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烫!”她反射性地缩了一下手,但很快又将手掌覆盖在那湿漉漉的额头上面,像是要确认这种异常的触感不是她的幻觉,“明明这么烫,怎么还会觉得冷?”
“我,生病,了。是、是发烧。”艾德修用细若游丝、时断时续的声音答道,“发烧,的时候,因为,体温升高,身体,感受到,危险,会把更多的,血液,优先送去,脏器。到达皮肤的,血液,变少,所以会,感觉,冷。”
“还有,因为体温,变高,原本已经,习惯了的,外界,温度,就会相对显得,低。这也是,会,感到冷,的,原因。”
唐叫瞠目结舌地看着话都说不利索还企图给她科普知识的艾德修:“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赶紧告诉我,要怎样你才会好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野蛮生长的缘故,唐叫从小身体就很好,她本人几乎对“生病”这个现象没什么概念,知道这个词,还是因为小时候被母亲教育:
“不要乱吃森林里的东西,小心生病。”
“不要光着身子跑来跑去,要是生病了怎么办,这里可没有看病的地方。”
再有就是,父母因为慢性病而变得虚弱的那最后几个月,母亲哆哆嗦嗦着说着生病的事,然后没过几天,她就撒手人寰了。
“生病”是一件可怕的事,她的父母就是这样离她而去的。
“你不会死吧?”唐叫把手钻进被子,捉住了艾德修那只发着烫,还死死抓着被子的左手,紧紧地握住,“你别死啊!”
艾德修既无奈,又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用一双对焦不准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房东:“死、死不了。就是,有些,难受。现在,能出汗,应该,没,什么,大事。”
听艾德修这么说,唐叫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沉默了几秒之后,她问:“今天早上你看起来心情不好的样子,是因为难受吗?”
“……嗯……有点,头晕。”
“你怎么不说呢,还硬扛着忙了一天?”
病人没再出声,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想,喝点,热水。”
唐叫立刻站了起来:“我马上给你烧。饿吗,要带些吃的给你吗?”
艾德修窝在被子里摇了摇头。
*
唐叫在木桶树下接水的时候,胡一山正在充满感情地讲述着自己那年幼妹妹的故事,可惜两位听众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并没有被那段温情脉脉的过去打动,反而有些走神。
先看到唐叫的是陈侃,她夸张地挥了挥手:“嘿,小姑娘,艾德呢?”
唐叫拎着水走进公共厨房,在那团熊熊燃烧的“灶火”上架上铁皮锅,然后将水一股脑地倒了进去:“他病了,身体很烫,吃不下东西,我给他烧些热水。”
陈侃有意无意地看了胡一山一眼。
只见大胡子摇了摇头:“准是昨天晚上着凉了,这小子,真是和看上去一样不中用。”
“着凉?”唐叫转过头。
“胡一山同志说,大男人在野地里睡一个晚上不会有事的,所以就没把艾德搬回屋里,让他和知了在外边吹了一个晚上的夜风。”陈侃并不担心后辈的病情,带着一种想看好戏的表情张望着唐叫。
“师父?”唐叫果不其然地用一种责怪的眼神看向胡一山。
边境大厨脸色一僵,嘟囔道:“他不是也让你在地里睡过吗?为师我可是在帮你报一觉之仇。”
陈侃凑到成盒耳边悄悄说:“按照通常的剧本,此时小姑娘的台词应该是‘师父,你太让我失望了!’”
没想到唐叫倒竖着两条长势狂野的眉毛,最后说的却是:“他和我能一样吗?”
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这可是铁打的身子,随便怎么将就都行,艾德修那副样子,就是个……就是个——”
“温室里的花朵?”陈侃适时地帮她的邻居补充道。
“唔,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折腾。”
陈侃几乎要笑倒在桌子上,并没有对自己的错误预判感到羞愧:“今天算是开眼了,原来这里还能这么演。”
胡一山痛心疾首:“什么将就?女孩子怎么能将就呢?女孩子就是要娇惯着的。”
唐叫皱起眉:“师父,你这是看不起我。”
这顶帽子扣得太大,胡一山接不住,神情有些懊丧:“退一万步说,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女孩子睡地里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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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今天在狩猎的时候, 我第一次遭遇了A级虫族。活物所带来的冲击感比我曾经见过的那些假货要强烈上千万倍。它差点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人。”
“幸好走之前博士让我带着杀虫剂。没想到真的能派上用场。那么大的一头怪物,在轻而易举地吞食了三个活人之后,就这么简单地, 死在了这一管小小的药剂之下。”
“可是药效如果能再强烈一些就好了, 一击毙命的话,就不会留下那样的伤口了。”
“为什么同一个物种, 可以衍生出差异如此巨大的类别。不,它们真的是同一个物种吗?还有那个只在传闻里出现过的S级。我几乎无法想象S级的虫族会是什么样子,博士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
“算了,这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文澜的身体情况不太好,但她不肯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才发现过去的那些研究, 对眼下的我们来说几乎毫无意义。”
“希望小叫不会因为今天的事做噩梦。”
*
虽然在唐叫的心里, 艾德修的体质只能以“娇弱”二字形容, 但实际上他比她想象得要坚强一些。
唐叫因为担心同居人的情况,曾在半夜醒过来, 在一片漆黑之中摸到隔壁的床上, 探了探他的体温。濡湿的额头沾满了乱糟糟的头发, 唐叫用手将它们拨开, 好让底下的大脑能够透透气。
那个时候,他的体温已经基本上回归到一个正常的水平了。
第二天早上,唐叫醒过来的时候, 艾德修已经收拾好了他的床铺, 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焦急地跳下床, 跑了出去,就看见黑色鬈发的青年正蹲在种植园门口, 对着一个水盆洗碗。
“已经好了吗?”唐叫走到他身边, 毫无征兆地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艾德修一个激灵, 手里的铁皮碗哐地掉进了水里,他急忙伸手去捞:“嗯、嗯……好了。”
“我记得今天不是你洗碗的日子来着?”
“是、是你的。”作为“房租”的代价,艾德修承包了唐叫的所有家务,包括洗碗的轮班。
唐叫斜睨了他一眼,蹲了下来,抢过那只铁皮碗:“看你东西都拿不稳,还是先歇着吧。今天的碗就交给我来洗。”
艾德修愣了一会儿,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乖乖地退到一旁。
这时,一个干练的女声在二人背后响起:“艾德,烧已经退了?现在有空吗?”
唐叫和艾德修同时转过头,身披白色大褂的陈侃正一脸兴致盎然地站在他们身后。
唐叫看了艾德修一眼。而艾德修点了点头:“嗯,退了。有空。”
陈侃拍了一下手:“那正好,快来帮我看看,我想立刻开工,设计用虫族的生体材料打造的外装,有很多事情要请教你这位专家呢。”说着便不由分地拉走了蹲在地上的后辈。
唐叫:“……”
*
这一天傍晚的时候,有意外的来客造访了聚居地,正是前天才刚刚光顾过这里的“行脚商”知了。
“你怎么又来了?难不成打算放弃城里的好日子,在这儿定居了?”唐叫正在屋外处理今天从陷阱里捕到的几只低等虫族,就看见一个浅色头发、戴着红色帽子的男人正用脚踏着一种装有两个轮子的机械,由远及近,最后以一个自以为潇洒的姿势停在唐叫身边。
“嘿嘿,当然是有好消息,所以就迫不及待地赶来了。”知了咧嘴一笑,配着他那头明媚的金发,显得格外阳光灿烂,“还特意买了一辆自行车。”
“你这背的是什么?不会又是要过期的营养液吧?”唐叫打量着他背后那个比上次见面时还要大了一圈的箱子。
似乎是没想到唐叫会识破营养液快要过期的事,知了脸上一红,但立刻摆了摆手:“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唐叫一脸兴趣缺缺,正要低下头继续去剥她的虫子,一个梳着妹妹头的女孩子从知了的自行车后座跳了下来,因为被知了那个巨大的货箱遮住,唐叫这才注意到他还带了个人。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聚居地吗?看上去明明就很破的样子。”妹妹头拍了拍知了的肩说道。
唐叫一挑眉,将质问的目光抛给了正在一脸傻笑的行脚商。
*
“我觉得知了的提议不错,毕竟这地方的物资实在太匮乏了,如果能入手城里的材料的话,很多事情都会方便不少。”陈侃一边搓着手,一边两眼放光地看着霍蝉,“白天的时候我还在发愁那些回线该怎么办呢,总不能把森林里那些树藤塞进去。”
知了这次带来的所谓好消息,是他带回去的虫肉罐头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城里的大型食品生产商看中,对方出高价收购了他带去的二十只罐头。在得知知了入手这些罐头的来龙去脉之后,还表示愿意将他聘为联络员,专门负责虫肉原料的“采购”。
由于边境人并不需要钱,知了提出了以物换物的办法,对方也欣然接受,并草拟了合同,让知了与供货人进行交涉。
眼下,聚居地的住民们就在针对此事进行讨论。讨论的风向是乐观的。除了对现代文明社会的产物没有太多概念的唐叫,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希望能够从这场交易中获得的东西。
“关于原料和物资的交换,对方有跟你提过预算方面的事吗?毕竟我们还要留下自己吃的部分,产量不会太高。”在众人都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自己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艾德修冷静地发出了理智的提问。
知了挠了挠头:“关于这个啊,上头的人跟我说,你们可以把想要的东西列成清单,在产品售出之后,留出售价的一半,用于采供你们需要的东西。”
“可以给我们一半?”艾德修皱了皱眉,“这个比例太高了。你确定没有被骗吗?”
考虑到知了上一次就是被骗到边境来的,这个可能性不是完全没有,倒不如说对方给出的条件太好,相当可疑。
知了爽朗一笑:“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开始老板可是说只留出二成,那也太少了不是?我知了怎么会让朋友吃亏呢?当然是要帮各位挣个好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