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下一下打在自己身上。温阮上去阻挡,眼里也噙着泪,不住道:“爸……您别这样……别这样……”
苑巍像是失了魂,拉着学生的手,空旷洁白的病房,弥漫着悲伤。
严柯的老家在偏僻的西北,一个没有名气的小县城,家里还有一个哥哥,父母都是老实本分之人。看到儿子的遗体,痛不欲生,几度昏厥。
遗体告别仪式上,苑门的师友们都来了。苏莺时几度哭的不能自已,读书的时候,她和严师兄关系最好。
严柯虽每次出行习惯写游记,洋洋散散,转载人数都很多,在A大也是一个传奇人物。
他的意外逝世,在学校引起轰动。人类学系为他撰写了悼词,网络上同样一片哀悼追忆。
而来现场送别他的,除了家人亲戚、A大师友和研究院的领导同事,还有许多严父严母也不认识的人。
是严柯到处游离时结交的朋友,听闻噩耗,不远千里送别知己。
有耄耋老人、未成年的学生、有衣冠楚楚之辈、还有如严柯一样看似形容不羁的浪人……
这一切看起来不可思议。
但严柯本身的存在,本就是一个不可思议。
送别会结束,最亲近的人自愿留下来守灵。
温阮也留在此地,坚持了一个白天一个黑夜。
直到清晨的阳光升起,被虞桓不由分说带回了房间休息。
温阮躺在床上,虞桓拿毛巾湿水,给她擦净了脸,又喂了包子和牛奶,她都乖乖吃了。但这个模样,虞桓看了心疼。
“阮阮,你心里不舒服的话,就对我说出来,别一个人闷着。”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短短几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却好像很久没见了。
温阮看着虞桓的眼睛,半晌,嘴唇微张,动了动,忽的唇角向下一拉,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自责与痛楚哭了出来——
温阮其实很少会哭。常年野外奔波,她不是一个娇柔的性子,也只有在虞桓的面前,才偶尔撒撒娇。
她哭的毫无保留,肆意而凶悍,虞桓从没见过她这个模样,立刻慌了,不复寻常的沉稳冷静。
他不知该怎么办,只得把温阮抱进怀中,轻声不住的安慰道:“阮阮,我在、我在……”
温阮搂着虞桓的脖子,鼻涕都出来了,她哭着道:“是我……是我告诉他万佛窟上方有个绝佳的视角,要爬、爬到最高点……才能看到……”温阮有些崩溃的攥着虞桓的衬衣,断断续续道。
虞桓愣几秒,忽然反应过来,内心俱荡:“阮阮,难道《风息》也是你爬到那个位置拍下来的?”
“嗯……”温阮一边哭,一边点了点头。
“是、是我……害了他……”她闭眼,泪水从脸颊滑落。
虞桓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用力抱紧了面前的只想着别人,还没有顾忌到自己安慰的小人儿,深沉的眼眸藏匿着后怕与惶恐。他不敢细想,如果当初温阮拍照时,也赶上了雨后土壤湿润疏松、山顶易滑坡的时候……
若她的运气差了一点,也不慎踩空……
若……
她根本不在意这些,在黄石的雨季还要去拍灰狼!
虞桓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掏空,手臂微微颤着,低头用下巴贴在她的发顶,嗅着她的气息。
还好,阮阮还在。
她现在很安全。
良久,眼眶有些失而复得的猩红。
“……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跟严柯说那个地方……”温阮还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异样。
虞桓用尽平生的自制力,才压下了内心翻涌的怒火,没有在这个时刻去跟她讲道理。
两人无声在小旅馆中相拥,温阮发泄后渐渐平静下来,虞桓也恢复了理智。
过了许久。
“阮阮。”虞桓率先开口,嗓音有些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这不怪你。你不知道敦州现在是雨季。佛窟管理人员也提醒过严柯这种天气不易出行,外人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温阮靠在他的胸膛,轻声呢道:“你知道吗?严柯曾经也劝过我,让我去叙利亚用相机记录下那些还没被战争破坏的文物,他说这件事很有意义……”
虞桓手刚忍下的怒火又差点喷出,手一紧,还未及开口,就见温阮又摇摇头,自嘲一笑:“但我哪里敢啊。”
“我也知道那样做很有意义,但我胆小,害怕会出意外,更舍不得你们。有时想想,要是和再也见不到你和爸妈相比,什么拍照、什么自由,我通通都可以不要……我和严柯,终归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