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瑛见此情形,反倒嗤笑一声,眼角眉梢尽是讽意。
城门守卫处的一胡服绔褶带刀青年是南城兵马司指挥使。他远远瞧见千牛卫中郎将引头的队伍,心下知晓是那让陛下当做心头肉,比亲儿子还亲的清河郡王找回来了。
他分毫不敢耽搁,赶紧带人小跑着迎上来,“下官张昌仕,拜见郡王殿下。”
时隔一年回到长安,此地有敬爱的皇祖母与父皇,他和亲王府也在当今的护佑下鲜花着锦,一切欣欣向荣,可秦瑛非但不觉欢喜,心中反而蒙上一层阴翳。
对旁人的殷勤,他兴致缺缺,只随口应了声,“嗯。”而后询问那中郎将,“城门为何戒严?”
“回禀殿下,因是陛下听闻山戎细作混入长安,随后便得到殿下被刺杀的消息,是以严控京师上下防卫。”
秦瑛颔首,没再多问,而是让城防赶紧放行。
可那张昌仕是个死心眼,隐约见清河郡王车驾内还有眼生之人,便张口要例行检查,以免让贼人浑水摸鱼。
这张昌仕的名字,秦瑛隐约有些印象,当是宫里贵妃沾亲带故的娘家人,强权压人令其放行也不是不可,到底折腾。
眼下秦瑛负伤精神不济,便懒怠与他掰扯,问了陶满满的意思,便同意张昌仕查问。
先时陶满满已经简单整理过仪容,青青嫩嫩的小女郎,明眸皓齿,很是招人眼。
张昌仕看了两眼不够,还要再看,秦瑛先动了怒,拉下帘子狠声道:“滚!”
张昌仕莫名被喝,没有知难而退,而是令属下拿来一卷画,苦着脸对秦瑛解释道:“殿下,非下官冒犯。”
“实则是昨日景阳侯托下官寻他那离家出走的小娘子。下官觉着殿下身边这位女郎与画像中人容貌并无二致,是以才多看了看。”
闻得对方的话,秦瑛回眸看向陶满满,以一种审视的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她。
陶满满自知理亏,在他迫人的眼神下缩紧身子,瑟瑟承认道:“是我。”
“呵。”秦瑛冷笑,转而对张昌仕道:“知道了。”
“本王送她回府。”
进城后一路行来,秦瑛都未再出声与陶满满说过一个字。
陶满满的眼神在他身上梭来梭去,有心打破僵局,却碍于对方气场摄人,不敢随意招了他恼怒。
车窗外街市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勾得人心尖儿发痒想要一探帝国心脏的富丽繁华。
觑着秦瑛假寐养神,陶满满壮了壮胆小幅移动着身子,手抓上车帘,小心翼翼的掀开一角向外看去,瞬时那书中描绘的“辐辏云集,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真实感扑面而来。
这虽然是个架空的世界,可作者在构建朝代时参考的便是历史上的几个盛世时期。她将那些恢弘的、壮丽的气象尽数加注于自己笔下的启朝,用最热烈、秾丽的辞藻去歌颂它、赞美它。
陶满满犹如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想去那飞檐重叠的酒楼醉卧美人膝;想去那天高野旷的乐游原打马玩乐;又或是只简简单单的坐在街边食铺吃一碗汤饼,看人来人往。
“咳。”
秦瑛不满的哼声,拉回了神游天外的陶满满的灵魂。她怯怯的回身,两只手在身前绞啊绞的,扮足了可怜巴巴的乖觉模样。
良久,她才嗫嚅道:“我不是有心欺瞒你的。”
“就是、就是…”
秦瑛大马金刀的坐等她给个可信的说法,可人吞吞吐吐半晌也不见有下文,他突然短了气道:“罢了。”
“愿说不说。”
陶满满细声细气道:“我确实出自景阳侯府,名唤陶知予。”其实原主还有小名的,是老太君起的,也是“满满”,寓意事事圆满。
秦瑛挑了眉以为她还要再说,然而久候不见下文,愣时气得一刻也不想看到她。
而陶满满还不知自己又哪里惹了他不快,微微撅着嘴,杏眼瞪了个圆,很是不解。
马车入朱雀门大街,近兰陵坊时,被人拦住求见清河郡王。
秦瑛使人询问,知晓是景阳侯自南城兵马司张指挥使处听闻自家女郎随清河郡王回了京,便使家仆前来迎接。
其间家仆更是告知陶满满,“老太君于两日前病逝,还请女郎速速家去。”
陶满满听了,心下咯噔,怅然暗道,还是晚了。
秦瑛见她呆愣愣的,心知此事耽搁不得,令千牛卫加快了行程。
景阳侯领中书侍郎的职,为天子近臣,加之他行事说话刻意投当今的喜好,故而这景阳侯颇得圣宠,其府邸也设在近皇城的太平坊中。
眼下景阳侯府内外俱挂白幡素绸,景象凄然。
眼见陶满满双腿发软的直奔府门而去,也未与他告别,秦瑛心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闷之感。在千牛卫询问他是否要进侯府吊唁时,他冷声道:“丧宴已过,本王与景阳侯非亲非故,凭何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