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云就问:“张叔,你现在还有比较好的棉花供应渠道吗?”
东湖省是国家传统的产棉区之一,但江舒云以前只是少量购买棉布来做服装,没有涉及到前期棉花纺纱和布匹织造的过程,这个问题得向张平请教。
“以前有,品质也不错,就不知道对方现在还做不做,价格怎么样,得问一下。”
张平说完拿出一个脏兮兮的联络本,找出一个电话,跟对方说了十几分钟后才挂断,然后道:“那个供应商还在,刚才跟他讲了半天,因为是老顾客,他愿意以优惠价格继续供应。”
许绍庭笑道:“那太好了,还是张叔厉害。”
这就是他把张平留下来的原因,这位大叔生产经验比较丰富,也有一定的人脉,比他们俩自己摸索四处询问更有效。
江舒云欣然颔首:“那进购棉花的事就拜托张叔了,头一个月先按基本量来。”
“行,没问题。”张平不由咧嘴露出一丝笑纹,“那蚕丝呢?我看你们绣坊七成产品用的原料都是真丝,这我以前可没搞过。”
江舒云沉吟道:“绣坊以往用的绸缎一部分从布庄购买,一部分自己养蚕缫丝织布,缺点是品质和产量难以把控。现在要开厂,真丝的需求量大增,这两个途径就不够用了,所以我打算把养蚕技术传给乡里的农户,让他们帮忙养殖,再由厂里统一进行收购。
如果乡亲们不敢尝试,担心养了之后卖不掉,白白花费了时间和精力,那我们可以先预付一些定金。”
张平赞道:“这个法子不错,乡亲们没有顾虑了积极性肯定就高,还能给他们增加额外的收入,这是一件互惠互利的好事啊。”
许绍庭跟着夸了一句:“就是,我们江厂长真是英明睿智!”
江舒云含笑觑了他一眼,让他收敛一点,随后又问:“张叔,厂里现在一共多少员工?如果一周后复工能有多少人来上班?”
张平说:“本来有60多个,但重新开工不知道他们还愿不愿意来,这几天我去跑跑腿,尽量让他们回来。”
“那就麻烦张叔了,到时候我们重新进行岗位培训。”
“好的,这个确实有必要。”
三人谈完后,两边就各自去着手相应的准备工作。
从这一天开始,江舒云又多了一个纺织厂厂长的身份,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到了7月18号,纺织厂重新挂牌开门。绣坊的女工全都来了,七彩云的老员工则在张平的动员下来了32个。
七彩云关门前有60多人,其中有的人迫于生计重新找了工作,有的对纺织厂失去了信心,根本不想再回来。这32个是暂时还没找到合适工作,闲着也是闲着,听说纺织厂换了老板重新开业,就抱着来瞧热闹的心态来了。
来了之后发现厂长由一脸褶子、头发花白的张平变成了二十出头、雪肤花貌的江舒云,大伙儿吃惊之余都很不适应。
这么年轻,又长得这么漂亮,当模特还差不多,当厂长那不是开玩笑吗?
许绍庭放了一挂鞭炮,和张平一起把“安阳县云熙刺绣纺织厂”的新招牌挂上大门。
随后江舒云剪了彩,对着几十名面现茫然与疑惑的员工落落大方地说:“大家好,从今天起我们纺织厂就重新开工了。相信大家这几年来对这个集体都有了感情,希望她能走出困境越来越好,那么我们就一起努力,让她摆脱泥淖,重新焕发光彩。”
员工们半信半疑,不知道新厂长的能力究竟如何,但这份气度和口才无可挑剔。虽然年轻,却让人生不出轻视孟浪之心,有着一种与年纪和相貌不符的威严感,于是在张平的带领下纷纷拍起巴掌。
一名女员工不太确定地跟旁边人小声说:“我好像见过这位新厂长,是云熙专卖店的老板娘吧?”
旁边人回答:“不知道啊,我没见过。但那个专卖店挺厉害的,做的服装简直绝了,尤其是那个绣花。我是没钱,不然早就去买几件了。”
又有人附和:“是啊,据说老板娘又漂亮又能干,刚开业的时候杨氏制衣厂想找他们店的麻烦都没讨到好处呢,还在大街上拿着个大喇叭公开道歉。”
“这事我也听说过,她俩是一个人吗?”
许绍庭耳力好,把底下的小声议论听得一清二楚,慷慨激昂地接口道:“没错,云熙专卖店那位又漂亮又能干的老板娘就是你们的新厂长!她独创的熙绣已经得到了国家专利局的认证,在省城宁市已经打开了市场,县里的领导也很看好这种美丽独特的绣法,今后会进行大力扶持!
从现在起,大家每个月的工资比以前都涨10块,还有绩效和奖金。只要大家齐心合力,拧成一股绳,就一定能把纺织厂建设得越来越好!”
他不遗余力地夸赞江舒云,一方面是出自私心,另一方面也是想激励员工,鼓舞士气,令他们重新建立起信心,如此方能更好地投入工作。
有的员工没见过许绍庭,纳闷他是什么身份,被知情人告知后才知道和他们的新厂长是夫妻,不由得啧啧称奇,嘀咕道:“居然有男人这么大方,让自己老婆当厂长,那他自己当什么?”
许绍庭笑吟吟地说:“你们的江厂长比我更有才,我当她的后勤就好了。”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宠妻的不是没见过,但宠到这个份上可就有点稀罕了。
张平随即介绍道:“这位许同志是熙和农业加工厂的厂长,兼任我们厂的技术顾问,同样年轻有为,才华过人。我对他和江厂长、对我们新成立的云熙刺绣纺织厂,都很有信心。”
乖乖,原来两口子都是厂长啊,真是不得了!
员工一听顿时一片哗然,再看这对年轻夫妻的眼神明显发生了变化,个个都振奋起来,掌声比之前热烈了许多。
江舒云嫣然一笑:“谢谢大家,那么就让我们和衷共济,一起努力吧。”
第80章
纺织厂留下来的工人一共32个, 江舒云和张平一一了解过他们以前的岗位和各自的长处,然后让其中20人继续原来的织布染色作业,另外12人则由绣坊女工一对一地带着培训。
等纺织厂的效益有了起色, 再招聘新员工,稳扎稳打地扩大规模。
绣坊的女人们从现在开始每天都要在县城和村里两边往返, 有的骑车,和江舒云一样不会骑的就只能坐公交。
但公交车不能直达纺织厂,到了县里还得再走十几分钟才能到。
许绍庭原本打算自己每天早上骑车送江舒云去纺织厂,傍晚再接回家。但他也忙, 加工厂要是有事就不一定走得开, 让江舒云自己坐公交车他又不放心。
现在绣坊的员工也有交通不便的麻烦, 他就想了个办法, 在县里包了一辆中巴作为班车,每天早上八点在村里兜一圈接人去纺织厂上班,路上花费不到半个小时, 下午五点再把人送回村里,方便又安全。
而且班车是免费的,从纺织厂的帐上支出, 对家在县里的工人则发放交通补贴。
另外江舒云还解决了工人的午餐问题, 把纺织厂原有的小食堂扩建修整了一下, 专门找了一个师傅和几个大姐来做饭,只收取低廉的成本费,品种却比较丰富, 荤素搭配, 营养健康。
这些举措都赢得了工人们的好感, 干起活来也更有劲头, 要知道国营大厂的工人都没这些福利呢。
虽然目前纺织厂员工数量不到当初建厂时的一半, 产量也比较低,但质量却远远高于以往。淘汰了粗劣的化纤产品,全部用天然材料代替,主打高档手工刺绣纯棉及丝绸成衣,对外销售的价格比之前的白菜价翻了几倍乃至上十倍,利润也就大幅度增加了。
因此纺织厂复工的头一个月,销售额就赶上了七彩云过去两年里的单月最高纪录。工人们除了工资外也领到了许绍庭之前承诺的绩效奖金,个个喜出望外,比过节还高兴。
最高兴的要属张平,事实证明他管理不行,看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跟着江舒云和许绍庭夫妻俩共事一段时间下来,他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以及过去失败的原因,对两个年轻人更加心服口服。
钱保国跟纺织厂的联系也更紧密,以前他都是从外地进布料到县里卖,如今反其道行之,想从纺织厂进货。有现成的优质货源,何必舍近求远呢。
江舒云和钱记布庄密切合作了一年,双方知根知底,对钱保国一家的人品也完全信得过,于是就请他当了厂里销售部的主任,和儿子钱运来一起专门负责产品的销售。
钱保国乐呵呵地一口答应了,这些活干了许多年,路子都很熟,做起来得心应手。
同时江海涛的葡萄园这个月也迎来了第一次丰收,熙和春除了白酒以外,又增加了红酒的生产线。
这年头国内造红酒的还不多,尤其是高品质红酒,市面上大都是添加了各种甜味剂和人工香精的酒精饮料。
与熙和春白酒一样,红酒一经上市也迅速得到了爱酒人士的青睐,订单霎时雪片一样飞来,根本供不应求。
许绍庭由此决定,秋天要把葡萄园扩大十倍,丰富葡萄品种,而且要进行大棚栽种,实现一年两熟。
八月底,江晓雪去县一中读高一了,临上公交车前朝家里人挥挥手,踌躇满志地说:“放心,我保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再过几天到九月一号,四岁的囡囡也要上幼儿园了。
开学前的周末,江秋月带着囡囡去县城的游乐园玩了一趟,囡囡玩得不亦乐乎。
江秋月趁机跟女儿说:“幼儿园里也有很多玩具和小朋友,还有老师教画画和跳舞,囡囡想去吗?”
囡囡用力点头:“想!”
随后江秋月打算带囡囡去文具店买些文具,不料在马路边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秋月!”
听到这个声音时江秋月心里条件反射般地一紧,因为这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前夫李宝根。
自从去年中秋节到现在,李宝根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江秋月。
和去年相比,江秋月从内到外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也好做工也精细,一看就知道价格肯定不便宜。而且容貌仿佛年轻了两岁一样,简直比刚结婚的时候还漂亮,令他心里霎时又蠢蠢欲动起来。
和李宝根相反,江秋月一见到他,许多压抑痛苦的过往霎时浮上心头。她根本不想搭理此人,只当没听到一般,抱起囡囡迳自走向文具店。
李宝根连忙上前把她拦着,然后伸手要去捏囡囡的脸:“囡囡都长这么大了,胖乎乎的真可爱。”
大半年来李宝根自然也没见过囡囡,和江秋月一样,小丫头同样判若两人。要不是被江秋月抱着,他都要以为是别人家的孩子了。
囡囡已经不认得李宝根了,只是心里还隐约残存着可怕的记忆,见他朝自己伸出手,就害怕地往后面躲,小声说:“妈妈,这个怪叔叔好可怕。”
李宝根心里挺不是个滋味,一只手讪讪地悬在半空中。
江秋月急忙往后退开,戒备地说:“不要碰我的女儿。”
李宝根觉得很没面子,懊恼道:“囡囡也是我的女儿啊!”
“不,我们已经分开了,你也没支付过抚养费,囡囡跟你早就没关系了!”
自从离婚后,李宝根一分钱的抚养费都没给过,江秋月要过一次,这个男人就以没钱,厂里经济效益不好发不出工资,家里快要揭不开锅为由拒绝给付,她也就断了这个念想,只当这个人已经死了。
两个人一争执,引得路边不少人转头朝这边看,不远处还有一名警察在巡逻。
江秋月便道:“你不要再过来,不然我要喊警察了。”
李宝根顿时就怂了,畏手畏脚地不敢再上前。
江秋月就抱着囡囡进了文具店,担心出去后又被李宝根纠缠,所以在里面呆了好一会儿,买了各种各样的文具,还买了不少儿童图画书。
一个小时后出来,恰好遇到两个同村的乡亲,一起去公交站坐车,没有再遇到李宝根。
到了九月一号,江家人举行了一个小小的欢庆仪式,集体出动把小丫头送到了乡里办的希望幼儿园。
囡囡今天打扮得像小公主一样,从头到脚穿的戴的以及身上背的小书包都是家里人亲手做的,开心得不得了。
到了幼儿园,孩子们的哭声震耳欲聋,搞得家长们也个个都很心酸。
于是就出现了大的不舍得离开,小的也不肯进去,在幼儿园门口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的场景。
只有囡囡笑得像朵太阳花,跟家里人告别后蹦蹦跳跳地进了幼儿园,和其他孩子形成鲜明对比,连老师们都啧啧称奇。
囡囡看到一个长得很好看,眼泪却啪嗒啪嗒直掉的小男孩,就问人家:“你为什么要哭呀?”
小男孩抽噎着说:“妈妈走了,我一个人呆在幼儿园呜呜呜……”
囡囡安慰道:“你不是一个人啊,还有这么多小朋友呢,等放学了你妈妈还会来接你的。”
家里人就是跟她这么说的,还说幼儿园里有老师,有小朋友,还有很多家里没有的好玩的东西,囡囡对此深信不疑。
小男孩听得一愣,一时间忘了哭,呆呆地看着囡囡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囡囡又歪着头问:“我叫江若瑶,你呢?”
小男孩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我叫李浩然。”
囡囡小大人一般说:“哦,李浩然,我知道,是‘正气浩然’的浩然。”
小男孩很惊讶地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囡囡得意地说,随即教室某个角落一指,“李浩然,那边有好多玩具,我们一起去玩吧?”
“好、好啊。”
两个小朋友就手牵着手,开开心心地去玩玩具了。
班里的老师见状都感慨,要是小家伙们个个都像这两个小朋友一样,那得多省心啊!
囡囡上了幼儿园之后江秋月就能一心投在工作上了,她手艺好,又很细心负责,被女工们一致推举为刺绣组的组长,最早一批加入绣坊的姜秀英为副组长。两个女人配合得当,把刺绣这一块安排得井井有条。
江秋月现在一个月工资加奖金有好几百,在平均工资才几十块的县城完全能归入高收入人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