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彦面上云淡风轻,再次在心里暗骂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韦思危的眼神在他二人间唆了唆,开门见山道:“宋编修今次为小美人的事而来,有意问你打听她的身世。”
“你认为她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秦瑛直接点破,说话间他还挠着爆米花的头,随意闲适。
“七郎你找到证据了吗?”韦思危兴致大增,若陶满满真是宋清彦的妹妹,那七郎不是捡了个天大的助力?
况且他就说嘛,七郎怎么会是个只知道乱吃飞醋的愚人呢?这不是查得明明白白嘛!
宋清彦失笑,他对陶满满的刻意接近韦思危看得分明,秦瑛当然也是如此啊。
哪知秦瑛摇头,“没有。”
“此案的关键人证为景阳侯府三娘子那姓马的养母。不过在景阳侯的催促下,京兆府匆忙定案,将这罪妇判罚流放岭南,我已命人去追了。”
“那么,郡王可知当年的细节?”
宋清彦的母亲突然离世,带回蜀中的只有遗体,连只言片语也无。父亲痛恨她的绝情,多年来一直逃避真相。宋清彦无法,便私下里寻找尚在襁褓中就下落不明的妹妹,大江南北,塞上草原,戈壁荒漠,甚至远渡重洋,皆是一无所获。
也就是前些日子见到陶满满与父亲有着一张极为相似的脸,再从坊间得知了些传言,才使得他有了新的方向。饶是景阳侯府讳莫如深,他也安排了下属再下江南,以农妇为线索,重新查访。
秦瑛慢慢悠悠的,将陶满满谈到过的内容复述了一遍,“景阳侯夫人十五年前遇乱临时避入一家农户生产,因随行奴仆颐指气使气病了当家老妪,老妪的女儿,也就是那农妇彼时回娘家探亲,为报复景阳侯夫人便将捡来的婴孩与陶三娘子调换了。”
“农妇远在江南的娘家这些年已经四分五散,所以有关陶满满在襁褓中的物证以及捡到她的时间地点都需得审问那农妇后才能知晓。”
“竟是如此!”宋清彦恍然,忽而又恼道,“景阳侯府无耻至极,竟污蔑满满是罪妇之女!”
那年他四岁,记得是父母因旧事生了嫌隙。几番争执后,母亲不顾怀有生孕而一意孤行离家寻找舅父的踪迹,不料途中遇流民暴动,意外生产。可是随同母亲出蜀的亲兵皆为父亲挑选,身手谋略非常人所及,为何会尽数死于非命?
他确定其中出了内鬼,却始终苦于没有证据。可是既然妹妹能侥幸存活,也就说明她有忠仆相护,宋清彦心中生出希望,如若当年之事还有幸存者,那么致使母亲身亡的原因也会浮出水面。
“马氏罪妇已上路十日有余,依例日行百里,如今是否活命还未可知。是以,陶知予的身份暂无定论。”秦瑛意有所指,告诫宋清彦收敛行迹,莫要随意在陶满满眼前晃悠。
“四娘与父亲的容貌约有七成相似,余下三成像母亲。”说到此,宋清彦面露苦笑,眸光随之透出些怀念之情来。
若非他那日临时起意应了萧玉信的邀请,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遇见她。或许,在这偌大繁盛的长安城会错过一生也未必不可能。
单论与一人五官相像还可说是巧合,可集合父母的长相,非血脉亲缘不可得。
秦瑛和韦思危皆沉默不语。
“那又如何?她目下记在陶家的族谱上,且同安国公府有婚约。据本王所知,宋崤与安国公可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旧怨。”
宋清彦冷笑,“萧玉信吗?他也配。”
看来陶满满的婚事,并非他一人不喜啊,秦瑛以手支颐,半敛了眉目,唇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不多时,他起身送客,而后对月静坐良久。
虽无切实证据,可宋清彦如此笃定,陶满满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宋崤之女,当是十有八/九了吧。
她若知晓自己有父兄在世,且家族强势,还会需要他吗?
呵,上了他的船便想过河拆桥?世上绝无这般好事!
秦瑛凛着面色,回去卧房换了身黑衣劲装,再抓着爆米花的脖子就跳过高墙,如入无人之境,径直去了陶满满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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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和梁嬷嬷在小厨房学做新的零食,只余陶满满坐在前院廊下的石阶上,身上披着件厚衣裳。
她这风寒缠缠绵绵了三两日都不见好全,大夫说她是郁结于胸才会如此,须得心情舒畅才有益病情。
她也想啊,可思及梦境里陶知予的非人遭遇,自己又被萧玉信步步紧逼,她只觉人生无望,悲从心来。
星月相辉,茉莉花趁夜开放,小小的一朵,散发出沁人的芳香。
陶满满单手支楞着下巴,绞尽脑汁的琢磨反攻男女主和秦瑜的计划,可思维混沌,无论如何都理不清头绪。
眼看着要气出泪来,眼角余光却蓦然瞥到秦瑛翻墙而入的矫捷身形。
她立时就落下泪来,双唇嗫嚅,宛若一只呗抛弃的小狗,“秦瑛,你怎么才来…”
听听这可怜巴巴的小嗓儿,盈盈闪动的泪光中尽是对自己的企盼,她分明再凄惨不过,可秦瑛就是觉得浑身舒坦,看吧,她离不开他。
秦瑛把爆米花塞进陶满满的怀里,撩袍与她并肩坐在檐下,“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