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几日一直笼罩王都的闷热空气终于混入了凛冽的潮气。
守夜的女仆急忙忙将敞开的雕花玻璃窗合上,橙黄色魔法灯照亮的廊道,传来轻微又杂乱的脚步声与金属碰撞声。
塞维娅陷于垫高的纯白床褥间, 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松软的鹅绒枕头上,秀妍的眉心却紧蹙着,不时躲避着, 似乎在排斥什么惊骇的东西。
又一道霹雳声划过精致的高大玻璃窗, 塞维娅倏然睁开眼,惊恐地往窗外看去。
石榴树掩映窗边的树影被狂风吹得七摇八晃,雨点通过未关合的窗户砸落在暗色的昂贵地毯上, 晕湿深色的痕迹。
女仆扣响了宽大的门扉, 小心而颤微地问着, “塞维娅夫人,请问需要进来伺候吗?”
塞维娅握紧在心口的手还没放下,额角的发也黏腻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但她依旧淡着语气道:“不必了。”
“是。”女仆小心地结束了对话。
外面, 连绵的暴雨接连而至,像是天捅了个窟窿。
湿冷的潮意并没有消散塞维娅内心的烦躁。
她做了个荒唐至极的梦。
梦中的她依旧是罗德里克·威廉的未婚妻,斯塔帝国目前为止唯一的拥有冰雪族血脉的后裔。
但与现实人人恭敬完全截然的是,她被一个肤色冷白的男子困在怀中,他的温度是人类不常有的冰冷, 留存耳畔的喘息却炙热灼烈。
他的呼吸是那样真切,醒来之后, 似乎还滚烫在她的耳侧。
塞维娅抬手捂住了耳朵。
虽然还没有与当今国王威廉十六的弟弟罗德里克完婚, 但她早就以未来女主人的身份入住了罗德里克的城堡, 所有人都以“夫人”的称呼修饰对她的尊敬。
梦中的男人却丝毫不顾及她的身份, 从床上到地毯, 从书桌到窗边,房间的任何地方,都似乎留下了他的存在。
他的样貌看不真切,但身体却颀长俊美,像是神明鬼斧神工的雕塑一般。
最荒唐的是,她竟然丝毫推开他的意思都没有,偶尔搭在他肩膀上的绵软一推,反而会带来更为惊骇的汹涌。
男人的来历、身份塞维娅全都记不清,只有中间与他在一起的片段,细致得甚至能描摹他鼠蹊部的惊人创造。
但他似乎从来没有施加强迫,却让她有一种与情人私会的隐秘与背德。
窗边的枝杈被风折断,发出突然的喑哑,塞维娅掀开滑落小腹的轻薄被褥,赤脚踩在绣着浓烈油彩图案的地毯上,来到窗边将窗户关上。
豆大的雨点将她的手臂砸出□□般的深红,火辣辣的疼痛随之而来。
塞维娅用毛巾将溅散的雨珠擦干,指尖红色的魔力莹莹闪烁又忽然散去。
就算她是魔法天赋满级的魔法师,她也没有办法为自己治疗分毫,偏偏因为冰雪族的血脉,她的身体和样貌比寻常女性都要柔软娇妍。
但再娇妍又有什么用,没有人会胆大到主动欣赏国王弟弟的未婚妻,而她至今还未完成仪式的未婚夫,情愿猎艳第十三个酒吧女郎,也不愿意走进他们的房间一次。
一个还没完婚就提前度过守寡生活的可怜女人,贵族的夫人和小姐嫉妒她的样貌时,喜欢这样拐外抹角地嘲讽她。
塞维娅从来不与她们争论,因为没什么可争的,她和罗德里克没什么感情。
与他的婚约也是因为,她的父亲生意没落,为了躲避要债之徒的虎视眈眈,她的父亲将她悄悄送到了自己离家出走之前的王国,请求他的侄子,塞维娅的堂兄,也就是国王威廉十六的庇护。
被送走时,塞维娅并不知道父亲的打算,直到威廉十六亲自见了她。
知道缘由的塞维娅想要离开,回去寻找她的父亲。
但威廉十六叫住了她,她回去并不能改变什么。
相反,如果她待在王宫,他的父亲没了软肋,凭借原来亲王的身份,那些无耻之徒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威廉十六很中意她,看她的眼光像是欣赏一朵娇妍玫瑰般。但威廉十六那时已经与大臣的女儿订了婚,悔婚的代价会威胁他珍贵的王位。
王室子女之间的联姻并不奇怪。
威廉十六的弟弟罗德里克看中了她的冰雪族后裔的身份,对他展开了追求。
直到搬进了城堡,塞维娅才知道,罗德里克对她并不感兴趣,他情人无数,却从不碰她。
为了获得挥霍的钱财与身份的加成,罗德里克吩咐所有人叫她夫人,将她当做这个城堡的女主人来对待。
塞维娅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阖上眼躺在金丝兰木的躺椅上,借着木质的微凉抚平夏夜的燥热。
在磅礴的雨声中浅眠了一瞬,门外的女仆就敲响了房门。
她们需要来服侍罗德里克亲王的未婚夫人洗漱了,或者说,提醒她今天该去参加一个魔法分享的沙龙了。
沙龙是一个大公爵的夫人牵头举办的,为了打发她们无聊的下午茶时间,同时畅谈这个大陆神秘而强大的魔法,好似这个话题能够给她们的身份带来高贵感一样。
塞维娅并没有穿着鲜艳而引人注目的颜色,她与这些夫人不是一路人,等她的父亲解决了债务的危机,她打算重新回去。
但这并没有减少那些夫人们的视线。
戴着装饰鲜花和水果礼帽的菲尔丁伯爵夫人,三两句就将话头引到了塞维娅身上,“我想,威廉夫人应该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魔法的奥妙吧。”
夫人们的视线都或明或暗地看了过来,让所有的女人嫉妒,这比直接嘲讽她更为有效。
塞维娅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当然,如果菲尔丁夫人将精力用在魔法入门的练习上,应该很快就能亲自向我们分享魔法的奥妙了吧。”
大公爵夫人率先抿着嘴轻笑出声。
菲尔丁夫人以觉醒魔法天赋为由,请了一批年轻俊俏的“魔法师”到宅邸学习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
大家都心照不宣,发出极低却存在感极强的嗤笑。
菲尔丁夫人面色难看地说了声,“你……”
她看了眼周围,沉下气,讽刺道:“威廉夫人,我们始终是初学,不像威廉夫人,不知道魔法的力量,能不能奥妙到俘获丈夫的心呢?”
塞维娅抬眼,红水晶般的眼眸没什么情绪地看向菲尔丁夫人,唇角却扬着笑,“这个问题,不如菲尔丁夫人亲自去问问威廉亲王?”
夫人们轻轻笑着,塞维娅扬起酒杯,公爵夫人也跟着举起酒杯,其他夫人见状,都纷纷应和。
沙龙进行了大半,菲尔丁夫人终于在处处碰壁中急红了脖子。
在她要愤然起身之前,公爵夫人率先站起身,她摇着小扇子往外走去,“坐了这么久,我们去神殿看看吧,看看神明今天有没有降下奥妙的宽宏,让我们也有机会体会一下魔法的秘密。”
在经过塞维娅旁边的时候,公爵夫人用扇子挡着脸,给了塞维娅一个干得不错的眼神。
塞维娅回以一笑,不仅之前,菲尔丁夫人似乎抢了公爵夫人的一个情人。
来到帝国之前,塞维娅从来没有接触过神殿。
她一直跟着母亲蕾妮·鲁珀特在北方的罗切斯特□□活,在母亲去世后,父亲开始南下进入其他帝国的城邦。
在罗切斯特王国以外,所有人似乎都信任着一个伟大的神明。
祂庇护世人,是规则与秩序的代表。
塞维娅并不放在心上,即使她无数次出入神殿,但她没有忏悔,也没有祈愿。
她应该是其他人口中背叛神明的异教徒,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只要不将想法说出来就好。
神殿之中依旧圣光闪耀,在衣着华丽高贵的夫人团进入神殿之后,秃顶的大主教便殷切地随侍在周围。
在所有人都在祈祷的时候,塞维娅抬起洁白的睫羽,看了眼高大的神像。
人不被允许直视神明,她们在神明面前都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高大神像被耀眼的圣光笼罩,塞维娅什么都没看到,但她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一场浮夸又暗潮涌动的贵族交际结束,天色已经暗暗发沉。
塞维娅乘坐马车回到了城堡之中。
罗德里克回来的也很晚,几乎和塞维娅同时抵达大门。
罗德里克的视线投了过来,塞维娅优雅着脖颈,对她的未婚夫点了点下巴,“一起共进晚餐吗?”
罗德里克的喉结滚了滚,他错开视线,随性地点了点头,“嗯。”
一顿饭吃得安静又陌生,塞维娅优雅地分割着肉排,随意地将沙龙的事情与他说着。
罗德里克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半晌站起身,“我用好了。”
塞维娅抽出纸巾,掖了掖并未沾染上酱汁的唇角,“今晚也要出去吗?”
罗德里克没有否认,塞维娅得体地笑了笑,“注意身体。”
罗德里克却像被触到了什么开关一下,推开沉重的高背椅,离去的背影带着些愤怒。
塞维娅举起高脚杯抿了一口酒,这么讨厌她?用餐的时候视线即使落在她身上,也快速移开了。
塞维娅压了压心中不知是欲还是怒的火,回到了房间。
房间开着两盏昏黄的魔法灯,昨晚被淋湿的地毯已经被撤去换上了新的,魔法器具散发着丝丝凉气,驱散房间中的闷热。
塞维娅反手扯下腰后的系带,吩咐仆人帮她将繁重的裙裾换下,便独自走进内室,准备前去沐浴。
凉风将关上的高大玻璃窗吹开,塞维娅看了眼外面,黑洞洞的夜色让人有种未知的忌惮。
塞维娅走到窗边,打量了眼外面的夜色,并没有发现奇怪的异象。
看来是仆人没有将窗户关好。
塞维娅抬手将窗户拉回。
鼻端传来一阵浓郁的雪松气息,清冽圣洁,像是从冷冰中释放出来一般。
塞维娅感觉背后的温度急速降低,她警觉地捏起魔法转过身,还未碰到侵入者的衣角,就被扣紧双手抵在了窗边。
她的上半身微微弯折,像一只被压折的花枝,双腿之间被一条紧实有力的大腿抵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而来人制住她只用了一只手一条腿。
她被迫伏在来人肩膀之上,小声而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不请自来的神明抬手抹过少女腿间,祂看着修长分明的手指上的东西,清冽的声音温和寻常,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却异常诱人沉沦,“夫人,你似乎,缺少一个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