞却用眼神暗示让他别乱来。他们俩加一起都不是夜的对手，再加上银乐也不行。
“我带你来我的城堡，是想让你好好参观的，没想到你另辟蹊径，走了那条吓唬人的路线，”夜搭眼瞧洛一悟，又继续跟文晞说，“一定是那小子的问题。”
“我先跟你说，我给你准备了一条铺满鲜花和珠宝的大道，道路的尽头，是一间公主住的豪华房，里面有无数漂亮的衣服和首饰，你一定会喜欢的。”
文晞逐渐确认了夜对自己是有什么想法：“你想让我留在这儿？”
夜笑了笑，没正面回答：“很抱歉，让你受了惊吓。”
想象了一下被迫留下之后的生活，文晞一阵冷汗，思维断线，说不出话来。
夜又问她：“你想知道楼下那个男人是谁？”
这是文晞刚才问过夜却没有回答的，文晞僵硬地点了点头。
夜亲自为文晞倒了一杯红茶，并解开了她上半身的束缚：“尝尝？”
文晞端起茶杯，红茶香醇，可惜她这会儿的心情还不如刚才呢。
“楼下那个男人，名字让我很不喜欢，所以我给他改了个名字，叫日。”
文晞回过头与自己身后的洛一悟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想起了一个人——李夜。
他在与夜的战斗中落败，不是脖子都要被扯断了吗？再说，那个叫李夜的灵魂逃跑之后，剩下的不就只是一个早已死去的躯壳？
夜看到文晞的表情，心里猜到了她的想法：“他不是那位臭道士，他是指天骂地的那个人。他的灵魂一直没有走远，臭道士逃了，他的身体空出来，我就帮了他一点小忙。他很有勇气也很有魅力，你要是一定想知道他本来的名字，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他叫午叶。”
行吧，文晞明白了，这个吸血鬼对一切与自己名字同字同音字都很反感，他希望自己是这世间唯一的。
“他最后也是得了瘟疫病死的？”文晞问。
“是吧。”夜给出了一个不甚清晰的答案，“我不会看病，我可以通过我的方式让他活下来，但他拒绝了。我尊重他的选择，所以他就死了。”
夜这是从侧面承认了，那些感染瘟疫，后又被李夜控制的人，是依靠他活下来的。
她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永夜城那些人……”
“他们啊，”夜努力在脑子里搜寻合适的词汇，想到了，“算是我的储备粮？”
他要是不提，文晞都忘了，这货是个吸血鬼。她问：“所以你会吸他们的血？”
夜没否认：“偶尔吧。我不常回来这里，而且他们血液的味道，”夜连连摇头，还咂了咂嘴，“实在是差强人意。”
“被你吸过血的人会怎么样？”文晞问到这里的时候，手下意识地就想去摸自己的脖子，总感觉下一秒对方就要扑上来在她脖子上咬两个洞出来。
“倒也不会怎么样。只要没因为失血过多挂掉，会永生，不会变老，永远都是被我吸血时的模样。不能见光，不能繁衍，大概就这些吧。”
文晞忽然想到了：“永夜城里的人，还是当年受到瘟疫和李夜折磨之后，活下来的人？”
夜似乎开始觉得这个话题无聊了，在几块点心里挑挑拣拣，随口应道：“是啊。”
洛一悟没有怎么跟永夜城的人接触，文晞是在风朗家吃过饭，和钱爷爷聊过天的，当时她不能说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是打从心底里不希望这是真的。
“你回来的时候，就会去吸他们的血？”文晞继续问。
“对啊，不然我肚子会饿。我给他们生命，他们供给我食物，等价交换，这不合理吗？”
这么一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文晞讶异于自己竟然被夜的理论说服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到了刚才幻境的影响，脑子不好使了。
洛一悟对夜这番说辞十分不满，或者说他对夜整个人都抱有很强的敌意，故而怒道：“你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吗？你决定的一切他人就必须遵循？”
“天王老子？”夜好看的眉头皱了皱，“我们那边叫上帝。不过我不信奉他，我是自由的。你对我的做法有意见，我倒是想问问你，我赐予他们重生，又不以此威胁，他们平时可以随意做自己想做的事，只需要在我留在这里的时候，贡献那么一丢丢血液。我做的所作所为，不是比臭道士要仁慈多了？”
文晞扯了扯洛一悟的衣袖，平时洛一悟表现出来的模样太过温顺，她从未见过他这样，他一时冲动再引起冲突，劝道：“是啊，夜做的也没什么错。”
她话音刚落，一个女人冲了进来，她身后跟着跑得有些喘的侍从，直追到了露台才追到人，把女人拦腰抱起，就往外拖。
那女人的头发在挣扎间有些散乱，风吹过她的头发，露出了她的面庞，文晞认出了她。
“江花？”她是风朗的妻子，江花，那个在餐桌边微笑等着她拿起筷子，才招呼自己孩子吃饭的温柔女子。
洛一悟愣着看文晞：“你认得她？”
江花根本连看都没看文晞一眼，她眼中只有夜，她用那哀求的眼神盯着夜，一边挣扎着不肯离开这里，一边声泪俱下地祈求：“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吧！”
文晞还是第一次听到江花说话。她的声线很柔，说出的话却坚定。文晞记得钱爷爷说过，他们未经允许是不可以随意开口说话的。
既然她打破了规则，肯定是有重要原因的。联系到她刚才说的话，文晞横眼盯着夜质问：“你要对小水做什么？”
夜一摊手，话说得理所当然：“我饿了，需要食物，仅此而已。”
第47章 替代品
“只是吸血？”文晞开始察觉到这里面的不对劲了，她觉得这个吸血鬼没有说实话。
若仅仅是被吸血，江花的反应不可能这么大.她甚至牺牲了自己，冒着打破规则被惩罚的危险，一个人跑到吸血鬼的老巢来，能让一个母亲这么冲动的，往往都是孩子遭逢了大难。
江花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人也快泣不成声，在她被拖走之前，文晞分明听到她在说“不要伤害她”。
文晞的神智一瞬间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盯紧了夜问：“你做了什么？”
“唔，”夜像是刚想起来似的，“我喜欢年轻一点的女孩子。”
至于是如何的“喜欢”，无需多说，总归不会是什么单纯的方式。
文晞的愤怒是突然爆发的，她发脾气的样子比刚才洛一悟要凶悍得多，拍得桌子上两杯红茶都震出了水波：“你变态吧？她才几岁！”
夜慵懒地眨眼：“她都一百多岁了啊，我还嫌她老呢。”他俯身接近文晞，“跟她比，你要年轻得多。”他的声线低沉，充满诱惑，带着露骨的欲｜望，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你！”文晞被控制住了不能躲，洛一悟从文晞身后出现，狠命地推了夜，把人推了个趔趄。
夜作为一只吸血鬼，摔倒的姿势都是极优雅的。他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非常强悍，在将将要与地面接触时，右手五指拢起，像是在虚空中抓到了绳子，手臂用力，人又恢复了站姿。整套动作如舞蹈一般行云流水，半点都不狼狈。
但他对洛一悟的印象已然是越来越差了。这个他根本看不上眼的小鬼，赖在这儿不走就算了，还敢对他动手？谁给他的勇气？
夜想要为自己的摔倒挽回些颜面，尖锐的指甲距离洛一悟的瞳孔只有一里面，只要他想，下一秒就能制造一个小瞎子出来。
他的动作太快，文晞的慌张甚至都来不及传递出去，她便看到夜手了手。他似乎是担心洛一悟的血会污染了自己，他对洛一悟的嫌弃非常明显。
夜又回到了文晞面前，继续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她长不大，又不能全算在我头上。”他似乎是饿了，又或许是面对美味佳肴馋了，舌尖舔了舔嘴唇，附在文晞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如果你愿意，我会选你，抛弃她。”
他的声音充满诱惑，文晞觉得自己几乎不受控制，就要脱口而出答应了下来。是银乐及时在她手腕上咬了一口，她才清醒过来，双手推开了几乎靠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洛一悟很想过来帮忙，可他的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挪动一步都非常吃力。夜刚刚的举动不光是威慑，他还限制了洛一悟的行动。
而文晞被夜圈在怀中，洛一悟的双眼控制不住地冒火，他不能忍受夜对文晞做出如此举动，又无可奈何，干脆拆了手上缠伤口的布条，团了团甩出去，砸到了夜的身上。
夜的白色睡袍被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擦出了一道红痕，他松开了文晞，嫌弃地掸了下衣服。但血液在污渍中属于比较顽固的，又不是灰尘，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弄干净？所以夜的情绪变得很糟糕。
作为城堡的主人，夜可以随意召唤这里的任何东西发起攻击，但洛一悟这样的小角色不值得他这样大张旗鼓。他在那染血的布团砸过来的时候没伸手去接，是因为他正忙着和文晞说话。现在他手里捏着布条上没有沾血的部分，轻轻一抖，原本只有几尺宽的布瞬间延长，在另一端触碰到洛一悟的时候，一圈圈将他缠了起来。
洛一悟感觉此情此景非常熟悉，跟他用捆妖绳控制妖怪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太丢人了，堂堂洛家捉妖师，竟被别人牢牢捆住，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去。要是师父在这儿看到他这么狼狈，搞不好会把他逐出师门。
两人第一次交手在洛一悟落败中结束，文晞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支挺好用的魔杖，赶紧抽出来对准了夜。
夜向后退了一步，难得露出几分戒备的神色。看起来他是认得魔杖的，这让文晞更加确定了，他是一只来自西方的吸血鬼，这里可能不是他的老巢，至少，不是他出生乃至长期生活的地方。
“小可爱，那东西很危险的，我劝你还是收起来。”夜眯着眼，柔声劝文晞。
几人都安静下来，文晞听到江花的哭喊声渐渐消失在城堡中。不知道她会被带到哪里去，肯定不会是什么舒服的地方。
洛一悟仍被捆着，文晞没有听夜的话收起魔杖，夜忌惮她的魔杖，也没有动。
很快，侍从带着一个乖巧的女孩出现在了走廊。
小女孩正是江花和风朗的女儿小水，她很乖巧，任由陌生的男人抱着，不哭不闹，只低头玩着手中的布偶。她是活了百余年，但她的心智不知为何，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成熟起来。看她这个样子，让文晞想起了熊仔。
她忍不住要在心中抱怨，这个世道是怎么了，光是折磨大人还不够，小小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般遭遇？
“先把她带到卧室去吧。”夜命令那位侍从，侍从点头带着小水离开了。
自从文晞拿出了魔杖，夜一直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打算离开露台，去享用他的美味了。只要他想，把文晞和洛一悟两个麻烦鬼关在这里容易得很。
就在夜的脚即将迈出露台，文晞突然大喊：“我答应你！”
洛一悟震惊不已，回望着文晞：“你在说什么？”
“我答应你，你就能放过小水了吧？”文晞问。
夜眼睛转了转，似乎想明白了小水指的是刚才那个女孩，他颔首道：“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