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看到了另一个用到这个词的生物类别, 叫完全变态生物,它们从幼年期到成年期会发生巨大的形态变化, 巨大到几乎不像是同一种生物。”
她一边说, 一边把手里的一块土豆块埋进了地里, 并不纤细的手指上顿时沾满了泥巴:“原始家园上真的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生物,我一看就差点停不下来了。要是有机会能去那里看看就好了。”
叶天意耸了耸肩:“可是那地方不是早就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吗?就算我们的星舰真的能航行回去,那里也应该和你看到的资料大不相同了吧。”
唐叫默不作声地整理了一下土面,虽然感到遗憾,但还是认可了邻居的发言。
叶天意对自己打击到女猎人的事毫无知觉,探着脖子看了看唐叫提前挖好的那些坑,突然问道:“我记得之前土豆是种在另一边的吧?为什么要换地方?在固定的地方种不好吗?”
“这其实是我在网上看到的,”听到提问,唐叫又打起了精神,“据说同一块土地上不适合连续两季种同样的东西,那样不仅会导致土壤中的养分不足,也容易导致作物的病害。”
叶天意学着唐叫的样子,把手上的土豆芽点朝上埋到了土坑里。她撇了撇嘴角道:“你可真厉害,明明没上过学,但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你。”她不久前刚从大胡子那里听闻了唐叫啃词典的事迹,还感叹过她那股让人甘拜下风的干劲。
“我说啊,虽然唐纳德博士那是论外级的学者,小叫生得这么聪明好学得有他四分之一的功劳。但叶霜博士和张毅明也不是吃素的啊,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呢?”在谈及学习方面的事时,胡一山还丝毫不留情面地将叶天意嘲讽了一番。
叶天意自己也委屈。虽然自己的爹妈走得早,但他们在世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表露过要让叶天意走学术道路的意思,倒不如说他们似乎更希望自己女儿当一个不学无术的小笨蛋。
等监护人接手叶家之后,叶天意更是被引上了一条淑女教育的不归路,开始在贤妻良母的养成计划中摸爬滚打,可惜除了针线以外一切都学艺不精。
“我想,你口中的那位叶霜博士,大概是不希望女儿和自己一样走上一条充满危险的道路吧。”结果最后站出来帮她说话的居然是成盒,“至于后来的监护人,应该是为了避免叶家再次崛起,才会让叶天意去学那些没用的东西的吧。”
有理有据,听得叶天意差点流下两行清泪。
“你不是说想研究植物开花的事吗?”唐叫又掏出一个土豆块递给叶天意,顺便把话题转到了她的身上。
妹妹头的少女接过土豆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上面平整的切面,点了点头:“唔……嗯。”
“有什么头绪吗?”唐叫问。
叶天意换了个位置将土豆块种下,一边答道:“我妈妈有留下一部分研究成果,我想先把那些东西看懂。”
唐叫甩了甩脑袋:“都是植物的学问,说不定种土豆的知识也能对你的研究起到什么作用。”
叶天意歪着头将唐叫篮子里的土豆块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遍,觉得唐叫的这个想法实属不靠谱。
就在这时,一朵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假花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她扭头看了看蹲在一旁的唐叫,问道:“那朵金属花,是你做的吗?难道你也对花感兴趣?”
唐叫的眼睛弯了起来:“那是艾德修做的,其实直到他把那玩意儿送我之前,我都不知道世界上还存在这样的东西。”
叶天意听到这个回答,颇感意外地眨了眨眼,但随即又想明白了似的晃了晃脑袋。
她也是在看到母亲的笔记时才第一次知道“花卉”这一事物,这对于现代的人类来说,无疑是一个陌生的名词。如果唐叫一开始就知道的话,反而显得不对劲,但如果是从艾德修那里得知的话,就说得通了——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个生物学的博士,对几百年前在原始家园上存在过的生物有所了解也并不奇怪。
或许以后在相关的方面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请教一下他。叶天意默默想道。
“说不定在你的研究碰到瓶颈的时候也可以找艾德修帮忙。他虽然是主攻虫族方向的,但对原始家园的植物似乎也有一些了解。”就好像是脑回路同步了一样,在叶天意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到唐叫也这么向她提议。
她有些感激地看了唐叫一眼。
陈侃和胡一山对她的远大志向多少抱着些看戏的心态,就像是听见学生说自己长大以后要当科学家的老师一样——毕竟她虽然上过正儿八经的学,但实际上脑袋的空洞程度和尚未开化时的唐叫有的一拼。
但是唐叫不一样,她很认真地用上了“研究”这个词,她把她那个有些过于壮大的志向当成了一个严肃的课题,并真诚地期待她能够将它完成。
她算是明白了,越是有学识的人就越容易看不起人,这个说法并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陈侃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她很好奇唐叫有没有经受过陈侃大博士的冷嘲热讽,但马上又意识到恐怕唐叫压根就不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
真好啊。叶天意有些羡慕地看着在一旁专心挑捡土豆的少女。
*
“去死吧。”
那个声音仍然阴魂不散地驻扎在脑海中,像是一张卡住的磁带,一句诅咒,一场充满恶意的校园暴力。
“喂,艾德,你发什么疯?!”陈侃目瞪口呆地看着接连卧床半个多月的后辈突然下了地,跌跌撞撞地走向厨房。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过度的饥饿促使他去厨房寻找食物,但看到他拿起挂在墙上的一把小刀时,她立刻意识到事态不妙。
女博士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后辈的手臂,试图从他手中夺下那把凶器。
然而艾德修的力气比她想象的要大好多,让她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半个月没有好好吃过饭,手臂还负着伤的人能够使出来的力气。
虽然传达痛觉的神经似乎没有起效,但万幸的是手臂上的伤在客观上限制了艾德修的行动,陈侃抓住了这个机会,将小刀从他手上抢了下来。
“喂,清醒点!”
“去死吧。”
一远一近、一轻一响的两个人声像是成为了互相的回声一样,在他的脑中强烈地激荡开来。艾德修意识到应该克制行动,但身体却不听使唤似的做出攻击性的动作,不是在攻击别人,就是在攻击自己。
一切都源于那不断重复的低吟。
“为什么?”他向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提出质疑。
但是对方只单调地重复着同一个答案:“去死吧。”
潮湿而肮脏的小屋子,头发蓬乱的少女用脚从垃圾堆里勾出一张板凳推着他坐下。他顺从地坐了下来,想要仔细地看一看少女的眉眼。
他抬起头,看到少女那张脏兮兮但天真可爱的脸蛋上挂着一个无邪的笑容,冰凉的金属长管抵住他的脑门。
少女轻扣扳机,用带着笑意的口吻宣告:“去死吧。”
陈侃很快就明白过来,艾德修的所有怪异行为都在指向一个目的——他打算终结自己的生命。
这演的究竟是哪一出,她亲爱的后辈是产后抑郁还是神经搭错?!
她那颗由无数逻辑思辨锻炼出来的高傲大脑立刻就帮助她想明白了这一异状的起因。
说什么不会对自己起效?这效果简直好过布洛芬了有没有!那些该死的,携带死亡指令的纳米机器人!
第84章
唐叫正和叶天意愉快地种土豆呢, 忽然就听见小废屋里传来丁零当啷的一阵响,两人同时放下手中的活,提着沾满泥巴的双手面面相觑。
“怎么了?”叶天意问。
“去看看。”唐叫说。
两个女孩一前一后地进了屋, 就看到一男一女正挥舞锅铲进行着激烈的械斗, 而地上无序地散落着陈旧的刀叉。
男子反手拿着铲子,铲子早就已经生锈的边缘正毫无威胁地抵在他苍白的脖颈上, 虽然没法即刻造成伤害,但钝锈的金属在皮肤上的划动还是造成了混杂着深褐色锈迹的粉色伤痕。
而女子以一把铝制的餐叉与锅铲抗击,叉子那细小的头部正努力地啃咬着铲子那长长的手柄,防止它进一步入侵男子的□□。她的另一只手则从握叉的右手上方交叉而过,一把抓住在半空晃动不已的长柄, 试图将锅铲从男子手中夺下。
最终, 女子那高挑且有力的身形为她在角斗中取得了优势, 她成功完成缴械,并将男子用以自残的凶器远远扔到一旁。细长的锅铲在落地的瞬间发出了当啷的声响。
“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叶天意发出了瞠目结舌的质疑。
与此同时, 女子见机抓住男子的双手, 将两只手腕并到一起, 背到他的身后, 然后步步紧逼,将他逼至床边,强迫他以面朝下的姿势伏卧在那与柔软毫不沾边的床垫上——至此, 终于完成了对其行动能力的剥夺。
男子弱气的呜咽被密度日益上升的织物吸收, 没有传达到观众的耳中。
“呼——”陈侃长出一口气, 看向门口,声音充斥着疲惫, “不过是顺手救下一个想不开的青年人, 不用谢我。”
“你说什么?”唐叫以为自己听错, 目光在陈侃和艾德修之间迅速游移,似乎在判断陈侃言辞的真实性,“艾德修想要寻死?为什么,是什么病吗?”
陈侃一挑眉,再次感服于唐叫的敏锐——她将眼下的境况归因为某种外因,而不是艾德修自身的意志,似乎在潜意识中已经认定这位双修博士不是一个脆弱到自寻死路的人。
“是DW造成的后遗症。”女博士有些无奈地回答。
巢穴之王的胚胎液和死亡指令的机器人,DW的两种主要成分都当仁不让地在艾德修的身上炫耀着自己的厉害之处。
叶天意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将一双眼睛睁成滚圆的形状,指着像疯子,或者是受伤的野兽一样在陈侃的手下奋力挣扎的青年,用带着颤的声音迟疑地问道:“他不是说不会有事的吗?”
大概是因为当时事关唐叫和星舰的安危,艾德修为了打消众人的疑虑才会那么说的吧。陈侃用空闲的手揉了揉眉心,有些惆怅地想。她不觉得自己的这位后辈是一位心怀苍生的人物,所以他八成还是为了救唐叫吧。
DW是用来对付虫族的特效药,星际法律命令禁止用这些药在人体上进行实验,即使他本人就是DW的专利拥有者,也无法预判这种药物对人体的影响才对。
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那种可疑的融合欲暂且按下不表,毕竟不是会伤及性命的症状,但要对付这来势汹汹的自杀欲就没那么容易了。
“艾德修……”唐叫对理智残存不多、像蠕虫一样在床垫上疯狂扭动以试图挣脱束缚的病人没有表现出丝毫恐惧,倒不如说她更关心的是病人的身心健康。
她关切地靠近床边,挨着床沿跪了下来,同时像哼唱摇篮曲的母亲一样呼唤着病人的名字:“艾德修,你怎么样?”
陈侃刚想说以他现在的状况,问了也是白问,担心也是白担心,没想到不停挣扎的病人竟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沙哑着声音吐出一个音节:“……疼……”
她这才想起来床边上这姑娘可是有“王虫”资质的人类,她能够对被胚胎液污染的艾德修产生影响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看刚才的情形,虫族基因中的真社会性显然压过了纳米机器人的死亡指令,让她丧心病狂的同事终于拿回了一丝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