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上楼梯众人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有点似茉莉花却又夹杂着些许丁香的醇厚和松油的木本清香,奇怪的是这么重的味道竟未让人头昏脑胀,反而从心里生出一种娇而不艳,媚而不淫的清甜欢喜之感。铁手微微皱眉:“依兰香?”
王义与手下互相交换了下眼神,点头道:“正是!难不成真又是‘血山茶’?”
楼上隔作两间,进门先是个小小的起居室,朝南一排窗户紧闭着,居中置了一套榉木圆桌椅。桌上一个铜脸盆,盛了半盆清水;另有一套青瓷茶具。那茶壶和一个茶杯在茶托外,似是有人饮到一半的模样。东边卧室,没有门,只用一个月洞门式的雕花屏隔开,挂着落地的红纱帐幔。
此时日光甚足,那纱幔虽未撩起,却隐约看得见里面有个人横躺在地上。铁手不露痕迹地将陆梦芸挡在自己身后,走到近前挂起了帘幔。
阳光透过南面的窗格子照进室内,众人清晰地看到一个女子浑身尺洛地躺在床前地板上,被放成一个大字型,腹部上一朵血色的“山茶花”甚是醒目恐怖。那尸首头发散乱,颈部血肉模糊,肩膀下一滩鲜血似已凝固,脸部已略略发黑,眼珠凸出,嘴巴张大舌头外露,看着甚是可怖。
陆梦芸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凶案现场,之前在刑部司当差时,因是女子又是初来乍到,一直被照顾只处理些偷盗抢掠的小案子,而那晚在高俅府中也只是从屋顶远远望见而已。可如今这幕恐怖的场面让她顿感不适,况且死者又是个全洛女子,而当下房中全是男人,同为女儿身的她只觉又羞又怕,强自敛定心神,却不敢再近前细看。
铁手摘下笠帽,脱了外氅交与陆梦芸拿着,又卷起衣袖掖上袍角,向那仵作要来陈醋抹于双手与鼻下,然后蒙了口巾,戴上手套走到尸体旁蹲下。他拿起死者的双手仔细查看,又翻开嘴唇观察口腔,再用竹片拨开颈部伤口细看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腹部上的那朵“血山茶”。少顷,铁手站起身来,把散落在地上的衣衫一件件抖开,前前后后仔细翻看,然后取那外衣盖住了死者的胸腹。
铁手招呼仵作过来,与他耳语了几句。那仵作连连点头,随后掏出工具蹲在尸体旁开始验查起来。
铁手摘下手套、口巾回到起居室,对屋内上下左右都仔细顾盼了一番,他的目光落在桌边地板上的一点点碎屑上。铁手蹲下身子用食指抹了些又捻了下,随后站起来端起桌上的茶壶,打开盖凑近闻了下,再将那几个茶杯也挨个看遍。末了,他走到正在查看四周窗户的王义身边问道,
“王总捕,如何?可有闯入的痕迹?”
王义道:“除了卧室北窗敞开着,其余窗户栓子都插得十分结实。难不成是从北窗进来的?但你看这窗并没有被撬开的痕迹,窗台和地上也没有脚印。我方才都上屋顶看了,瓦片齐整没有被踩踏的痕迹。这就和半月前怡红楼那起案子有些不同了,那里有明显撬窗闯入的痕迹。”
“嗯。确有不同。”铁手若有所思道:“这样,现场这儿由杨兄弟看着,让仵作验尸。我与你先下去盘问报案人吧。”
“好。”
铁手招呼陆梦芸,跨过仵作燃起的去秽炭盆,三人下了楼往前院正厅而去。
群玉院的厅堂里,杭州地方长官,知州徐铸也已赶来。此人约莫四十左右的年纪,凤目长脸,颌下三缕清须,长得颇为斯文儒雅,此时正眉头紧锁地坐等着手下来汇报案情。他见铁手和王义一同进来,满脸堆笑地站起身来,
“哎呀,原来是铁大人到了!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铁手忙趋步上前与他见礼,笑道:“徐大人一向好!”
若论官阶品秩铁手比徐铸还低了一级,但地方官吏见了京官总是比较客气的,毕竟是天子脚下的人。更何况四大名捕持有御赐平乱玦,简直等同于半个钦差。徐铸清楚那四人中以铁手为人最是大气持重、进退有度,而且能书擅画,深得诸葛先生器重,有时还会带他面圣议事,人皆度他将来可成庙堂大器,因此徐铸对铁手一向更是亲热。
铁手也素知徐铸为人长袖善舞、圆滑世故,在朝中投靠的是蔡京一党,才得了这外放两浙重地的美差。但他对诸葛先生一直也很巴结,有时回京述职还会亲至神侯府问候世叔送些礼物。而自己师兄弟几个过来办案,徐铸每每都是尽力配合、惟命是从。虽然铁手不喜这种苟合取容、左右逢源的人,但人家一贯以礼相待,办事卖力,倒也是讨厌不起来。
徐铸道:“当今官家仁治,天下日昌,杭城一向太平,可就近日这‘血山茶’一来便祸害不断。唉!下官虽密控严防、日日稽查,奈何此贼来无影去无踪地,实是狡诈凶恶,正一筹莫展。现下好了,神侯他老人家竟委派铁大人前来协助,那我可就放心了。四大名捕出手,破案指日可待啊!哈哈……”
“徐大人过奖!游夏自当尽力而为!”铁手拱手自谦,又招呼师妹见过知州大人。徐铸自然又客套了一番,直言神侯府的精兵良将都出马了,那定能旗开得胜擒获凶徒。
铁手与徐铸分宾主在厅堂中央落座,陆梦芸、王义也在两侧客席坐了。铁手向徐铸道:“徐大人,此间的案子我方才已看过现场,可容我盘问下报案人?”
“铁大人尽管问。这案子上的事杭州合府上下向来是唯铁大人马首是瞻。”徐铸客气道。
“多谢徐大人!”
于是群玉院众人都被唤到厅外廊下等候询问。
第15章 情深四海之 谜案群玉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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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红儿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她满脸惧色地颤声道:“今日一早我如往常上楼去伺候七娘梳洗,敲门没人应,便有些奇怪,起手推了推门,竟没栓上。我唤着姐姐进房还是无人应,于是将水盆放在桌上,走去掀开帘子却见那可怕的一幕,我大叫着逃了下来,奔去前院告知妈妈。”
铁手问:“你睡于何处?夜里不曾听到什么动静吗?”
“我们都是睡后院大间的。昨日晚间外面有些下小雨了,七娘便让薛公子早些回去,我送他出门后又回来替七娘铺好床、收拾了房间才回去睡的。那时她好好的,也说要准备睡了。”
“你离去时大概几时?”
“差不多亥时一刻。”
“薛公子是何人?”
“薛公子是城里兴隆钱庄的大公子,七娘的未婚夫君。本来再过几天他就要来替七娘赎身,正式纳回去作妾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