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庆幸没碰了她,不然老子真的会要了你的命。”
赵默平僵着脸笑了笑,保持着一贯的优雅从容。
他推了推已经碎掉的眼睛,“你和赵明哲一点也不像,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
赵默平是赵明哲在外面的私生子,甚至年龄比江屿还要大,江屿早就知道这点。
第一次见到赵默平的时候,他就说过,他要是赵默平的话,根本不会纠结于赵明哲到底有没有把他当过儿子。
而是直接拿着赵明哲给他的那笔钱好好享乐一番,那笔钱已经足够他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赵明哲多情风流,可他年轻的时候爱赵妈妈,很爱很爱。
能在她怀孕的时候跑遍三四条街买一份她爱的早餐,能记得有关赵妈妈的各种节日,永远都会精心挑选礼物,能冒着被赵妈妈父亲打断腿的风险跪在赵家院子里几天几夜。
后来赵家生意越来越好,原本那个傻小子也摇身一变成了金凤凰,他终于娶上他朝思暮想做梦都想娶回家的姑娘了。
后来赵妈妈笑着跟江屿调侃过,说他爸结婚的那天晚上,紧张的像个傻小子一样,掀盖头的时候赵妈妈不吭声他一动都不敢动的。
说他深情却也薄情,不然又怎么能在赵妈妈备孕的那段时间难耐饥渴生了赵默平。
赵家家大业大,赵妈妈从小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小姐,赵明哲多年来虽对她疼爱有加可也不断的沾花惹草,总有些蛛丝马迹会让赵妈妈看到。
真正抓到证据的就是在医院遇见赵默平那次,赵妈妈当晚就提出了离婚。
可那个年代的思想还没彻底解放,老爷子为了顾及自己的面子便劝赵妈妈忍一忍,说当时他死活不同意,这都是赵妈妈自己造的孽,跪着也要忍回去。
江屿当时年纪小,只记得外婆不断的在一旁抹眼泪,外公心疼的眼眶通红却还是指着跪在地上的母亲责骂。
那天过后,赵妈妈再也没提出过离婚,赵明哲也安安分分的每天在家呆着。
母亲每日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父亲想要讨好却又不敢靠近,只能夜夜和江屿睡到一个房间,不断地说爸爸错了,惹妈妈伤心了,以后小屿千万不要做爸爸这样的人。
再到后来,赵明哲实在忍不住寂寞,开始成日成日的不归家。
某天放学回来,江屿听到母亲正在房间里和另一个男人窃窃私语,两人在床上不断翻滚的时候。
那时候的江屿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家已经散了。
第45章 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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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出生的那天, 江屿久违的看到了赵妈妈的笑容。
他踮着脚尖扒在门框上,病房里的赵妈妈抬起指尖小心翼翼的牵了牵那个小团子的小手,满目的柔情就要从眼底溢出来了一样。
她看到了门外的江屿, 笑着朝年幼的他招手, 告诉他这就是你妹妹,长大以后是你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江屿扭头看, 他看到了病房外扶着门框朝里看的爸爸。
在妹妹出生之前, 赵明哲消失了好几天,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 胡子也没刮,就这么安静的站在走廊里。
江屿觉得, 那个平日里傲岸的背影好像被什么压的有些弯了
赵妈妈叫江屿进去看妹妹的时候,赵明哲弯下身子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说他惹妈妈生气了,妈妈不想看到他,就让小屿替爸爸进去看看妹妹。
江屿只是懵懵懂懂的点头说好, 进去之后还悄悄问过妈妈说什么时候才能原谅爸爸,赵妈妈只是沉默的吻了吻儿子的小脸。
小妹妹和江屿并不是很像, 眉眼之间虽然和母亲有些相似,但五官轮廓和另一个男人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江屿见过这个男人, 也见过母亲和他在一起时, 两人依偎在一起,笑容甜蜜的样子。
自从知道赵默平的存在之后,他还从来没见过母亲这么笑过。
那晚的病房很热闹, 外公外婆喜气洋洋的给新出生的小姑娘买了好多衣裳。
只有赵明哲一个人站在窗边,他出生言情书网, 家教一向严苛,最讨厌闻到烟味。
所以即使最烦闷崩溃的时刻, 也只能默默的消化情绪。
那年冬天,大雪肆无忌惮的压弯了枝桠,冷空气顺着窗户一点点的侵入室内。
外公外婆身体不好,早早就回了家,母亲被风吹的轻声咳嗽几声。
半晌,窗户被啪的一声关上了,窗边只剩下了一声轻飘飘的叹息。
母亲满脸警惕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紧紧的搂着怀中的宝宝。
江屿在病房外安静的玩着魔方,他听到了两人的争吵,大概是母亲破罐子破摔,直接提了离婚,赵明哲没同意之类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啪的一声关上了。
赵明哲披上外套出了门,看向江屿的目光有些复杂,接连几天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晚,母亲的陪护只有幼小的江屿。
他深夜醒来的时候,发现母亲在哭,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闷在被子里,整个人都颤抖的厉害。
这年,压抑的家庭氛围浓浓的将江屿包裹在其中,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后来的几天,江屿经常见到那个男人来找母亲。
他们坐在病床上,男人握着粉团子肉嘟嘟的手,母亲笑的满目柔和。
阳光打在他们身上,三人的影子在地板上围聚成一团,灯光都泛着幸福的颜色。
江屿忽然有些恍惚,他觉得,他们三个似乎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自己是最多余的那个。
母亲出院的那天,是男人接她去的赵家。
所有人都没想到,赵明哲那晚竟回来了,看到翻滚在床上赤.裸的男女时,手中的刀子顺着麻痹的头脑失了控。
当天晚上,小妹妹似乎意识到了一般,她生了很严重的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后来直接送进医院,也不过短短一个小时,就宣布小姑娘已经没了生命的迹象。
同时失去女儿和外孙女外公外婆当场崩溃了,外婆在病房外嚎啕大哭哭到昏厥,外公跪在地上不断地捶打急救室的门,让他们还他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的心肝。
父亲呢?
赵明哲麻木的坐在地上,双目空洞,整个人都看起来没了多少活气。
目光触到江屿的那一刻,赵明哲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他连滚带爬的跑到江屿面前,跪下身抱住他。
他弓着背抱的好紧好紧,紧到江屿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滚烫的泪珠一颗颗滴落在江屿手上,赵明哲哭了,即使没有发出声音,依旧感觉的到他哭的好凶,肩膀都在大幅度的颤抖。
那晚只有江屿没哭,他还小,他不懂得死亡是什么概念。
他只知道,好像所有人都很悲伤,悲伤到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人群中迷茫的江屿。
赵明哲自首了,就在第二天清晨。
警察在他的面前,亲手给自己的父亲拷上了银质的冰凉枷锁,然后面无表情的带走了赵明哲。
等他真正意识到死亡和离别是什么的时候,是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父亲母亲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日复一日的坐在偌大的房间里看着那张摔成碎渣的照片。
原来记忆里那张最熟悉鲜活的脸会逐渐被时间磨平,下次再见到她只剩下一张不会说话不会动的照片时,这便是死亡了。
江屿很想赵妈妈,可她没有再回来过,也一次都没有在他梦里出现过。
一个月之后,他来到了这个小镇,成了江家的儿子,户口本上改名叫了江屿,也见到了邻居家会跳芭蕾舞的小姑娘。
在江淼淼的无理取闹和江妈妈的苛刻下,江屿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他已经快要记不清赵妈妈的样子了,脑海里的剩下的只有刀子捅进她的小腹,母亲惊慌尖叫的声音。
赵妈妈死了,赵明哲进了局子,爷爷奶奶成日以泪洗面,精神都出了问题,就连刚出生的小妹妹也死了。
短短一年的时间,没有丝毫的预兆,他被送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所有人就这么突然的消失在江屿的世界里。
气氛陷入到许久的沉默之中,江屿淡淡的扫了赵默平一眼,漆黑的眼眸里不带有一丝情绪。
“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千里迢迢的跑回来,还找了这么多人?”
“那倒没有,我还不想步赵明哲的后尘。”赵默平嘴角依旧噙着笑,淡声道,“我就是想看看,这姓林的姑娘到底对你有多重要。”
“现在你看到了?”江屿声音一瞬间冷了下来,眼眸里的戾气一点点浮现,直直的盯着赵默平。
“你要是敢碰她一下,我饶不了你。”
“别紧张。”赵默平淡笑一声,“我不会对林念怎么样,她和赵家的事没什么关系。更何况瞧你那天那拼命的模样,分寸我还是懂的。”
赵默平说话时永远温声细语,带有几分绅士谦虚的模样,和赵明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江屿忽然有些厌烦,似是不想再开口,他挥挥手回到病床上闭目养神。
“你走吧,林念是我的人,你动手之前就应该想过代价的。”
赵默平沉默片刻,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他忽然开口。
“你只知道你妹妹死于疾病,赵明哲自首,可你她知道怎么死的吗?”
江屿微微蹙眉,颇为不耐烦的开口,“一会不提赵明哲会死吗?”
他不想听到这个名字,江屿对他爸的情感很复杂,一边怪他让赵妈妈临死之前活得这么绝望,一边又怨他薄情寡义四处沾花惹草。
可他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他一次都没有回赵家。
家里所有保险柜的密码,所有的银行卡存折密码,无一例外都是江屿的生日。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从来没有变过。
赵明哲拼尽全力的去补偿去讨好儿子,他见过父亲最卑微的模样,毕竟血浓于水,江屿表面上对他冷漠爱答不理的,却没办法真的恨他。
“但是这件事情我必须要提。”赵默平平静的看着江屿。
“赵明哲虽风流成性,人品也不怎么行,但他公司事宜处理的很好,从不克扣员工工资,可以说是一个好老板,人又随和,在外面也没有什么得罪的人,所以他大可以那晚找人作证他不在场的证据。”
江屿沉默的听他继续说下去。
“还有,赵明哲的自首不是因为你妈,因为赵和。”
他在中间停顿了片刻,眼底挂着一丝近乎疯狂的笑意,似是在细细观察江屿的表情。
果然,江屿忽的掀起眼眸,他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久到听到的时候还略微迟疑了片刻。
可是赵默平怎么会知道他给妹妹起的名字。
明明他只给赵明哲一个人说过。
赵和的名字是赵妈妈让江屿给她起的,是和睦的和,和平的和。
“你胡说什么?!”江屿眼底满是戾气,揪住他面前赵默平的衣领,厉声道。
“赵明哲多爱你妈啊,谁都知道赵和那小姑娘谁的孩子,也可以说赵妈妈的死亡跟赵和脱不了干系。”
赵默平嘴角微微扬起,一副优雅从容的模样,“所以你觉得赵明哲会对她没有阴影吗?他看着那小姑娘的脸天天在他眼前徘徊,赵明哲想不疯都难。”
赵默平声音越来越大,目光步步紧逼,语速也越来越快。
他指着江屿,突然放缓声音:“你跟你妈长的这样像,你觉得他看你没有阴影吗?可是他爱你,你又是他亲儿子,所以他不舍得碰你。”
赵默平不仅和赵明哲模样相似,就连最了解他的人也是赵默平。
他们明明才是最像父子的人,赵默平想不通,江屿到底有哪里好,值得赵明哲和赵老爷子把所有的一切给他。
“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屿胸口上下起伏,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死死的盯着他。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直落在赵默平脸上,指尖带着些微微的颤抖,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赵默平低笑着,凑到他身边低声道。
“因为赵明哲他一尸两命,不,三名,在外面呆着也混不下去,甚至精神都有可能出疾病,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自个首,当作正当防卫,还能少判几年。”
“你要是敢骗我,我会杀了你。”阴沉的目光看向赵默平,江屿沉声开口。
赵默平很坦然,勾起嘴角笑了笑:“你完全可以回去问问你亲爱的父亲和爷爷。”
从病房出来的时候,赵默平从容的用指关节推了推已经碎掉的眼睛,即使眼睛上和嘴角都被江屿打的紫红一片,也不忘了保持好自己的绅士人设。
林念正坐在楼梯口的台阶上昏昏欲睡,看见赵默平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立马打了一个激灵,困意一瞬间被消散。
他看见了林念手腕上挂着的红色编织绳,最中间的小挂坠上写了一个小小的"屿"字。
赵默平当然认识这个,这是当年江屿三岁生日时,赵老爷子跑遍了各大寺庙替江屿求来的。
说是带着这个,可以替江屿挡灾,保佑他心爱的孙子无病无哉,幸福安康。
可赵默平也记得,这东西似乎不能拱手让人,不然江屿将要替那人挡灾,所有的霉运和痛苦都会降临到他头上。
离开赵家这么多年,他居然还留着,甚至还带到了林念手腕上。
嘴角微微噙着笑,赵默平居高临下道,“手链很漂亮,很适合你。”
林念随着他的视线垂眸落下,也微微迟疑了一下,她记得这是江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自己手腕上。
她故作镇定的举起来些给他看,“漂亮吗?江屿送我的。”
赵默平嗯了一声,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确实漂亮,只是这东西分量太重,还是希望你未来不要太有压力的好。”
说完,他头也没回的下了楼梯。
林念愣愣的把他那句话揣摩了好一会,这才想起来江屿还一个人在病房呢。
推开房门,江屿正沉默的靠在床头上,嘴角微微抿起,泛着微微血渍,应该是被赵默平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