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灵回头看他的面具,又看他一身修长凌厉的黑衣,站在原地没说话。
她有种很怪异的感觉。
对方的样子太熟悉了,尤其是漠不关心地说着别人生死的时候。
那张冰冷的黄金面具下到底藏着怎样的一张脸,朝灵忽然不敢去猜。
“过来。”男人惜字如金,语气又加重了些,朝灵还是站在原地没说话,眼睛却没有再看他。
见她两次都不动,男人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他走到朝灵身边,朝灵也很安静地没躲开,攥着佩剑的手握得紧紧的。
“就那么喜欢他?”她听见男人叹了口气,半晌才意味不明道:“穿成这样,也要急着去见你那位珍而重之的师兄。”
朝灵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匆匆忙忙,腰带是反的,发带是乱的,袖口是皱的:“他又不是你师兄,你当然不用着急。”
“是么,”陌生男子又拿那种意味不明的语气和她说话,朝灵却忽然像是失去了争辩的欲望,抬着头,紧紧盯着面具后的那双眼睛。
“你明明有办法,又憋着不说,而且我都求助了,你还要取笑我,”说到这里,她忽然低下头去,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只看得清睫毛一颤一颤的,委屈的像是落水的小狗,“而且你还骗我。”
面具后的人忽然一愣,他下意识伸手想把人捞过来,对方却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我不要你当我小弟了。”
十四僵住了。
朝灵看着对方一言不发的表情,心知自己说中了,心里那点委屈更甚,她三两下整理好衣物,然后赌气一样的转身去开门:“我要去找大师兄了。”
这回还不待她开门,她就被扯进一个怀抱之中,熟悉的冷香味萦绕在她的鼻尖,乍然闻到的时候,莫名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是很坚强的人,从来不会因为小事轻易流泪,小时候受了欺负不会哭,在云间被师尊和师兄们逼着练剑也不会哭,摔倒了也不会哭,但是被人这么抱着,她忽然就更委屈了。
“不是说要永远保护你的小弟么,这么快就反悔了,”嘶哑难听的声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昆山冷玉般淡漠的音色,和记忆中分毫不差,“小骗子。”
十四摘了面具,那张俊美无俦脸得见天日,只不过这次他用的是本相,比那副少年皮囊更深刻一些,无罪渊的地底将他淬炼得阴郁而危险,冷淡的面庞上是深渊一样的双眸。
但是他的呼吸是热的,朝灵想。
她仰着头,呆呆看着面具下的那张脸,就在十四觉得朝灵是不是要哭出来的时候,朝灵忽然笑了。
“那你就是大骗子!”她一把搂住十四的脖颈,力度之大像是恨不得把他扑倒在地,落水小狗的委屈早就烟消云散。
说完又一点不矜持地改口:“十四我好想你啊!”
骑骆驼的时候,看见那些戴面纱的漂亮姑娘的时候,看见黄金做的柱子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想,要是十四在的话她就可以和他一起看,十四不会说太多,也不会像大师兄一样说她幼稚。
她只是想带上这个人和自己一起看。
十四没有想到朝灵会忽然大变脸,刚才还委屈巴巴,现在就笑成这样:“不记仇了?”
朝灵听他这么说,也觉得自己失态,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自己从人家身上撕下来,她抬眼看着十四眼底的笑意,异样的慌乱一晃而过。
“大骗子。”
第1章 舞姬
朝灵心里有很多问题想要问, 比如为什么十四会出现在这里,他是什么身份,和大猫又是什么关系。
明明应该在苍云学宫里好好待着的人, 忽然间就到了天骆, 明明应该警惕对方可疑的身份, 朝灵却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在意。
收拾好乱七八糟的情绪。朝灵也冷静了些。
“你来天骆找东西吗?”先前十四和自己说过,他去苍云学宫的目的, 就是为了找一件东西,现在来了天骆, 十有八九也是为了那个东西,可她和宋闻星才到天骆,就好巧不巧和十四住了隔壁……“还是来找我?”
她小心翼翼地问。
她表达喜欢总是很直接,含蓄内敛的人经常会接不住她的话,如果十四先前还会坦白, 说自己过来是怕宋闻星保护不了朝灵,那么在她这句话问出口之后,他也说不出口了。
“我和轩辕赤有些事要谈。”这倒是真的, 只不过这笔此事于他而言可大可小, 这时候搬出来, 不过是掩耳盗铃。
朝灵闻言也了然,既觉得合理,又觉得莫名失落,她先前还以为十四是柔弱乖巧, 人人可欺的宗门小白花, 可现在看来简直是扯淡。若非身份特殊, 又怎么会刻意伪装进入苍云学宫?
不过只要不会受欺负就好, 朝灵默默地想。
“还有一事, 十四你昨晚……真的没见过大猫吗?他是一只毛很软的黑豹。”
十四面不改色:“不曾见过。”
十四说没见过,朝灵也没再怀疑,大猫若是留在天骆城内反而引人注目,现在大概是藏起来了。
当务之急是先把地牢里的宋闻星给救出来。
两人商量完对策,朝灵才放心离开,临走时却听十四问:“你体内禁制已经松动,以后不要乱来了。”
朝灵不明所以,心中虽有疑问,却也知道昨晚状态有多紧急,当下点了点头。
待此间事了,她再找陆霁问问。
这日傍晚,轩辕赤设宴招待十四,朝灵早早跟着十四出发,上了金天台。
为了掩人耳目,她特意换了当地女子的装束,装作贴身侍候十四。
天骆人性格豪放,加之地处沙漠天气炎热,衣饰单薄,色泽艳丽,自然与中原不同。
朝灵脸上围着面纱,还戴着长长的头纱,头纱几乎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头纱是今早十四看了她穿的衣服后,冷着脸让她裹的。
金天台的主殿已经被大猫打塌了,轩辕赤便换了别的地方招待几人。
轩辕赤倒是和前两日见时没什么不同,金殿塌了也不甚在意,朝灵和十四到的时候,正看到他高高兴兴坐在主座之上,身边围了两三个貌美的姬妾,一个斟酒,一个捏肩,另一个往他嘴里送葡萄,吃完了葡萄,那美姬便揽着他的肩膀吐气如兰,两人在众人目光中吻了起来。
殿中其他人似乎已经习惯,喝酒的喝酒,谈话的谈话,起哄的起哄。
朝灵目瞪口呆,她话本看过不少,但是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不可描述的场景。
天骆人都这么不拘小节的吗?在客人面前……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朝灵脑子里闪过无数道天雷,主座上动静不小,朝灵站在原地,眼睛瞪得很大,半晌却感觉到视线一暗,冰凉的手掌轻轻覆盖住她的眼睛。
“别看。”
十四脸上戴着黄金面具,看不出表情,只是声音很低,像是贴着她的耳朵在说话,朝灵想说她看过很多话本根本不怕的,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乖巧的“嗯”。
那边的轩辕赤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不再和美人纠缠,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半点不妥,只是笑着招呼二人:“贵客千里迢迢光临,请坐。”
十四松开手,朝灵就跟着他入座,只感觉主座上一道灼灼的目光紧盯着自己。
甫一入座,轩辕赤便打了个响指,恭候多时的琴师和舞姬们笑着入了殿,在一声轻快的胡琴声中载歌载舞起来。
传言半点不假,轩辕赤风流成性,嗜美人如命,殿中姬妾、舞姬、琴师、甚至连斟酒的侍女,无一不姿色过人。
舞姬们赤足在殿内起舞,踩着鼓点,舞步轻快,朝灵拄着下巴看,眼神直勾勾的,感觉自己被姑娘们如丝媚眼勾得七上八下。
好吧,她稍微能理解轩辕赤的感受了。
乐声动人,美人起舞,她坐在旁边快活吃喝,实在是人生一大享受,但一想到轩辕赤先前作为,又觉得鲜花插牛粪,美人配败类。
舞到情动之处,领舞的美姬便绕到台下,边舞便为客人斟酒,朝灵看着她给十四倒酒,十四戴着黄金面具,跟个木头一样冷冰冰坐在那儿不理人,忽然小声道:“她给你倒酒诶。”
十四的几名下属都不是人,各个耳聪目明的,闻言都八卦之心大起,竖起了耳朵偷听二人说话。
朝灵这两日天天和主人一起,他们多少也知道些。
想不到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吃醋吃得这么厉害,舞姬给主人倒个酒就这么不高兴。
朝灵坐在十四侧后,闻言对方回头看她,看得出来十分不解。
朝灵又道:“她怎么不给我倒?”
她也想要漂亮姐姐给她倒酒。
十四:“?”
下属:“?”
十四看着朝灵这个一脸期待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给自己斟酒的舞姬,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舞姬手里的酒杯,又指了指朝灵。
那舞姬登时意会,提着酒杯,款摆着腰身舞到朝灵身边给她倒了酒。
朝灵笑得心满意足:“谢谢!”
那舞姬轻轻挑眉,似是觉得有趣,又隔着面纱挑了挑小姑娘的下巴,低头吃了她手里的葡萄。
朝灵看她笑着提酒走远,又看看手里消失的葡萄:“……”
余光目睹全程的十四和手下们:“……”
十四心情忽然很复杂。
思及朝灵的酒量,他忽然转过头来:“今晚不许喝酒了。”
朝灵:“……哦。”
手下:“……”
就是一个舞姬斟酒而已,他们帝君这占有欲……
轩辕赤坐在殿上,远远看着这边的动静,一舞毕,戴着黄金面具的客人没什么表示,反倒是他身后的女子十分捧场。
“不是我夸口,但要说这跳舞的姑娘,那我天骆绝对数一数二,客人觉得如何?”对面有人主动和十四搭话,热情异常。
他们都听说,这位贵客可以治好他们天骆的命根子,虽然傲慢冷淡些,但还是可以讨人开心才行。
十四却没什么表示:“没注意。”
殿内一阵尴尬。
轩辕赤却笑着解围:“你们好没眼色,佳人在侧,又怎会有心思去注意旁人?”
他一开口,其他人自然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朝灵身上,她半个身影都被十四挡得严严实实,远看身子引人遐想,只是被面纱头纱裹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