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月有些伤感地说:“是啊,可惜我没早点下决心,犹犹豫豫地拖了好几年才从那个家离开,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现在也不晚啊。”江舒云笑道,“以后不会浪费时间了,家里要做的活计多得很,有得你忙了。”
江秋月微颦的眉头不由舒展开来:“好啊,有事做就行,再忙我也不怕。”
见一家人其乐融融,许绍庭这个未过门的女婿一时说不上话,就准备告辞回去了。
江舒云忽然想到一件事,就问他:“你和你妈这段时间怎么过日子的,有生活费吗?没有的话就打个欠条,我可以先借你一点,以后连本带利还给我。”
许父不在了,许母身体不好,只养了点家禽,没有做什么营生。而现在银行贷款还没下来,加工厂要开起来也没那么快,就算投入生产了什么时候能产生效益也不一定,许绍庭母子的日子想必不会好过。
这话表面上不大客气,但却是在替他着想,许绍庭心里一暖,垂眸凝视着她:“谢谢,暂时不用。我有空时会写稿子投到宁市日报和几家文学期刊上发表,稿费用来糊口问题不大。”
江舒云闻言便道:“是吗?用你的本名发表的?”
“不,我以许景然作为笔名投稿的。”
许景然……江舒云在心里默念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名字,一时间恍然出神。
江晓雪在旁边听到了两人的对话,顿时惊呼道:“哇,绍庭哥你这么厉害啊,改天我一定要拜读一下才行!”
江舒云回过神来,被许绍庭那双墨玉般的眸子看得心里一跳,移开视线道:“行了,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许绍庭见她眼神躲闪,欲语还羞,不由心中荡漾,只恨不得把人抱在怀里,这样那样一番才好。
奈何江家人都在场,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发乎情,止乎礼,克制着冲动说:“嗯,我回去了,改天再见。”
等许绍庭走了以后,江晓雪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忽然道:“二姐,你的脸怎么有点红?”
“我气色好,不行吗?”江舒云微恼,不禁在小丫头的脑门上敲了一记,“江晓雪,你暑假作业写完没有,马上就要开学了。”
江晓雪赶紧躲回房间:“只差一篇作业了,我去酝酿酝酿,很快就能写完了!”
江氏夫妻和江秋月见状不由一起笑起来。
第二天早上起来,江晓雪照例先去看自己养的蚕,接着兴奋地叫道:“哇,蚕宝宝结茧了!”
江舒云闻声过去一瞧,果然,有几十条蚕正在吐丝,簸箕上犹如落了一片雪。
其他蚕也都长得圆滚滚白胖胖,身体几近半透明,看样子这两天里陆续都要结茧了。
江晓雪非常有成就感,挺胸抬头地说:“请叫我养蚕小行家,最后一篇作文我就写这个,肯定能得一个优!”
“那你还不赶紧去写。”
“得令!”
两天后,所有的蚕都结了茧,个个结实浑圆,雪白光亮,丝质很好。
江晓雪也开学了,功成身退,去县里上学了。
而江家大丫头和夫家离了婚,带着女儿搬回娘家的事也在村里传开了。
村里人都觉得有点邪门,江家一定是风水不好,否则怎么会接二连三的发生这种事,家门不幸啊。
第39章
风水好不好的江家人都不在意, 个个都忙着,没空理会这些虚头巴脑的事。
江舒云采用古法,把蚕茧浸入热水中, 泡开缠得密密实实的蚕丝,然后用一根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慢慢抽出若干根细丝,再通过一个铁环收束成一股线。
江海涛前两天用一个废弃的旧车轱辘做了个简易的纺车,江秋月就在旁边转动手柄,陶春兰就把江舒云抽出来的丝线缠绕在木棒上, 最后缠出了三个大纺缍。
母女三人头一回尝试缫丝纺线, 刚开始有点手忙脚乱的, 纺出来的丝线粗细也不是特别均匀, 偶尔还有断头的地方,但用还是可以用的,下次有经验了应该会更好一些。
当初蚕籽没花钱, 桑叶也是在野外现摘的,称得上是零成本。以后白色丝线都不用买了,光这一项就能节省不少钱。
量多的话还可以做成蚕丝枕头和蚕丝被, 这些都是好东西, 市面上价格不菲。
如果能解决染色的问题那就更好了, 但目前条件不具备,只能暂时搁置。
不过只要温度合适,又有足够的桑叶, 一年可以养多次蚕, 因此江舒云紧接着就开始卵化第二批蚕卵。
……
江家母女三个都是心灵手巧的人, 配合得格外默契, 制衣效率又提高不少。
江秋月原本在一家制鞋厂工作, 做鞋子特别拿手,江舒云画了几个复古的图样给她参考,她看一眼几乎就能原样做出来。
不论是玲珑秀美的女式绣花鞋还是大方端庄的男式云纹靴,全都不在话下,搭配着衣服一起卖很受欢迎,一双鞋能有五块八块的利润。
现在母女三人一起开工,一周至少能做三套成衣、三双鞋子以及头饰帽子荷包等配件若干,利润至少130块。
按人均来算,每人一周就能赚四五十,抵得上县城里做买卖的个体户了。
当江舒云第一次把一张50元的整钞交到江秋月的手中时,江秋月不禁微微红了眼眶,感激地说:“二妹,谢谢你。”
之前她在制鞋厂上班,经常三班倒,辛苦一个月下来工资只有30块,基本上全都用于家里的生活开销了,几年下来都没攒到钱。
正是这个原因,才使她虽然和李宝根早已感情破裂,但却没有勇气和她分开,囡囡出生后更是如此,总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是江舒云的鼓励和教她的这门手艺令她走出泥沼,生活重新有了动力和盼头。
江舒云笑道:“自家姐妹,不用这么见外,这是大姐你应得的。”
“嗯。”江秋月点点头,“明年开春你就结婚了,到时候怎么办?”
江舒云脸上微热:“结了婚我就在龙门村住,两边离得近,可以随时来往。那边的房子比较大,到时候我弄一个专门的制衣坊,做个正式的服装品牌出来。”
江秋月眼睛一亮:“那太好了,希望这一天能够早日到来!”
江舒云也同样盼望着。
八月底,江晓雪开学了,去县里读书去了,出发前向家里人保证这个学期一定会进班级前20名。
到了九月中,农行贷款终于批下来了,江舒云去了趟县里,把钱全部转到了许绍庭的户头上。
许绍庭拿到钱后,头一件事就是找合适的房子做厂房,要求只有两点,一是地方够宽敞,二是租金够便宜。
两万四千块听起来是不少,但要开起一个像样的加工厂其实很紧张,每一分钱都得计划好,用到实处才行。
他整天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到处转悠,十里八乡通通扫荡了一个来回。
在村民们眼中,许家二小子就和以前一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只是没钱再出去造了而已。
接下来几天许绍庭只能靠两条腿跑,或者坐班车,好在一周后在距离龙门村东北边、靠近龙门山的一片荒地上看到一个大院子,里面有一栋两层楼的空房子,占地面积大概500平,还算比较符合他的要求。
不过院子里没人,荒草丛生,大门上挂着锁,锁头都生锈了,显然长久没人用过。
许绍庭到周边找人问了一下,院子的主人姓杨,原本是村里一个种粮大户的仓库。老杨的儿子中学毕业后去宁市工作,后来就在那边安家结婚了。老杨两口子上了年纪干不动活了,几年前就搬去儿子那里帮忙带孙子,仓库就一直闲置下来了。
许绍庭对老杨隐约有点印象,只不过最近几年没见过,要到了老杨儿子家在宁市的地址后不报什么希望地写了封信,问他们有没有意向把仓库出租,说自己想租来用。
过了一个星期,没想到老杨居然特意跑回来了一趟。
许绍庭和他谈了半天,最后以一年150块的价格租下了这个院子,一次性签了三年合同,付了450。
眼下县里100平的房子年租金是一百块左右,老杨这个院子虽然大,但比较旧了,得修整一番才能用。何况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有人愿意花钱租就多了一笔收入,比白白放在那里强。
接着许绍庭去工商所办理了经营许可证,登记注册了“熙和农业加工厂”的厂名及“熙和”这个商标,成本资金两万元。
许绍庭担任厂长,江舒云则是法人代表,也就是熙和真正的老板。
他煞有其事地朝江舒云作了个揖:“江老板好。”
江舒云唇角微弯:“许厂长你也好。”
她才不跟他客气,既然决定嫁给这个人,那就夫妻一体,不分彼此了。
有了厂房和经营资格,接下来就是购买设备招收员工然后开厂的一系列事情了。
“熙和农业加工厂”听起来是个厂,规模其实只相当于一个作坊,和许家以前那个差不多大,但许绍庭已经很满意了。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有多少本钱就做多少事,妄想着一蹴而就是不现实的。
先打好基础,以后才能图谋扩大发展。
加工厂初步定的主营项目为粮食加工、油料提炼以及酿酒。
前两项是许家以前的老本行,虽说都是许父在操持,许绍庭原身从来没沾过边,但耳濡目染之下也了解一些流程。这段时间他又专门看了许多技术书,打算重操旧业,把被原身赔掉的家业再挣回来,以告慰许父在天之灵。
酿酒则是因为江舒云添加的,这一项的利润比较可观,但许绍庭对这方面几乎完全没接触过,只限于最近从书本上学的一些知识,具体操作还得由江家人来主导。
两个月来江海涛夫妻俩跟着江舒云前后酿过四批酒,白酒和葡萄酒都有,技术越来越熟练,口感和瓶装的中高档酒没什么区别。
不过拿到刘长发店里卖的只有白酒,到目前为止赚了三百多块。
葡萄酒太少了,一共只出了30斤。现在葡萄已经过季,没有原料补充,那今年就只有这么多了,江舒云不想拿给刘长发卖。
虽然说好了白酒的利润对半分,但刘长发嘴上答应了,背地里卖高价的勾当她很清楚,葡萄酒要是再给那个抠门精卖就太亏了,不如留给自家人喝。
等以后有了稳定的葡萄原料,产量上来了,再进行对外销售。
第40章
一转眼就到了十月国庆节, 一号一大早,江舒云就坐班车进了县城,给今天办喜事的两个客户化新娘妆。
许绍庭今天没有陪她一起进城, 到宁市一家比较大的造酒厂去参观学习了,要过两天才回来, 所以她只能坐班车。
还好这两家选的吉时不一样,一个九点一个十点,不然她就分、身乏术,无法兼顾了。
忙完后去客运站坐车, 路上经过一个报刊亭, 江舒云心中微微一动, 上前翻了一下当天的宁市日报, 然后在名为“新农天地”的专栏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许景然,写的是一篇叙事散文《龙门村之秋》。
这篇文章描述了龙门村金秋时节的田园景象及农人秋收的干活场景,语言洗练简洁, 冲淡宁和,又富有作者独有的诙谐和意趣,和那篇曾经名动京城的《青云赋》有异曲同工之妙。
江舒云看得入迷, 差点击掌叫好。
“喂, 姑娘, 你站在这里看半天了,这报纸到底买不买?不买别弄皱了。”
报刊亭主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不悦地问道。
“我买, 多少钱一份?”
“一毛五。”
江舒云正要掏钱, 想想又指着那篇《龙门村之秋》问:“大爷, 这个叫许景然的作者你了解吗?”
老头儿架着老花镜瞄了一眼, 如数家珍道:“这个人哪, 知道,特别有才,写的文章小说自成一家,很有味道。他从八月份开始发表作品,到现在光宁市日报上就已经发了四五篇了,还有《东湖文艺》的周刊上也有两篇。这位作家大概是前不久刚调到宁市的文化工作者吧,最近有人专门冲着他的名头来买报纸期刊呢。”
那家伙果然没说大话。江舒云便道:“大叔,您还记得许景然具体在哪几期报纸杂志上发表过吗?如果有的话我想每样都买一份。”
“记得啊,之前也有人这么问过,我专门做了记录的。”老头儿顿时来了劲,“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也是他的读者,我这就找给你!”
说完转过身,在书架上翻了一会,找出来五份报纸两本《东湖文艺》,笑呵呵道:“都在这里了,原价一共两块三毛五,过期的给你优惠点,就收你两块吧。”
“好的,谢谢您。”
江舒云付了钱,又道:“大爷,以后有他的作品您都帮我留一份行吗,我隔几天才会上县城一趟。”
老头儿一口应承下来:“行啊,没问题。年轻人就是要多读书,不能满脑子想着赚钱,搞的满身铜臭味,就算一时挣到钱,那肯定也是走不了太远的。”
“是,您说得对,那就麻烦您了。”
江舒云捧场地说了一句,然后提着一大袋报纸杂志离开了,到家后把许景然的文章和小说挨个读了一遍。
陶春兰端着一大碗番茄鸡蛋汤从厨房出来,说:“小云,吃饭了。”
江舒云应了一声,把报纸放在椅子上,去厨房帮忙端菜盛饭。
结果陶春兰把鸡蛋汤放在桌上时不小心洒了一些出来,溅到了报纸上。
江舒云见状立即快步上前,用抹布把报纸上沾的汤水小心擦干,还好没洒到她刚才看的那篇文章上。
陶春兰带着歉意道:“对不住,妈刚才手抖了一下。”
“没事,怪我自己没放好。”
江舒云把报纸期刊放回自己的房间,吃完饭后从柜子里找出高中毕业时学校发的一本硬壳笔记本,把许景然的文章剪下来,粘贴在笔记本上,这样更方便保存。
两天后的晚上,已经过了十点,江舒云正准备洗洗睡了,许绍庭忽然风尘仆仆地来了。
江氏夫妻已经睡下了,江舒云开门让他进了屋:“你这么晚跑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