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原身和大姐的关系是很好的, 不过江秋月五年前嫁去了安阳县南边的太平县, 离青河村有上百里路, 往来不方便, 所以一年上头也难得回娘家两次。
陶春兰半遮半掩地回答:“你大姐在一家制鞋厂上班, 工作比较忙,经常要三班倒。而且囡囡还小,她下了班还要带娃,也没有什么空闲时间。”
事实不止如此,因为江舒云还是黄花大闺女,有些隐情陶春兰不方便说。
江秋月和她丈夫李宝根婚后三年一直没怀上,李宝根他妈怀疑江秋月身体有问题,对她就没个好脸色。
后来江秋月终于怀上了,但生的是个女儿。
李宝根他妈没抱上孙子,对儿媳妇百般嫌弃,没事就鸡蛋里头挑骨头,也不帮着带孙女,以致婆媳关系更为紧张。
两个月前,江舒云在县里备战高考时,江秋月抱着女儿囡囡回来了一次,原因是无端端地又被婆婆骂了,而且骂得很难听。
李宝根是个没主见的男人,什么都听他妈的,不但不帮自己的妻子,反而责怪她的不是。两个人大吵了一架,李宝根恼怒之下打了江秋月,江秋月就伤心地带着囡囡回了娘家。
后来江秋月在家住了三天,李宝根日子不好过,就跑到青河村来赔礼道歉,还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打江秋月,并且会劝说他妈好好待她和女儿。
江秋月心软,也不好一直住在娘家,就跟他回去了。
只希望李宝根能说到做到,真的善待她们母女了。
江舒云听陶春兰这么说就没再问,继续考虑其他人选。
不过想来想去青河村都没有太合适的,回头向许绍庭打听一下,看他们村有没有。
然而陶春兰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江秋月居然就挎着包袱抱着囡囡又回来了,跟上次一样,李宝根并没有陪在身边。
囡囡刚刚两岁,皮肤白,眼睛大,生得很可爱,有着江家人的良好基因。就是太瘦了,不像一般的奶娃娃那样胖乎乎,细胳膊细腿的让人看着心疼。
陶春兰心里起疑,但不好直接问,从江秋月手里接过外孙女,逗弄了几下后才说:“今天厂里放假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江秋月戴着顶宽沿的遮阳帽,挡住了大半张脸,说话声音有点沙哑:“嗯,想你们了就回来看看,家里都还好吧?”
“都好着呢。”
江舒云倒了杯凉白开递给江秋月:“大姐,喝口水。”
江秋月道了谢,问:“二妹有什么打算吗?”
江舒云落榜后家里就给江秋月去了封信,所以她对二妹情况的了解有限,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并不知情。
“我最近和妈一起做衣服卖,利润还可以,大姐不用担心。”
“是吗,那挺好的。”
江秋月虽然有些疑惑,母亲和妹妹居然能做衣服卖,但因为心不在焉而没细问。
江舒云却一眼瞥见江秋月手臂内侧有一道红肿发紫的印子,还破了皮,不由关切地问:“大姐,你胳膊怎么受伤了,摔跤了吗?”
“没、没有。”
江秋月说着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陶春兰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顿时着急起来:“那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又被李宝根打的?你快跟妈说说。”
“是他打的……”
江秋月终于摘下帽子,露出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而且额头上也有一块明显的瘀伤。
一听这个“又”字,再见江秋月这凄惨的模样,江舒云就知道自家这位大姐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在婆家受了多少虐待了,霎时怒不可遏。
江秋月抽泣着说:“昨天我下班后回家,发现我婆婆正在屋里跟几个邻居打牌,囡囡没人管,爬得满身是灰,因为肚子饿还跑到厨房捡了一片烂菜叶子在啃。我实在气不过,就把牌桌掀了。我婆婆当着邻居们的面骂我,等李宝根回来后就闹着不活了,说我心如蛇蝎,要逼死她。李宝根一听就发了火,动手打了我……”
江晓雪一听跟着流眼泪,陶春兰气得浑身都有点发抖:“太过分了,他们娘俩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江海涛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我去找李宝根算帐!”
江秋月哭着说:“爸,你身体不好,别去了。”
江舒云也是又惊又怒,找来碘酒给江秋月处理伤口,等她哭完缓过来一些后才问:“大姐,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江秋月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我心里难受,就回来躲一躲,过几天再说吧。”
江舒云不客气道:“过几天你还要回那个家吗?李宝根护不了自己的妻儿,反而伤害到你和囡囡,既不是个好爸爸,更不是个好丈夫,算什么男人,这种日子还有什么好过的。”
江秋月对她毫不留情的说法有些吃惊:“那你说怎么办?”
江舒云直接说:“离婚,别跟他过了。”
江秋月浑身一震,喃喃道:“这、这样不好吧?他毕竟是囡囡的爸爸,房子是他家的,我这份工作也是他托人找的,要是离了我和囡囡怎么办?”
江氏夫妻面面相觑,也觉得二姑娘说得有点轻率了。
这年头离婚的人很少,大部分女性还守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古训,在夫家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作反抗,百般忍让。
而且现实要考虑的问题很多,孩子,面子或者钱袋子等等。出于种种顾虑,哪怕很多夫妻关系已经非常糟糕,势成水火,但也出于各种原因勉强凑合着过日子,并不会真的分开。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江舒云毫不犹豫道:“那就回家来住, 跟我和妈一起做衣服,我们正缺人手,挣的钱不会比你在厂里上班少。李宝根既能一次又一次打你, 说明他根本不念夫妻之情,他妈更不会让你和囡囡好过, 在那个家呆下去只能继续被他们伤害。
大姐,离婚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女人也不是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了。就算你能继续忍下去,就不怕囡囡落下心理阴影, 遭受虐待吗?昨天她是吃的烂菜叶, 下回不注意吃了什么有毒有害的东西怎么办?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提到女儿囡囡, 江秋月既心疼又难过, 再次流下泪来,痛定思痛后终于下定决心:“小云,你说得对, 我已经忍了几年了,不能再忍下去了,不能让囡囡跟着我在那个家继续遭罪。”
江舒云松了一口气:“你能这么想就好, 没事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江氏夫妻也被她这番话触动了, 陶春兰说:“离吧,回家来,我和你爸帮你带囡囡。”
江晓雪吸着鼻子说:“还有我还有我!”
江秋月含着眼泪笑了, 还是自己家好, 太平县那个是别人的家, 她受了几年的屈辱, 总算可以摆脱那些噩梦一般的日子了。
原本江舒云和江晓雪一人住一间屋子, 江秋月带着囡囡回来肯定得单独住,江舒云就把房间让出来,搬去和江晓雪一起住,江秋月顿时又有些愧疚。
江舒云笑道:“没事,我和晓雪只是暂时挤一下,过几天她开学就得去住校了。而且,刚才没来得及跟你说,我跟赵卫东退婚了,重新订了一门亲事,明年立春也要搬出去了。”
江秋月惊讶道:“是哪一家?”
“龙门村许家,下次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好啊。”
江秋月和赵卫东年纪相近,对这小子的印象并不怎么样,退婚就退了呗,总比结婚了再离要好。
许绍庭她倒不认识,嫁到外县这些年很少回青河村,所以没听说过许家二小子的败家事迹,对这个未来的二妹夫有点好奇。
囡囡很乖,不哭不闹,随便给她个东西就能自得其乐地玩半天。
而且小娃娃的情绪明显比在太平县那个家里要放松活泼,被外公外婆或者二姨小姨逗一逗就会开心地咯咯直笑。
江秋月常年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这回不等李宝根再找上门来,第二天就把囡囡托给家人照顾,自己回太平县去办离婚手续。
要是李宝根一言不合又打人怎么办?江舒云有点不放心,就说:“大姐,要不我陪你回去一趟吧?”
江秋月说:“不用,你就在家忙你的事吧,和妈一起帮我带带囡囡就好,我自己会小心的。我现在没什么顾忌了,要是李宝根再犯混我就直接报警,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站在那里让他打了。”
江舒云松了口气:“这样就好。”
于是江秋月就一个人毅然决然地回去了。
隔了一天后的下午,江舒云收到一封信,是她的高中同班同学宋明磊发的请帖,请她8月20号中午12点去县里的祥福饭店参加他的升学宴,正好就是明天。
宋明磊原来在班里成绩就名列前茅,这次高考发挥尤其出色,考了个安阳县的理科状元,上了重本线,要去省里上宁城大学,宋家当然要大摆宴席,好好庆祝一番。
江舒云的原身以前在班里寡言少语,和男生几乎没有什么来往,跟宋明磊这种开朗健谈的尖子生更是没说过几句话。不过既然人家把请帖都寄来了,不参加的话说不过去。
“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冷不丁有人在院门口说了句话,江舒云抬头一看,是许绍庭,仍然骑着他那辆旧单车,就把信纸掖进信封,不答反问:“你怎么来了。”
“房子过户办下来了,明天早上我们先去领新的房产证,然后去银行申请贷款,顺便找地方报名参加成人高考。”
江舒云一想正好,她明天还要参加宋明磊的升学宴,便答应了。
事情说完了,许绍庭却没走,舔了舔嘴唇说:“我有点渴了。”
行吧,自己也不能太小气了,连口水都不给人家喝,江舒云就让他进了屋。
许绍庭一进去就看到陶春兰正抱着个两岁大的小女娃在玩,先喊了一声陶姨,然后有些好奇地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绍庭啊,进来坐。”陶春兰招呼道,“这是舒云她大姐的孩子,叫囡囡。”
江舒兰示意许绍庭自己倒水喝,别大爷一样等着人来伺候。她也不打算隐瞒江秋月的情况,直接告诉了他:“我大姐和囡囡在夫家受了虐待,昨天把孩子送过来,今天回去跟她丈夫办离婚手续去了。”
许绍庭喝着水,闻言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毕竟他不认识江秋月,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便置评。
江舒兰看不出他对此是个什么态度,索性问道:“如果夫妻关系不合,丈夫苛待妻子,甚至还动手打人,妻子觉得难以忍受而提出离婚,但他们俩还有个孩子,结婚已经五年了,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为好?”
许绍庭心下了然,这恐怕说的正是江秋月和她丈夫的事,便道:“古人有云,‘夫妇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离’,天经地义。”
这个回答差强人意,江舒兰又问:“那你觉得生男孩好还是生女孩好?”
许绍庭想也不想就说:“当然是女孩好,女孩子温柔体贴,男孩调皮捣蛋。要是像我以前那样混帐,那就家无宁日了,还会被气得折寿。”
他这么说不单是因为原身实在不是个好东西,还因为他大哥许绍堂的儿子壮壮,跟个小霸王一样任性骄纵,一不如意就满地哭闹打滚,看到就让人头疼。
江舒云深以为然:“没错,我也这么想。”
陶春兰一听两人这对话不由哭笑不得,隐晦地说:“其实男孩女孩都好,关键看怎么教养了,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江舒云本来没多想,只是随口一问,经陶春兰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些“敏感”,脸上顿时有点发热,只得当作没听出来,转移话题道:“我去摘些葡萄,再酿点酒。”
“我帮你!”许绍庭立即道,跟着去了后院。
葡萄架搭得有点高,江舒云摘葡萄得踩在凳子上,剪两串就得搬凳子挪个地方。
许绍庭则不用,修长的手臂一伸就够到了,轻轻松松就剪了好几串,江舒云乐得提着篮子在旁边接着。
夏日的阳光透过翠绿的叶片在地上洒下跳跃的明亮光斑,一串串成熟饱满的葡萄如同宝石一般悦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果香。
许绍庭忽然问:“这葡萄甜吗?”
“当然,你尝尝不就知道了。”江舒云说着随手摘了一颗葡萄吃了。
她容色明媚,眸中盛着星子般的碎芒,原本淡粉色的唇染上了一抹娇艳的绯色,是满院中最鲜灵动人的存在。
许绍庭瞧了她一眼,也摘了一颗放入口中,低声道:“确实很甜。”
第34章
两人把熟好的葡萄都摘了, 江舒云就开始着手酿制新的葡萄酒。许绍庭和她一起摘去果梗,清除杂质。
做好准备工作后,江舒云转头说:“帮我把那根木杵拿过来。”
许绍庭就坐在她旁边, 正好倾身过来把清理干净的葡萄装入备好的木桶中,两人的头差点碰到一起, 嘴唇在相距不到五公分之处交错而过。
江舒云:“……”
许绍庭:“……”
两人一起僵在当场,四目相对了数秒,闻到了彼此唇齿间散发出来的清甜果香。
“二姐,你和绍庭哥把葡萄都摘了呀, 给我留一点啊。”
江晓雪的声音忽然在厨房门口响起, 跟着小姑娘就嘴馋地跑了进来。
江舒云急忙向后退开, 低下头继续清理已经干净的葡萄, 口中应道:“你拿个碗来装,剩下的我要酿酒了。”
“好啊,幸好赶上了, 不然我只能吃渣渣了。”
江晓雪一无所觉,拿了个大搪瓷碗装了满满一碗葡萄,然后一边吃一边站在那里叽叽咕咕说着话:“好快呀, 这个暑假就要过完了。更过分的是我们学校要求25号就去报道, 说初中阶段只剩最后一年了, 必须抓紧时间进行最后冲刺。我的蚕宝宝们还没吐丝结茧呢,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许绍庭还在回味刚才旖旎的刹那,心不在焉地听着, 目光仍然胶着在江舒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