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踏出门似想到了什么,回头又对铁手道:“习家庄的事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多想了。大丈夫何患无妻,没准更好的已经在等着了。”
铁手知道她在说啥,不由得眼眸一暗,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唉……先生说的是,你这性子才是你的死穴,真要改改才行。”她摇摇头轻叹一声出了院门。
被严魂灵一提,铁手脑中又浮现出小珍望着他的那双伤心哀怨的眼睛。已经快一年没再见面了,是他主动离去的,因为不忍心看自己心爱的女人情义两难。毕竟习秋崖待她也是真心一片且两人已有婚约,如今家中遭变又得了癔症,他铁游夏实在做不出这等乘人之危、横刀夺爱的事来。可忘情却没那么容易,所以他尽量让自己忙起来,出差、办案、缉凶、审讯,累到一躺下就睡着才能逃过思念的痛。
铁手在门口怔怔地站了一会,见天色渐暗,随即打起精神稍作洗漱后更衣。今日除夕,再穿黑衣不合适,他特意挑了件赭红色的圆领长袍,系了同色嵌有金丝蛛纹的腰带,换上厚底皮靴便往园中去。
听风轩就在园子西侧,离旧楼不远。铁手进门见灯烛通明,中厅圆桌已摆开,但其他人都还没到。侧边厢房是书斋,大书桌上笔墨已备,一摞红纸条幅等着他写春联。好久未写字,他试了几笔便开始一条条写了起来。
铁手正写到酣处,突然案前响起一个女子的赞美声:“字好漂亮啊!”
他抬头一看,却正是刚才回来时在园中瞥见的那位陌生姑娘。这会儿她脱了斗篷,穿着件粉色品月缎宽袖长褙子,袖口领边都绣有绯红色小梅花。里面一件裹身绯红锦缎小袄配着粉色拖地百迭裙,裙裾点缀着同款梅花图案,腰间绯红缎带飘飘。乌黑的秀发盘成垂鬟分肖髻,只插了一根镶了红玛瑙的梅花头金簪,整个人看起来清雅秀丽又不乏新年喜气。
铁手笑道:“呵呵…过奖,胡乱涂几笔,凑个喜庆热闹罢了。”
“真的很好!”那姑娘认真道:“我爹常说写大字最不易。我就老写不好。”
“写大字靠腕力,劲到即可,多练练就行了。”
“爹爹也这么说,可是我懒。呵呵…”她掩口轻笑。
“冷四弟怎么还不过来?”铁手边写边问她。
“冷四弟?”那姑娘奇道,随即又似幡然醒悟道:“哦…我知道了,你是…铁手师兄吧?”
铁手见她称呼自己师兄非常奇怪,直起身子道:“正是铁游夏,敢问姑娘是…?”
她刚要作答,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游夏,这合府上下也只有你不认得她了。”进来一位相貌清矍的老者,却正是诸葛先生。
铁手忙放下笔过来拜见恩师:“游夏参见世叔。”诸葛先生于他亦师亦父,已经快半年未见,也颇为想念。
“师叔好!阿芸给您老人家拜早年!”那女子也向诸葛先生盈盈施礼。
“好!好!都不用多礼。”诸葛先生笑道:“游夏,我来介绍,她是你大师伯门下最小的弟子,陆梦芸陆姑娘。之前在信州衙门当捕快,如今她师傅着她来我们这儿历练,来了要三个多月了吧?”
“嗯,快四个月了呢。”陆梦芸答道。
“你铁师兄这回正忙,确实好久没回京了,所以你们还没见过呢。”
铁手这才明白原来是同门师妹,两人又重新见礼。
诸葛先生对陆梦芸道:“你铁师兄于大宋刑律、审讯嫌犯及查阅案卷之道颇为熟练,有空你可跟他学学。”
陆梦芸又向铁手施礼道:“还请铁手师兄多多指教。”
铁手忙摆手道:“小师妹不用客气,指教不敢当,我们一起研习。”
他们在这边说话,其他人倒也陆续来了。铁手久未与师兄弟们见面,彼此亲切招呼,热络地交谈起来。
会仙楼送来的餐饮餐具摆开后,严魂灵便招呼众人入席。以往家宴就是诸葛先生加四个徒弟还有严魂灵一家三口,今年多了陆梦芸,便有九个人。
府里的规矩是过节家宴不谈公事,所以气氛较为轻松,也就聊一些家常以及各人在外所见到的奇趣杂闻。陆梦芸是客,为免她拘束,众人便让她说说她家乡苏州的过年习俗。
陆梦芸坦言:“过年习俗也是大同小异,江南虽也富庶但规模远不能与汴京比拟。来了这几个月可算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了。”
铁手道:“其实清静点到也是好的。京师这地方,住久了有时也觉太过嘈杂。”
严魂灵打趣道:“老二一向喜欢清静,后续得空放个假去苏州陆师妹家借住一阵好了。”
众人都笑了,铁手脸上一红。倒是陆梦芸大方地表示家中很大,欢迎大家都去苏州做客。
谈谈说说,时至子夜,附近大内宫中守岁的爆竹声、欢呼声阵阵传来。又是一年从头始,众人相互恭贺新禧,宴席临近尾声。
诸葛先生道:“日间官家招我去商议正月初三辽国使臣在南御苑宴射的安排。还是老规矩我国出十名陪射。往年你们都去的,今年也一样吧。”
严魂灵道:“先生,我这几日身上不太舒服,今年陆师妹来了,不如让她去吧。”
陆梦芸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没经过那种场面,再说久不使弓箭了,这出了差池可了不得。”
无情接口道:“小师妹,你的暗器功夫我见识过,射箭应该也没问题的。去开开眼界也好。”
诸葛先生沉吟了片刻,道:“阿芸,机会难得,去经历一下也好。这两日让老四把具体过程和你讲一下,家里有弓,你挑个顺手的练一下应该没问题。再说到时他们全都在,出不了大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