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多宝架上大半都摆放着书籍,多是晦涩难懂的兵法,要么就是关乎治国理政的经纬之学。秦瑛拿着《六韬》在翻看,瞥眼见她无聊,便道:“架子上有一本声律启蒙的书,你照着学一学,于你写诗作词有好处。”
“真的吗?”陶满满将信将疑的把他说的书找出来,“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虽然书里将诗词所用的意象对仗写的明明白白,可她依旧一头雾水,霎然丧气道,“还是不会!”
她莫名的就跟自己使小性儿,气咻咻的,“我下去透透气。”
秦瑛安坐不动,由着她去。
风势更大些了,吹得巷道两侧的榆柳枝桠皆随之摆动。
陶满满刚落地顿足,便让身后一熟悉的妇人声音喊住,“满满!”
她回头,竟看见齐氏从车窗探头而出,面上的表情略显怪异。难不成明氏这般效率,已然邀请了安国公夫人入府试探商议换婚?
陶满满心下嘀咕,不过还是与秦瑛知会了声然后移步安国公府的车架。
待她一上车,齐氏便着紧问道:“满满,你与清河郡王走得很近?”
“嗯,怎么?”
陶满满还没详说呢,齐氏忍不住意味深长道:“清河郡王那样尊贵的人,哪里是我们能攀附的?满满你年纪小不知事,莫要为一时浮华遮了眼。”
“郡王殿下很好,我以为值得相交。”陶满满尴尬而不失礼貌道。
平心而论,齐氏对陶知予是真心实意的,可她贯来以婆婆自居所以多爱说教。陶满满与她偶有接触,可但凡得了机会,齐氏都会强加自己的观念给她,令她倍感烦恼。
“你这孩子,”齐氏眼下的心态就跟自家的小孩到了叛逆期你不让她跟坏孩子玩,可对方定要忤逆一般的无可奈何,她仍是循循善诱的劝,“那清河郡王乖张狠辣,城府深重,你如何玩得过他的手段?”
“满满啊,安国公府就是你的底气和后盾,你又何必...”
“伯母,我与旁人交好的权利都没有吗?或是糊涂度日,顾影自怜才是正理。”陶满满并不想多说,毕竟观念不同,也不能各自说服,执意纠缠只能不欢而散。
“伯母绝非此意,不过是清河...”齐氏蹙眉叹气,“不说他也罢,总之满满,你要知道伯母是为你着想,并无他意。”
“你世子哥哥受伤之事可晓得?伯母细问之下,才知晓他近来与清河郡王多有龃龉,加之今日又眼见你与其勾扯在一处,伯母才想得多了些...”
陶满满默然不语。
其实她觉得自己挺冷漠的,因为萧玉信的缘故,哪怕齐氏对陶知予无微不至的关心,可她就是做不到客观的区分这份好意,加之有着上帝视角,她知道齐氏的好只是建立在没有触及自身利益的基础上,就更难平心静气的看待她的一言一行。
在原书剧情中,秦瑜因着陶闻溪的关系与萧玉信交恶从而影响到安国公府的安危,此外萧玉信还为了陶闻溪与齐氏针锋相对,屡屡犯上,使得齐氏对陶闻溪恨之入骨,多次斥责她不安于室,恬为人妇。
陶满满想,有朝一日齐氏知晓自己不但不愿嫁入安国公府,甚至还会与萧家与景阳侯府水火不容,那么她也会如此吗?
齐氏以为方才那番话伤了陶满满的心,便赶紧笑着说明自己今日的来意,她握着人的手,并且亲切的拍了拍,“对了,伯母是过来与你母亲商议两家婚事的,哪想她却道你心有所属,早与四郎生了嫌隙,让我慎重考虑。”
“你母亲不是说笑嘛?这桩婚事可是太后娘娘亲自拍板定下的,哪有反悔的余地?再者,满满与四郎情投意合,想必定是侯夫人有所误会?”
“婚、婚事?”陶满满听得这话只觉全身汗毛倒竖,脊背发僵,她强自镇定道,“不知伯母关于我与萧、世子哥哥的婚事有何打算?”
齐氏恍若不觉她的失态,仍是笑道:“亏得你世子哥哥提醒,否则伯母还念着你年纪小有意再等等呢。”
“若是无甚意外,待他伤愈后便可上门提亲了吧。”
“也不知你母亲从何处听来的闲言碎语,竟是在我跟前上眼药说四郎已经厌了你,若真是如此,他又怎会主动要求与你尽快完婚?你母亲这人,自打你三姐姐寻了回来,已然半分心思都不放在你身上了。”
“哪有如此糊涂的母亲!”
她后来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然而陶满满一个字也未听在耳里,她只知道萧玉信动了真格要与她死磕到底了!
很快荀弋回来了,中城兵马司指挥使命人带走了御史中丞及大理寺卿府上的家眷审问,余下的人将那拦道的朽木抬走,堵了近一个时辰的巷道很快畅通。
陶满满一脑子浆糊的与齐氏道了别。
路上的行人放大了声在抱怨,在玩笑;车马轮毂压着青石板辘辘而过;秦瑛那散漫不羁的少年清音在唤谁的名字,想是那人不曾理会,心高气傲的矜贵郡王带着下属趾高气扬的走了。
她浑浑噩噩的,麻木的贴着墙角缓步挪动,周遭的一切,看不见也听不见。
风声阵阵,呼啸着从耳边刮过,带起了各家门前的竹编灯笼剧烈摇晃,灯火明明灭灭,恍若她晦暗不明的命运一般难以捉摸和把握。
第34章
进了侯府,陶满满心下茫茫,她在逐渐浓黑的夜色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徘徊着,宛如世间最绝望的一只幽灵,不知来处,更寻不到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