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云秋仍旧是那句不冷不淡的“嗯”。
华玉已经很欢喜了。这么多首饰衣裳呢!
她沉浸在喜悦的情绪中,忽的,(省略一个男主的动作),她啊了声。
“皇上!”叫完她连忙捂住嘴,瞪着无辜的眼睛。
檀云秋不以为意,(省略一个动作)。
华玉羞得泪眼朦胧。
檀云秋凑近她耳边问道:“......嬷嬷都教了你什么?”
华玉的脸轰得烧红。
司寝宫女不比正经入宫的官家小姐。华玉去年入宫时,嬷嬷们教得是宫里的规矩,但是今年却不一样。她的身份是司寝宫女,而不是小姐。她想起嬷嬷说的那些伺候人的话,听得时候就觉得羞耻,并且难以忍受。到底是正经人,怎么能放下身段做那些事......
她羞也觉得无所适从。还没说话眼泪就盈满眼眶。她抽抽鼻子,怕被发现,连忙埋头进他的臂弯。但她忘记他衣着单薄,泪珠立马打湿他的衣裳。
檀云秋张张嘴,有些怔。
“怎么哭了?”
“您想要试试吗?嬷嬷教了好些东西,可是、可是我没认真听,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我想伺候您的,您别生气,我现在就......”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话都结巴了。
檀云秋想起她每每在自己面前含蓄又大胆的勾引。她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可她做出的举动又叫人哭笑不得。那么幼稚的勾引,像是偷穿大人衣裳的孩童。
想着,他面上带上了笑。
他叫她:“孟华玉。”
她起初不肯抬头,他又道:“抬起头来。”
华玉的脸上都是泪。
檀云秋心头一缩,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珠。问她:“为什么哭?”
华玉抿唇道:“没有哭。就是,就是忽然间想起伤心事了,晚上总是多愁善感的,没忍住......”
檀云秋不依不饶:“什么伤心事?孟华玉,你说实话。”
华玉瘪瘪嘴,小声:“我不想做嬷嬷教的那些......伺候人的事。”她在前世几乎没受过什么苦,檀瑾宁一见她心就放在她身上,百依百顺。什么都是可着她的心来。重活一世,她也没怎么干过伺候人的事,在兴国寺那一夜,还是头一次照顾发热的他。虽然心里做好准备,尊卑使然,可她就是低不下腰。
檀云秋听明白了。
他半眯眼,打量身侧的她。她今年才十七,花朵似的年纪。她肤白体娇,在家中想必不是千娇百宠,也是捧在手心的。若是依着她的长相,随便嫁个男人,也是不会委屈她的。想到这里,他忽然很抗拒,完全想不到她成为别人、妻子的样子,哪怕她曾是檀瑾宁的妃子,可他知道那时候她的心不在檀瑾宁身上,若她当时没进宫嫁了人就不一样了,她会对着她的男人笑,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她男人的怀中......
够了,够了。
不要再想了。
檀云秋的眼底幽深一片,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抬着好让自己看清她眼底的神色,然后说道:“既然你不喜欢,那就不试。”
华玉定定看着他,半晌不确定道:“您不会生气吗?”
檀云秋说不。
然后他松开手,一只手从她的肩膀绕到她的后颈,微微用了力,将她压到自己的胸膛上,随后才道:“快睡吧。你之前不是说不舒服吗。”
檀云秋在屋里待了大半夜,天还未明他就离开了。华玉睁眼时没有看见他的人,心里微微失落,想起他昨晚上说的话,旋即又笑了笑。往后嬷嬷都不必来,她们这些司寝宫女算是有一定范围的活动自由。
华玉收拾好就去了屋外。正好与心蕊打了个照面,心蕊的脸色在看到孟华玉时瞬间沉下去,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低声嘟囔:“昨日也不知是谁,口口声声说害怕皇上,晚上便勾得他去了屋里。果然狐媚!”
心蕊嫉妒得发狠。
她精心打扮一番,只等着皇上能来。可是皇上来了,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她急急上前想要开口留住他,却被他扫了一眼,那一眼寒凉如冰,她就那么愣在原地。现在再回想,只觉得嫉妒发狂!
若是一直做女官也没有念想。可既然做了司寝,压在心底的欲望便似失了笼的兽,再关不住。
华玉不理会她的话,仍旧闲闲地坐在院子里。后来便见心蕊跟小翠黄鹂两人嘟嘟囔囔说着话,边说还边看着她。
华玉垂眸片刻,便道:“皇上要去哪里不是我能左右的。你们羡慕也好,嫉妒也罢,各凭本事。没有本事留住皇上,反而恼羞成怒,背后里说人,这副嫉妒的模样很可笑的。”
心蕊的脸都绿了。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见门外跑进来一人。
茂竹径直跑到华玉面前:“姑娘快随小人去龙驭殿!”
他这样急急忙忙的,吓了华玉一跳,没细想站起来就跟着去。哪成想被心蕊堵住:“.....可是皇上身体不舒服?我会按、摩的手法,大人可以叫我去!”
茂竹一把推开她:“你是谁啊?别挡路,”回头时,不耐烦的神情尽数收起来:“姑娘快些跟来!”
一路上,华玉从茂竹的口中知道了发生的事。
檀云秋很在乎他的腿,或者说,因为他的伤腿,他很自卑。只是这种自卑一直被他压在心中,别人说不得碰不得,否则就是死。为此,龙虎卫铲除了不少背地里辱骂他嘲笑他的人。可是今日却有个不怕死的人,竟然公然在朝堂上要檀云秋过继子嗣,说他残腿无能,说他久不立后纳妃是因为残腿伤到了子孙跟,不能成事。这些话,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奇耻大辱,更何况还是檀云秋。
他最在乎,最让人说不得的地方。
他发怒了。就算是再干净的人都能找出错误,更何况家族盘根错节,一个人没有错,其家族也必定有人犯错,很快就找到那人的把柄,杖杀!满朝哗然,却很少有人求情,毕竟那人口不择言在先,找出罪证在后,死不足惜。
只是檀云秋气狠了,回到龙驭殿仍不解气。关在屋子里,只听见里面瓷器碎裂的声音。再一会儿,便是重物砰然落地的声响——
摄政王倒了。
可他不让任何进。
这可愁死人了。
第51章
隔着长长的距离,华玉听见龙驭殿内传出的声响。一声声碎裂脆响震耳欲聋。
她被骇得停住脚步。
“皇上他的腿......真的没办法治吗?”在檀云秋面前,华玉根本不敢提这个事。都传他双腿已残,没有知觉。可明明那日在兴国寺他却喊着腿疼,而且......她坐在他怀中时,偶尔也能感受到来自那双腿的热度。
茂竹一脸叹息:“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华玉小声:“大人若是知道什么,告诉我,我也好进去劝劝皇上,否则我什么也不清楚,万一说错话惹他生气可怎么办?”
茂竹咬牙道:“行,小人知道什么都告诉姑娘!”
他从小跟在皇上身边,他跟青松是太子府的人,亲历了檀云秋张扬恣意到冷漠阴沉的转变,有些事再没人比他俩更清楚的了。这些事,本也不是秘密。
“皇上这腿,刚出事的时候没能好好治疗,落下病根,连赵太医都说站起来的希望渺茫,对了,赵太医是宫里医术顶尖的,连他都这样说,那是真的没什么办法了......后来,皇上所幸就不用太医治疗,他也认了,可是这腿说是没影响,怎么可能?不光是不便宜,阴天雨天疼得皇上满头大汗!止疼的药囫囵地全吞下去,是药三分毒呐,小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皇上的事哪里是小人能够置喙的?”
华玉默默听着,她知道茂竹隐瞒了一些事情,比如檀云秋这腿到底是怎么伤的?她只听檀瑾宁讲过,是为了护驾被刺客伤的,既然是这样,又怎么会耽误治疗呢?不论结果是什么,可想而知当年他在盛京的日子过得并不太平。
她摸过他的腿,伤疤凸起,横亘在他整条腿上,交延错杂,她有时坐在他怀中,偶尔也能感受到屁、股下方犹如沙砾般粗糙的感觉。当时她没多想,也不敢多想。
现在她却忍不住去猜,这腿上的伤必然不止一道......
华玉不自觉皱着眉,语气带着丝丝连她都没察觉到的心疼:“之前也就罢了,苦尽甘来,他是大周帝王,全天底下还找不出一位比赵太医医术高明的医者吗?”
茂竹大叹一声:“从前找不到,现在皇上不治了!”
华玉惊讶地“啊”了声:“什么叫不治了。”
“......小人也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思。几年前听赵太医说起过一位专门治疗疑难杂症的医者,当时怎么找也找不到,如今人来了盛京,看了腿开了药方,可皇上他偏不配合......”
两人正在说话间,只听一声闷哼,紧接着便是青松焦急的询问,屋内的人仍是不让人进去。
刘成昨日挨了训,这才知道这位孟姑娘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别看她现在只是小宫女,可皇上之前吩咐准备的珠钗首饰,绣的精致的衣裙全都是送到她房中,多年不近女色的皇上,也是只在她房中过了一夜。他真是瞎了眼了,竟然没眼色地找她的麻烦?
“姑娘可算是来了,”刘成笑呵呵地道:“皇上把自个关在屋里小半天了,奴婢是半点法子都没有,还得指着姑娘呢!”
不用他说,华玉心底已经担忧了,之前只是听屋里有瓷器碎裂的声响,伴随着一声重物倒地,紧接着便是男人的闷哼声,她的眉头都揪起来了,贴在门沿上问:“皇上?您让我进去行吗。”
屋里安静了。
里面的人没说话也没拒绝。
“那我进去了!”华玉生怕他拒绝似的推开门便跨进去,迅速将门掩住,隔绝外面探究的视线。
龙驭殿她来过很多次,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奢华庄肃的寝殿内沦为一片废墟,凡是摆放着的瓷器都碎在地上,铺了层尖锐的瓷片,折子乱糟糟扔在地上。她小心地躲开地面的障碍,进了东面的小屋。
檀云秋平躺在地上,鲜血蕴湿了他的手掌。绛色袍衫上浸着一团暗稠的红色。他的面容平淡无波,时常藏在他眼底的冷沉不见了,像是被抽去了魂魄,只茫茫然躺在地上。任由脊背下的碎片划破他的皮肤,丝丝的痛意仿佛能掩盖住双腿传来的刺痛。
在朝堂,他就感觉到了双腿被啃蚀的痛。撑到现在,他已经疼得没了感觉。
华玉临走到他身边,被地上仰倒的桌腿绊倒,双腿立马跪在地上,疼得她啊了一声。双手险险要盖住尖锐的瓷器时,被檀云秋一把拦住,他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他看向她的膝盖,大喊道:“传赵太医!”
华玉见他一脸郁郁的样子,没敢说话,小心地依偎在他的怀中,膝盖上应该是扎进一片小小的碎渣,出了点血,有些疼,却也能忍住。
“我没事。”
“都出血了还没事?”
华玉垂眼,视线在他躺过的地面扫了下,心头微缩,跟他比起来,她这只算是一丁点伤而已。地上那堆碎片都沾着血呢,也不怕疼......
赵太医很快来了,被眼前一幕吓一跳。但他显然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再说他是专伺候檀云秋的,也知道他阴晴不定的性子,这样的场面他可见过不少。只是今日罕见地主动叫他来,他刚打开药箱,便听他道:“给她看。”
檀云秋漠然着脸,随手指一下龙床上坐着的女人。
可真稀奇。
赵太医没敢多看,很快就将华玉腿上的伤处理好。只是擦破丁点皮,上点药就行。伤得厉害的不在这姑娘身上,在檀云秋身上。赵太医见檀云秋没有开口,便也识趣地告退。
华玉开口留他:“劳烦太医留下药箱。”她知道檀云秋不开口,是不愿意让人看见他身上的伤。
赵太医明白华玉的意思,低声说了一番。
哪瓶药是止血的,哪瓶药是止疼的。
华玉认真听完。
赵太医一走,人都退出去。
寝殿干干净净的,只有一张龙床。檀云秋要是在这里摔东西,也没有什么好摔的。这跟华玉之前见过的龙驭殿寝房大不相同,檀瑾宁不是铺张浪费的性子,可寝室的摆件桌椅满当当精致华贵,眼下这宽敞的寝室只有一张龙床,别无他物。
像极了他的性子,冷得瘆人。
檀云秋只有晚间休息才会躺在床上,若是事务繁多,他有时连床都不上,靠在椅上小睡一会儿。他虽然弄了一身的伤,可仍旧绷直下颌撑着拐杖坐上了轮椅。他衣裳没来得及换,黑眸幽幽地盯着华玉:“什么时候你竟然能自作主张了!”
华玉垂着头,咬咬唇。
她坐在龙床上,膝盖破了点皮,上药时有些疼,眼眸里带着未退的泪珠,因他略显阴沉的语气颤了颤,本应该消失的泪珠又逼回眼眶。
檀云秋的胸口忽然一涨,到嘴的话咽下去。
他偏着头,语气缓和:“怎么我还说不得了。你擅自闯进来还没治你的罪,又留下赵太医的药箱做什么?这些伤,本就是小事,于我来说不痛不痒,用不着上药!”
华玉一噎,拿着药箱不上不下的。
她的眼神怯怯的。
檀云秋瞥她一眼,转过头不看她。又瞥她一眼,这下他没再把头偏过去。
“我说没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老实坐在床上的华玉到了他面前。她像是存着一股气,明明是为他好还被数落了一通,心里怎么会好受?可她想想眼前人的身份,委屈的情绪就咽下去。
她垂着头,从檀云秋的视角只看到女人乌鸦鸦的发顶。
她拿起他的双手,那双大手温热有力,掌心横现几道划痕,渗着血丝。手上的比起他身上的轻多了。她没开口说话,举着他的手按照赵太医的话上药。
她没做过,小心翼翼的。
檀云秋垂眸,无奈地扯扯唇。他黑眸幽深,盯着她的动作,久了,眼底竟流露出抹淡淡的喜悦,连带他嘴角的笑都明媚许多。
他静静享受着她的侍候。
手上伤口处理好,背部还有。她走到他的后背,袍衫零散分布血迹,看着就很吓人。
“这伤不处理不行。”
华玉的语气带上强硬。
檀云秋不悦地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