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早已夜幕低垂,晚风徐徐吹拂而过,吹散了些刚刚包厢里带出的浑浊烟酒气。
会所门口,几束路灯的光线投射下来,照映着不远处女人的身影。
她的身形高挑纤瘦,弧度恰好,和殷延见过的其他女人比起来并无二致。
可唯独特别的是,苏时意却并不会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
灯下光影朦胧,她还穿着白日里的那套裙子,快要及腰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黑色的包臀裙,将美好的弧度勾勒得一览无余,细腰盈盈一握。
纤细白皙的长腿暴露在空气中,在夜里自成一道风景线。
就在这么短短几秒里,又有一个路人鼓起勇气上前搭讪。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拒绝的,男人很快便面露失望,拿着手机离开了。
片刻,殷延不动声色地敛下眸,抬脚朝她走过去。
苏时意正自己踩影子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就看见旁边多处一抹身影,和她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紧接着,她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酒气,混合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沉香气。
苏时意愣了下,转过头,便撞进殷延漆黑如墨的眼底。
朦胧的光线下,他的轮廓并不似往常那般凌厉分明,淡漠的眉眼竟然也意外多出几分平日里见不到的柔和。
殷延的手插在裤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苏时意眨眨眼,语气天真:“我来负荆请罪呀。”
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殷延抬了抬眉稍,没开口。
见他面色不算难看,苏时意发现现在是个好时机:“昨天晚上都是我口不择言瞎说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肯定不会跟女人计较的吧?”
说着,她弯起眼睛,天然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显出几分娇俏和讨好之色,眉眼之间分外灵动。
殷延的脑中忽然响起刚刚徐晋在包厢里说的话。
乖巧黏人,像猫似的。
静默片刻后,他话题转得突然:“你没回酒店?”
苏时意不明就里地答:“回了啊。”
他垂着眸,视线落在她暴露在空气里的双腿上。
“那为什么没换衣服。”
她懵了下:为什么要换衣服啊?”
苏时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觉得他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
标准的OL职业装,很得体啊。
秘书跟总裁谈完生意还得专门回去换套衣服?什么毛病?
她试图跟上男人的脑回路:“您是觉得我这身衣服不好看?”
殷延:“你不觉得冷?”
苏时意还是莫名其妙:“不冷啊。”
这会儿海风小了点,吹得还挺舒服。
哪里冷了?
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丢下一句“随便你”,便转身朝停车场走。
苏时意愣在原地,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的背影,左思右想也没想出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他了。
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这是酒喝多了撒酒疯呢。
太平洋警察都没他管得宽。
第11章
停车场里,苏时意踩着高跟鞋紧跟在他身后。
似乎是想起什么,殷延的脚步突然停下,“许恒瑞呢?”
......都走到停车场了才想起来问。
苏时意在心里腹诽,嘴上仍然殷勤地答:“许助理临时有急事先走了。我现在也是您的秘书呀,今天还没结束,作为秘书,我有义务来接您。”
快走到车旁,苏时意想起自己见过的那些老总们,都是等着身边助理开车门,尊贵得跟皇帝出行似的。
于是她下意识地就想先去帮殷延打开后座的车门。
没想到男人已经先一步拉开门。
注意到她的动作,殷延眉头拢起,淡淡道:“我还不至于让女人帮我开门。”
她愣怔地眨眨眼:“噢..好的。”
看来某人还没大爷到那种地步嘛。
见殷延已经坐上后座,苏时意也绕到驾驶座上坐好。
她系上安全带,伸手就要发动车子,手臂却蓦地僵在半空。
等会,保时捷卡宴启动键在哪来着?
她没开过啊。
这时,殷延在后面忽然出声。
“不会开?”
“.......”
眼神还挺好使。
苏时意还以为他下一句就会像以前那样开口嘲讽她,没想到,没等她开口,就又听见他淡声说:“不会开就换许恒瑞回来。”
和她想象中不一样的是,殷延的语气很淡,没什么嘲讽的意味。
她愣了一下,立刻倔强反驳:“会开,只是没开过这么贵的而已,总得给我点时间适应一下吧。”
苏时意一边理直气壮地嘟囔着,一边低头去找启动键。
殷延看着她到处摸索也找不到,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骨。
他出声提醒:“右手边。”
“哦。”
苏时意顺着他说的方向一摸,找着了。
顺利启动车火后,她终于在心里悄悄松下一口气,然后默默将启动键的位置记下来。
以后绝对不会再找不到了。
宾利一路驶出停车场,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夜色浓稠,城市里霓虹闪烁,玻璃上光影交叠变换,仿佛倒映出了一副光怪陆离的壁画。
苏时意慢慢开着车,脑中忽然回忆起了几年前的一个画面。
是一场酒局上,那时她刚毕业不久,初入商场,稚嫩得在一堆老总之间格格不入。
她弯着腰挨个敬酒,手臂举得酸痛,敬到一个老总面前时,就听见那老总悠悠开口。
“小苏啊,这持杯也是有讲究的,要先托住杯脚,通过摇晃手腕来晃酒杯,不然这酒的温度就被你手上的温度影响了。”
在那种场合下,这番“善意”的提醒,像是一个无形的耳光扇在脸上,让苏时意尴尬到手里的酒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那时实在太稚嫩,也不知道该怎么在那群人精面前圆滑地把话题掀过去,只能站在那憋红了脸,也没人愿意为她说上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有人含着笑接话:“我听说苏小姐是成年之后才被接回苏家的,小时候没人教导,没学过这些礼仪也不奇怪,不知者无罪嘛。”
听上去像是在好心替她解围,可苏时意不傻,听得出那人语气里的高高在上,还有明晃晃的轻蔑和傲慢。
有的人就喜欢通过这种方式羞辱别人,借此获得更多的优越感。
那些天生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即便嘴上不说,心里都是瞧不起苏时意这种,靠着手段才被认回家的私生女。
他们说的确实没错,没人去教她这些,她没法反驳。
苏时意很讨厌看见那群人的嘴脸,在那之后,越是她不会的,她就越要拼了命去学,这样才不会再一次因为什么都不懂而出丑,变成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
刚刚找不到车子启动键时,她难以控制地慌神了,下意识以为自己会又一次陷入到之前那样难堪又窘迫的时刻。
殷延这样货真价实的天之骄子,他的出身,显然比酒桌上的那群人更有资格来嘲讽她,也可以用这种方式羞辱她,击退她。
可他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虽然她接触到的殷延,一样傲慢,高高在上。
可似乎..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讨厌。
苏时意一边开车,心里忽然冒出一丁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下意识抬眼看向后视镜。
后座上,男人阖着眼,眉头微微拢起,像是喝多了,此刻不太舒服,身上的衬衫也比往日看着凌乱了几分,看着没那么不易接近了。
苏时意见他皱着眉,非常体贴地说:“殷总,你要是想吐的话记得提前跟我说,我靠路边停车。吐车上怪麻烦的,豪车清洗费很贵的。”
殷延抬手松了松领带,闭着眼说:“这是我的车。”
言外之意,贵也是他付钱。
苏时意非常听不惯他这种有钱人发言,话里不自觉地发酸:“你的车就不用清洗费啦?还是你们总裁车脏了都直接换新的开...”
她碎碎念个不停,殷延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出声打断。
“苏时意。”
他的嗓音低沉,微微带着些哑,磁性悦耳。
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叫她全名,让苏时意冷不丁怔了下。
殷延蹙了蹙眉,忍耐度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专心开车。”
“哦....好的。”
苏时意这回不敢再老虎头上拔毛了,注意力只好重新回到路况上。
前面就是一个红灯,她缓缓踩下刹车,视线不受控制地看向后视镜。
后座上,男人阖着眼,窗外的光影被切割成一块块碎片,
这时,后面的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按起喇叭。
苏时意皱起眉,见前方还是红灯,她便没理会。
喇叭坚持不懈地响了有一会儿,把殷延吵醒了。
他睁开眼,望了一眼前方的红绿灯,哑声问她:“怎么不走。”
苏时意看见他抬头在看,以为是自己搞错了,下意识又转头看了眼前面的灯。
她摸不着头脑地说:“前面还是红灯呀。”
闻言,殷延的眸色微不可察地一暗,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下一刻,他重新合上眼,“嗯。”
莫名其妙的,苏时意撇了撇嘴,注意力重新回到路况上。
看来是真的有点喝醉了,连红绿灯都看不清了。
*
一路顺利回到酒店,苏时意在电梯里给许恒瑞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人已经安全送回来了。
电梯在顶层打开门,殷延率先迈步走出,苏时意则紧紧跟在他身后。
深夜,走廊里寂静无比,只有他们两个的脚步声。
一直到殷延走到房间门口,她眨了眨眼,心思百转千回。
突然,她叫住他:“殷总,我们还有事没聊呢。”
明天回到北城,她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
再说,今晚他喝了酒,说不定比平时更好说话呢,苏时意一点也不想错过今天这个大好时机。
“滴——”
房门成功解锁。
殷延的手搭在门把上,嗓音透着些倦怠:“你很急?”
这问的不是废话,再多耽搁几天,她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苏时意在心里吐槽,笃定答:“很急。”
她目光坚定又灼亮地望着他,试图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急切。
而殷延似乎不为所动,两人就这么在门口无声地僵持了几秒。
他的视线凝了她片刻,随后平静地收回,打开房门往里走。
“那进来。”
苏时意看着他的身影走进房间,刚想抬脚进去,脚步又蓦地顿了一下。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她进去好像不太对劲啊。
她还没自信到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让殷延对她做什么。
但管他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没时间犹豫。
*
等苏时意做好准备进到客厅里时,殷延却不知道去哪了。
她环视了一圈没见到人影,只好保守地坐到沙发上等着。
第一次深更半夜进男人的房间,哪怕苏时意平时胆子再大,这会儿也控制不住地有点儿紧张。
感觉到掌心浅浅地冒了一层薄汗,她又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冷静点,她来是聊工作的,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嘛。
还没坐一会儿,就听见里面的房间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苏时意脑中的神经瞬间绷紧了,开始不受控制地脑补一些画面。
他去洗澡了?
我进来谈生意的你去洗澡干什么??
但转念一想,里面洗澡的人可是殷延。
她就算脱光了站在他面前,那男人估计也只是冷嗤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别挡路。
.......
脑补了一下画面,苏时意顿时觉得不紧张了。
她站起身,打算随便找点什么事儿干,能讨好讨好他。
思来想去片刻,苏时意的目光看向厨房。
*
半小时后。
洗去了身上难闻的酒味,殷延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些许。
他把用完的毛巾随手丢进洗衣篮里,才想起外面客厅似乎还有一个人在等着。
殷延走出房门,就看见中岛台旁,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来回忙碌。
也她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神情极为专注认真,腰上还系了一条围裙。
殷延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耳边忽然又响起晚上席间时,徐晋说的话。
乖巧,能干的,贴身秘书。
他的眸色暗了几分,一点零星泛起的情绪很快被掩了下去。
“你在干什么。”
殷延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把聚精会神煮汤的苏时意吓了一跳,手里的汤勺差点没拿住。
她转过身,就看见男人插着兜站在那里,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苏时意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刚才的尴尬:“在给您煮醒酒汤,您刚刚不是有点醉了吗?”
她看房间里什么食材都有,还都是新鲜的,就自作主张地卖了个好。
说完,她又扬起一抹甜美的笑容,补充道:“您放心,作为秘书,这是我应该做的。”
瞧瞧,多么贴心。
顿时,殷延微微蹙眉。
他的唇角抽了下,语调颇为讥诮:“你玩扮演上瘾?”
“........”
苏时意觉得自己关心他这种不解风情的男人简直就是多余。
中岛台旁,昏黄的灯光洒下来,男人确实刚刚洗过澡,也换了一身衣服。
他穿了件墨绿色的上衣,偏休闲的款式,衬得他肤色极白,透着一股少见的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