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殷延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收回,嘴角轻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
苏时意正望着窗外重塑心理建设时,一份文件忽然被摆在了面前。
她怔了下,转头看向他:“这是什么?”
殷延语气缓和了几分,淡声答:“Serche的资料,明天上午我们会去临城总部和史密斯见面。”
“哦。”
苏时意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扮演他的私人秘书陪他出差,她当然得了解是个什么情况。
其实她前两天回去之后,自己有在网上搜索过关于Serche品牌目前的情况,还有股价的涨幅,和殷延给她的这份差不多。
随手翻了几页,她便放下文件,试探性地开口问:“你要收购Serche?拿下控制权?”
这其实涉及到了内部机密,RY企图收购的目的还尚未被外界知晓。
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些过线了,苏时意抿抿唇,还是认真解释:“我现在是你的秘书,那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得知道你想要什么,才能想办法帮上你。”
她这番表忠心的话说得言辞恳切,苏时意自己心里也清楚,殷延并没有对她卸下防备。
他这样混迹名利场多年,早就站在权利顶端的男人,心机深沉似海,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对一个人卸下防备。
苏时意知道自己看不穿他,索性倒不如真诚坦荡点,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就是她聪明的地方。
她不躲不闪地迎着殷延的目光,澄亮的眸中倒映出他的影子,坦坦荡荡。
长达几秒的对视后,殷延眼里的那抹暗色褪去些许,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说说看,你的想法。”
听到他这句话,无疑是给了她一个谏言的好机会,也是苏时意等待了好久的机会。
她正了正神色,“Serche是著名的家族企业,但旗下的香水线却是从史密斯这一代才诞生的,目前大部分香水品牌通常会选择将调香这一部分工作外包给香精公司,而史密斯却选择斥巨资建造独立实验室,足以见其重视程度。”
她的嗓音轻缓动听,不疾不徐的,像春风拂面似的,让人忍不住继续听下去。
“如果RY想要采用强硬手段收购股份的话,按照史密斯的往常的行事风格,势必会联系其他资本调资金入场。到时候股价波动引起恐慌,引得股民躁动,纷纷低价抛售,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商场上最喜闻乐见的当然是合作共赢的局面,逼得任何一方鱼死网破,让自己获得所有利益,都不是上策,聪明人不会这么做。”
苏时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语气笃定地推测:“所以你还是会倾向于从史密斯身上入手,因为这样最便捷。说服他心甘情愿地把股权卖给你,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和风险,只不过史密斯身上有些难突破罢了。”
话音落下,殷延微微抬睫,眸底染上几分兴致玩味。
原本以为她只是在调香方面极有天赋,可从苏时意刚刚的话里不难看出,她对投资的了解并不只是浮于表面,而且看待问题的角度也足够毒辣,稚嫩,却野心十足。
更有趣的是,她似乎很了解他。
被他这样盯着看,苏时意的耳根不禁有些发热。
她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尽量把注意力都放在正事上:“但是,打蛇打七寸,人都有软肋。他在意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
其实她心里清楚,她在这件事上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大,无非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给他一些谈判时可以切入的新角度。
“我也是调香师,如果让我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转手我自己做出来的品牌,我对对方的要求只有一个。”
谈到专业方面,苏时意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她一字一句,极为认真道:“尊重香水,而不让它彻底沦为市场上的商品。给调香师足够的创造自由,而不是遵循市场随波逐流,仅此而已。”
*
三小时后,飞机准时降落至临城机场。
殷延应该是晚上还有事,下了飞机就自己离开了,不忘吩咐司机把苏时意送到酒店。
在前台取了房卡上去,苏时意才发现给她安排的房间竟然是顶层的总统套。
原本她以为殷延就给她安排个豪华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没想到上来就是十万一晚的总统套房。
果然平亿近人,让苏时意瞬间有一种傍上大款的感觉。
临城四面临海,站在总统套房的阳台上,就可以轻松俯瞰一整片碧蓝无垠的海景,浴室里配置巨大的按摩浴缸,几乎能跟一个小温泉池媲美。床也是又大又软,床边燃着的香薰都要四位数起,奢侈至极。
普通人冷不丁住可能还会不习惯,但苏时意不。
她不仅会享受,而且能享受的非常理所当然。
苏时意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很快就有专门的管家送下午茶上来,洗去一身疲惫后,面对着海景,她美美地用完一顿下午茶,可谓是相当享受。
轻柔的海风拂面,吹得苏时意都开始犯了困。
她躺在藤椅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再一次不由得在心里感叹。
有钱可真好啊。
努力奋斗赚钱的心在这一刻瞬间更坚定了。
这时,苏时意忽然又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她拿起手机,输入刚刚从许恒瑞那里要来的号码,思考片刻后编辑了一条消息。
「殷总,房费给报销的吧?」
大概过了快一个多小时,苏时意才等到殷延回复。
「你想自己付也可以。」
冷冷冰冰,毫无人情味的资本主义发言。
......可以,但没必要。
苏时意心里腹诽,飞速回复:「殷总破费了^?^」
发出这条消息,她思考了下,又开始打字。
「对了殷总,我觉得明天史密斯很有可能会在一些关于调香的方面发难,您需不需要临时补习一下和调香有关的知识?」
「我是专业的,而且不收费哦~」
然而这次,对面没回了。
一直等到天黑,殷延还是没搭理她。
苏时意百无聊赖,索性在阳台的藤椅上开始处理工作。
拾遗的几款新品的香料配方还需要微调,她把一些可尝试的香料选择整理出来,一一发给乔诗语。还有新品的广告拍摄构思。
等把工作处理完一部分,再抬起头时,天已经不知不觉地黑了。
苏时意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拿起一旁茶几上放着的手机。
殷延依旧没回她,反而是闻凝的微信接连跳了出来。
闻仙女:「你人呢!晚上出不出来玩。」
苏时意:「我来临城了,出差。」
闻仙女:「这么突然?!自己去的?」
苏时意:「不是,和殷延。」
消息刚发出去,闻凝立刻打来一通视频电话。
苏时意抬手接起,一只手举着手机,一边懒洋洋地活动着身体。
闻凝看见她的背景真在酒店,嘴巴惊到能塞下一个鸡蛋:“什么情况啊?你们俩这么快就发展到酒店开房了?!”
“......两间房,谢谢。”
闻凝兴奋的表情瞬间消失,切了声:“反正你本来和殷子墨又不是男女朋友,现在婚约也没了。话说殷延现在对你到底是什么态度?”
一提起来这事儿,苏时意就忍不住想吐槽。
简单概括了下飞机上发生的事之后,苏时意冷笑一声:“他居然就那么直接说我脸上粘了睫毛,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吗?我真心祝愿这个世界上的直男可以主动把嘴捐了。”
夜里静悄悄的,苏时意打着电话,慷慨激昂地跟闻凝吐苦水,完全没注意到有一道凉飕飕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大半夜的,哪来的人啊?苏时意没多想。
“还有上次在高尔夫球场,我回去之后腰疼了三天。”
苏时意越说越激动,慷慨激昂到完全忽略了自己的音量。
说到最后,她语重心长地总结陈词:“我合理怀疑他是不是天蝎座的,这么记仇。天蝎男,狗都不谈!”
电话里,闻凝听完直接笑出鹅叫,幸灾乐祸道:“你也有今天啊。”
闻凝最了解苏时意,知道她是怎么个性子,二十几年以来从来没倒贴过哪个男人,男女关系的处理上更是游刃有余,表面上或许看不出来,实际心肠冷漠得很。
闻凝见过有的富二代为了追苏时意,差点用玛莎拉蒂和玫瑰花在宿舍底下摆出个八卦阵来,而苏时意反手就打了个119。
说白了,她这人没心,也很少有人能真正走到她心里去。
苏时意面无表情地听她嘲笑完之后,闻凝才开始一本正经地分析:“想想倒也正常,殷延什么人啊,估计早就对美□□惑免疫了。”
她又提出个馊主意:“虽然但是,都是成年人了,你干脆打直球,直接半夜敲他房门。”
苏时意又是冷哼一声:“爬床?38层隔着阳台,下次你见我就是灵牌了。我有这个本事早就去演真人版蜘蛛侠了。”
一边说着,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隔壁的阳台。
夜里,月光挣破云层,莹白的月光投射而下,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那里。随着光线撒入,环境不再昏暗,他的面容也逐渐变得清晰。
男人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一双漆眸正幽幽地望着她。
看清他的一瞬间,苏时意头皮一麻,吓到差点儿把手机扔出去。
苏时意眨眨眼,确定自己没见鬼之后,立马反应过来。
“殷..殷总,好巧啊。”
她咽了咽口水,讪笑两声:“这么晚您还没睡呢?”
他没听见吧?
她刚才都说什么来着?
哦,骂他直男。
还说狗都不跟他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里光线昏暗,苏时意总觉得他的脸色看起来特别的黑。
气氛在无尽的尴尬中蔓延,终于,她听见殷延听不出情绪地问:“你在干什么?”
苏时意硬着头皮憋出一句:“赏..赏月。今晚月亮挺圆的。”
反正没说你坏话就对了。
而殷延就这么静静地盯了她几秒,面色看不出喜怒。
苏时意被他盯得几乎快窒息了。
殷延:“那你继续。”
轻描淡写丢下这句,他便从阳台走了。
苏时意感觉她听出了这句的潜台词:那你继续编。
........
电话里,闻凝还没挂断,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追问她怎么了。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重新把电话拿回耳边:“没什么。”
“你先帮我准备一下灵牌吧。”
“到底怎么了啊?你不会刚好背后说人家被抓个正着吧?”
她的语气都透着说不出的绝望:“你知道我刚刚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一句话吗?”
闻凝好奇:“什么?”
“天凉了,该让苏氏破产了。”
“.......”
阳台的门没关严,她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客厅。
隔着房间都能感觉到的深深悔意。
殷延听着,忽地轻哂了声。
*
拜闻凝所赐,苏时意难得睡一次总统套房,还没睡好。
生怕殷延这种记仇的人发作起来,大半夜叫人把她从总统套赶出去。
事实证明,苏时意确实想多了。
一直到天亮,无事发生。
说不定殷延善心大发,念着她还有用,等着秋后算账呢。
一夜未眠,苏时意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到化妆镜前,一边化妆一边反思。
以防隔墙有耳,她下次再也不背后说人坏话了。
苏时意按照约定的时间早早下了楼,看见许恒瑞正在车旁等着,殷延还没下来。
她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安慰自己昨晚那事儿可能真就那么过去了。
一旁,许恒瑞见她没什么精气神儿的样子,主动开口关心:“苏小姐,昨晚是没休息好吗?”
苏时意扯了扯嘴角,讪笑道:“啊....我熬夜看了一部电影。”
没想到许恒瑞好奇心还挺重,追问了一句:“什么片子啊?”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苏时意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一道熟悉冷淡的声线响起。
“真人版蜘蛛侠。”
“.......”谁让你抢答了。
第10章
苏时意忽然觉得自己昨晚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殷延怎么可能不记仇,很有可能是在等着今天和史密斯见完面之后再跟她秋后算账。
不记仇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的一路上,苏时意非常识相地保持安静,努力降低自己在车里存在感。
而殷延似乎忙得很,这会儿也没空搭理她,一目十行地翻阅手里的文件。
两人就这样短暂的相安无事,车子一路驶到Serche独立的香水实验室总部,刚下车,便有秘书带着他们坐专属电梯上楼。
苏时意在心里谨记自己的秘书身份,非常有眼力见儿地退后一步,规规矩矩跟在殷延的斜后方。
一直到进了会客室,史密斯已经等在里面。
明明是正值中年的男人,史密斯的鬓间却已经依稀可见白发。
他站起身来迎接,礼貌地朝殷延伸手:“您好,殷总。”
殷延也伸出手与他回握了下,沉声说:“久等了。”
简单寒暄了下,史密斯的视线便落在苏时意身上。
史密斯是外国人,夸赞的方式也非常直接:“这位就是苏秘书吧,果然和思琳说的一样,是个大美人。”
苏时意冲他谦虚一笑:“您过奖了。”
史密斯也没有过多客套,很快便直入正题:“是这样的,我女儿思琳,从小出生时就患有先天性视觉障碍,她的母亲去世得很早,也导致了思琳患上严重的自闭症,她从不和生人讲话,苏秘书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