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里干什么？”
“怀念曾经。”编剧露出一个颇显神秘的微笑，抬手指了指右上角的横杆，“十多年前这里还没有路灯和监控，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拿着刀的女人。”
编剧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
穿透了朦胧的雾霭，艰难落入了少年的耳中。
“她手中的刀流着血，黏着碎肉。她当时像极了一个迷路的天使，我发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她身上的裙子被血染成了红色，眼神却还是那么干净。她看到我之后问我，有没有看到她的丈夫。”
“我说没有。”
“她告诉我她的丈夫是个很英俊很优秀的男人，他会在很多时候给她准备礼物。那些礼物很贵重，可实际上她并不在意，她喜欢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她丈夫在送她礼物时的那份心意。”
编剧语速缓慢，眼神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透过少年的长相看什么。
而后。
他继续道：“可她又说她的丈夫死掉了，我问她死在哪里，她就带我去找她死掉的丈夫了。”
他跟着女人来到了一个废弃的工厂。
推开门，浓郁的血腥味便在瞬间涌入鼻子。那是比女人身上的血腥味重上万分的味道，能轻易令人作呕。可是编剧没有，他不仅没有作呕，他甚至迷恋它。他在女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工厂的角落。
视线中，尸块横陈。
那里就是她所说的丈夫。
当然，还有她丈夫的小三。
“她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因为杀了人而害怕，甚至很开心。我也很开心。”编剧笑着说，“我终于找到了我心中的缪斯。”
他杀了无数个人。
却没有一个像那个女人一样，漂亮，惊艳。
他把她的尸体摆放在废弃工厂的正中央。
当警察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角落的尸块都发烂发臭了，可女人的尸体却还是干干净净，她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说到最后，编剧含笑地问：“你想去看看那块地方吗？虽然过去了那么久，可我还记得她当时躺在什么地方。”
少年沉默地跟在编剧身后，来到了不远处的废弃工厂。
十多年过去，这里好像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少年站在正中心的位置，明明眼前是一片黑暗，可他好像穿过这层黑暗看到了十多年前。
他看到出轨的丈夫和小三跪在地上卑微恳求着，看到女人手起刀落，看到她的尸体被安静陈放在地面。
而后，巨大的力道从身后传来。
少年的后脑勺被狠狠一砸，眼前几乎开始闪起了光。
可他却没有倒下。
有血从头顶缓缓淌下来，鲜红的液体淌过他的眼角，一部分落入眼眶，一部分顺着下巴落入地面。他双眼泛红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在对方再次砸下来时候，抱着对方的腰狠狠冲向了不远处的架子。
少年没像多年前的女人一样死在工厂。
编剧也没有像多年前一样顺利逃脱。
之后，警方宣布找到了逃亡多年的连环杀人犯，而少年主演的电影就此被封禁。
故事还未结束，但陆逢舟看着这一幕幕场景，被漫长的生命所腐蚀所遮掩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那些被他放在心底深处彻底封存起来的记忆像是又打开了一个口子在瞬间喷涌而出。
只不过那段记忆再残忍，他都能淡定如常的面对。
他的目光穿透了这片怪异的回忆，落在某处的角落。很快，眼前似有波光微微一晃，男人修长的身影逐渐现身，英俊熟悉的五官长相落入了陆逢舟的眼中——
姜令渊。
姜令渊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本意只是给陆逢舟一个下马威，却完全没想过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在他记忆里，鬼蜮的主人就如鬼蜮一样，神秘莫测，性格怪异。
哪里能想到这位的幼年会是这样的。
姜令渊眉心微微一挑，目光直视将陆逢舟，低嗤了一声：“好久不见，重新做个自我介绍，我是姜意的父亲。”
陆逢舟自他出现那一刻便意识到了什么。
他想，命运真的很神奇。
否则不至于把姜择秋、洛云霜和姜令渊凑到一起，组成了一家子。
而且，成为了姜意的家人。
姜令渊抬手将幻境收走，眼前的这一切便重新恢复成了普通餐厅包间的模样。他转身走到一侧的沙发走下，看向陆逢舟。
没有过多言语，陆逢舟走到了他的对面。
“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死不了。”陆逢舟淡声道。
他离开姜令渊那个世界的时候，整片鬼蜮突然下沉，天阙宫派人前往鬼蜮查看情况，恰逢被姜令渊逮了个正着。天阙宫的宫主季玄之在那天命丧弟子姜令渊之手。而姜令渊欺师灭祖的名号也至此传遍四海八荒。
成为了个彻头彻尾的反派。
此后，姜令渊成了鬼蜮新的主人。
而原本的主人陆逢舟却不见踪影。
说实话，那一刻姜令渊的心情是有点复杂的。在他还是正派弟子，还是天阙宫的大师兄、季玄之的嫡传弟子时，他和陆逢舟也有过几次交手。
双方之间实在算不上和平。
直到他发现自己的师尊季玄之养育自己多年不过为了他的道体，为此甚至不惜杀死了他的亲生父母。
得知真相的姜令渊与季玄之反目成仇，被修真界正道之士追杀时，陆逢舟问他，要不要加入鬼蜮。
姜令渊只以为对方在嘲讽挖苦自己。
他姜令渊不入所谓的正道，也不入邪道。
鬼蜮，人人诛之。
曾经立下的flag被自己一脚踹倒，姜令渊唯一庆幸的是他加入鬼蜮的时候，陆逢舟已经不在了。
…
姜意和姜择秋以及洛云霜一同来到餐厅是一个小时以后。
一推开门，三人便发现屋内的气氛有点怪异。
姜令渊冷着脸坐在一侧，而陆逢舟半垂着眼眸，他肤色过白，安静靠在那儿时竟然透出了一种很怪异的……令人心生怜悯的感觉。
姜意看看姜令渊，又看看陆逢舟，眨眨眼后果断挤到了陆逢舟的身侧，手指轻轻戳了戳男人的手臂，她凑过去小声问：“前辈你怎么了？我爸爸欺负你了吗？”
姜意也是在来的路上才知道，姜择秋通知陆逢舟的时间比他们早了一个小时。
但姜择秋只说，“爸有事跟他聊。”
姜令渊陡然听到这么一句，眉心微微一蹙，正欲开口反驳。
却在触及到陆逢舟的视线时，薄唇一抿——
非要这么说，好像也算。
幻境是他利用问心镜制造出来的，能照出来人耿耿于怀的心事或者心魔。
当年的姜令渊放不下自己被季玄之欺骗，父母被季玄之灭口的事情，以至于他在问心镜内吃了大亏。
本想故意耍一耍陆逢舟，却发现对方比起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他让陆逢舟回忆起了那段经历。
在沉默良久之后，姜令渊瞥了一眼陆逢舟，扔下一句：“我让他喊我一声爸，他自己喊不出口，这也算欺负他？”
姜择秋：“……？”
洛云霜：“……”
姜意：“……”
修仙之人最忌讳前尘往事，姜令渊的心境早已不比从前。杀了季玄之之后他放下了那段被欺骗的曾经。现在，他同样可以轻易放下自己和陆逢舟的恩怨。男人的视线带着淡淡的讽意，料定了按照陆逢舟的个性面对他叫不出这个称呼。
然而陆逢舟却只是低笑了一声。
男人薄唇勾起：“当然不能算欺负，是吧，爸？”
姜令渊：“……”
作者有话说：
《重生之死对头忽然喊我爸》
第41章 坏人日记041
包间内的气氛自陆逢舟将那声‘爸’喊出口以后, 就变得格外奇怪。
姜令渊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坐在他身侧的洛云霜稍稍偏头去看他，注意到男人的指关节用力地都在泛白, 眼神颇为诧异。
但洛云霜也只以为姜令渊是突然有了个女婿接受不了, 所以心情复杂。
她大概能理解这种心情, 非常富有同理心地夹了一块肉放到男人的碗中, 在姜令渊看过来时，柔软的掌心轻轻一拍男人的大腿已作安慰。
并道：“辛苦了一天吧？多吃点。”
姜令渊眉心一动，低头看了看那落在自己西装裤上的手，目光继而又看向自己的碗, 薄唇微微一抿，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顿饭吃得在座几人都心思各异, 但不管怎么样还算平静。
尽管陆逢舟与在座几人都有一段不得不说的往事, 但抛开立场问题和前尘, 倒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吃过晚饭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
洛云霜明天一早就跟人约了要在琴行见面，恰好姜令渊还有几份文件没有处理, 便索性带着洛云霜先行回姜家老宅。至于姜择秋和姜意, 两个孩子那么大了，姜家在京市的房产又只多不少，姜令渊并不苛求他们每天都回老宅。
当然了，姜令渊也不是很担心大晚上的姜意跟陆逢舟跑了, 毕竟还有姜择秋这个哥哥在。
虽然刚才在餐桌上姜择秋都没说几句话，不过父子俩在姜意找了个对象这种问题上态度是完全一致的。
送走了姜令渊夫妻二人, 姜择秋回过身看了眼并肩站在一处的姜意和陆逢舟。虽然很不愿意承认, 但这两人站在一起的确如所有逢意cp粉所认为的那样, 般配的要命。姜意长相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点, 但陆逢舟身为一个男人站在她身边也显得毫不逊色。
尤其是那通身的气质和高挑修长的身材, 一眼就将人的视线抓住了。
姜择秋的视线幽幽瞥了眼两人相扣的双手，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后，也没提要带着姜意回家，反倒说了句：“有空聊聊吗？”
陆逢舟长眉微微一挑。
十分钟后，三人出现在了附近的一家甜品店。
三人选了个很偏僻的角落，姜择秋给妹妹点了份栗子蛋糕，就和陆逢舟说上了事情。
姜择秋说的是昨天他临时被叫走的那回事。
给姜择秋打电话的是个年轻的女生，等两人见了面，姜择秋便发现女生满脸疲惫，眼下的黑眼圈大的惊人。姜择秋只抬眸一看便注意到了对方身上萦绕的淡淡黑气，他不动声色地问对方怎么了。
女生说，她最近一直做梦，梦到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在梦里喊她姐姐，要让她跟他捉迷藏玩。
第一天的时候，女生也没察觉到问题，便在梦里跟小孩玩上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虽然我是睡着的状态，但我觉得我自己很清醒，就像在玩捉迷藏的时候我一直告诉自己要藏得好好的。”
女生说到这话的时候双手握紧，神情逐渐变得紧张起来：“我当时梦见的是一个医院，我躲在了一个卫生间，那个小孩好像花了挺长的时间才找到我。”
她在梦里听到小孩的鞋子踩在地板上，听到小孩清脆的笑声，听到对方悠长带着几分诡异的问：“姐姐你在哪里呀？”
“他找到我之后显得很开心，又突然跟我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这次还被他找到，他就要惩罚我了。”
女生轻易就被逮到了。
第二次躲猫猫被发现以后她就感到害怕，即便是在梦中也呈现出一种抗拒来，可那小孩还是要求她必须玩这个游戏。无奈之下，女生和小孩的躲猫猫游戏再次开始了——
“接下来的每一次躲猫猫我都会被他找到，他说我需要被惩罚五次。”
再然后女生的梦就醒了。
醒过来的她回想起梦的内容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她安慰自己，不就只是个梦吗？梦里的东西都做不得数。
这个梦只不过稍微真实了一点，仅此而已。
而后事实证明她所想的是正确的。
整整一天过去，她并没有受到所谓的惩罚。
女生终于放宽了心。
结果当天晚上她又做梦了。
梦里还是那个小男孩，还是那个怪异的医院，小男孩见到她之后还是央求她跟他玩捉迷藏。
“就这样，接连一个礼拜，我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他。我觉得这太奇怪了，我甚至都不敢闭眼睛，只要一睡着，就会有人在我耳边说要跟我玩捉迷藏。 ”
女生说到这话时，眼神肉眼可见的疲惫和惊恐起来。
她双手捂住脸，隐隐有啜泣声传来。
姜择秋递过去一张纸巾，等到她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才开口询问：“惩罚呢？他对你做了什么？”
女生闻言露出一抹苦笑。
但与此同时，她对姜择秋这位天师的能力也多了几分信任。
她放下手，一双眼睛染上了几分红，她低声道：“我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被惩罚的是我的身边人。”
她的家里人，包括闺蜜朋友都在一个星期内发生了或大或小的意外。这些意外不足以致死，但依旧让女生感到心惊胆战。
“我计算过，他们出现意外的次数，就是我躲猫猫被他抓到的次数。”
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更加不敢入眠。
每天晚上睡觉她每隔一个小时都会开启一个闹钟，她入睡很快，但有了这个闹钟，每次那小男孩和医院出现在她梦里，不等小男孩找上门来，她就已经被闹钟给吵醒了。
这样的方法虽然很管用，但是个人都吃不消。
所以女生找到了姜择秋。
将女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姜择秋才看向陆逢舟。男人的表情很淡，即便听到这么怪异的事情，眉眼也未染上多余的情绪。倒是一旁的姜意吃着蛋糕跟听故事似的，感兴趣极了，一双眼睛都是亮堂堂的。
姜择秋沉默了一秒，拍拍她的脑袋：“你继续吃。”
陆逢舟看着他对姜意所表现的亲昵的动作，也未多说什么，只是很直接的反问了一句：“你解决不了？”
艮山派的传人，曾经放出名号就能在玄学界掀起风浪的姜择秋，要是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