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德,”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韩颂之笑出了声:
“商场上哪有人信这个,哪一分钱不是人血铸的,哪一点权势后面不是血肉?信这个早死了千八百遍了。”
“可我明明看见你经常去佛堂,还捐了那么多钱,”南城喃喃道:“总得有什么你做不到想要求的吧。”
韩颂之面色冷了一瞬:“你跟踪我。”
“不是,”南城白了脸,慌忙解释:“那天恰好碰见的。韩总,再给我一个机会,就算您不需要,您肯定也有在乎的人吧。”
气氛一瞬间变得寂静。
过了良久,才有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静室里响起:“我无法接受背叛的人。”
南城身体变得僵硬。
“最近欣赏你的公司会联系你。”
像是吞下了一颗定心丸,南城道了声谢,走出了办公室门。
听见檀木门关上的声音,韩颂之回了神。
与其说是积德,不如说是一场交易。
和佛祖交易。
庙堂之上,静室之内,佛祖面前,韩颂之从来不跪。
他不信神明,只信利益至上,他永远不会当任何人或神明的信徒。
他愿意替佛祖金身供奉香火,换取他想要之物。
“咚咚。”助理抱着后几天的行程安排和慈善资助手册走进来。
“韩总,这是去年捐助的名单,”助理将一份打印好的名单放在韩颂之桌上,公事公办:
“您看需要变动吗?”
韩颂之揉揉眉心,摆了摆手。
助理了然,将名单拿走,快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却被韩颂之叫住。
“等等,再加一个机构,桃月流浪。”
助理转身,拿笔记好抬头:“捐助的具体事项还是让陈经理谈吗?”
企业的慈善捐助不算特别大的事情,韩颂之很少会亲自处理。
“不,”韩颂之摇头,双手交叉着:“约个时间,让负责人亲自和我谈。”
“好的。”
第25章
听到这个消息时,这边宣传照刚结束一段的拍摄。
池矜月正窝在摄影棚的桃花软凳里喝咖啡,樱桃则戴着黑色眼罩闭目养神。
原先摄影棚里是没这张软凳的,这次特意为她们两搬的。
池矜月倒也没太在意,毕竟樱桃每一次的商业拍摄基本都属于降咖,正常机灵点的公司都会多准备些。
不过以往的准备说实话都太表面了,没有这次贴心。
“我靠?”池矜月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樱桃摘下眼罩顶着两个因为熬夜而产生的黑眼圈,慢吞吞扭头,声音带着点被吵醒的不耐:
“我靠什么,你打扰到我睡觉了。”
“你知道今天要拍摄,昨晚还在夜店里呆到三点,你这不活该吗?”池矜月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开怼。
顿了顿,她将手机屏幕移到樱桃那边:“你看,这是慕玥要捐款的数额。”
樱桃皱眉:“慕玥是谁?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
“哦,我想起来了,”三秒后,樱桃顿悟:“是我拍宣传照的公司。我看看呢,捐多少钱。”
樱桃视线落在屏幕上。
“五个零、六个零、七个零......”
“别数了,”池矜月打断樱桃,说:“九位数。”
沉浸在九的震撼里的樱桃久久没回神,三秒后,她脱口而出:“金主爸爸。”
九位数,她不吃不喝灵感似泉涌时,大概也要赚十年。
池矜月非常真挚地附和了一句:“真的是金主爸爸,我们约了后天面谈。”
“这位金主爸爸想要什么?”樱桃已经彻底从零的震惊里出来,开始冷静思考:“我想想,这么多钱无以为报,池公主,你以身相许吧。”
“......”池矜月咬了咬牙,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樱桃你去死,都不知道男的女的呢。”
“?”樱桃有些奇怪:“按理来说,能捐这么多的公司规模应该很庞大,怎么会查不到信息?”
池矜月:“人没上市。”
“哦,”樱桃也不开玩笑了:“不过你后天不是要去线下领养活动吗?”
“不耽误,活动刚好错开了。”
为了这次和慕玥总裁的会面,池矜月在家拟定了无数个方案。
虽然说捐款本质是不求回报,但池矜月还是希望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回报一些。
去慕玥时,池矜月打了辆出租车。
慕玥在湾洱郊区的边缘,荒无人烟的地方。
车开到慕玥时,司机摇下车窗打量着面前的那一幢白色洋楼,又瞥了眼周边有些荒凉的景象,面露不解:
“这公司还行,咋开在这种地方。156元。”
池矜月打开手机扫码付钱,漫不经心地答了句:“大概是这边租金便宜。”
却又想到那张巨额的支票,池矜月立马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
司机倒是蛮同意池矜月的想法,他眯起眼睛点头:“确实,不过这也太偏了,我开出租车好几年了,都没来过这里。”
池矜月点点头,礼貌又敷衍地回了几句,便打开车门下车。
到慕玥时时间还早,池矜月懒着无事,索性倚在大厅里的沙发里,咬着拿铁的吸管和人微信聊天。
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檀木气息。
慕玥挑高极高,显得空阔干净又明亮。落地玻璃窗旁支着几个纯白色的架子,一尘不染,上面摆着几盆吊兰。
绿色的枝叶垂下来,富有生机又漂亮。
收回打量的视线,池矜月觉得这新开的公司董事品味真不错,在这儿996应该没那么痛苦。
手机震动了下。
池矜月点开微信消息。
云朵:【池姐什么时候到啊,星海广场这边快布置好了。】
线下动物领养活动就订在星海广场,那儿人流量大,帮动物找到家的可能性也更大。
池矜月喝了口拿铁,纠结了会儿,回:【三小时后吧。】
池矜月正想着,手中的咖啡杯不自觉向□□斜,等到冰凉的液体落在手背时,她才猛然回神,拿出纸巾将咖啡渍擦去。
或许是糖加多了,手背上还是黏糊糊的。
池矜月皱了皱眉,随手拦住一个工作人员问了下洗手间在哪儿,工作人员也很热情,给她指了位置。
走进洗手间,池矜月还是有点感慨这公司真的有点财大气粗。
洗手间华丽亮堂,池矜月觉得地上白色的瓷砖光洁地能当镜子照。
池矜月站在洗手台前,细细将洗手液打成泡沫。
再次冲水时,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越贴越近,最终停留在她的身后。淡淡的檀木香和湿漉漉的空气交缠着,池矜月抬眼。
镜中映出了一双不属于她的眼睛。
水流依旧哗啦啦洗刷着水池,池矜月垂眸,认真地将手中的泡沫洗干净,接着关上水龙头。
手湿漉漉的,池矜月想拿张纸擦手。
这是她的习惯,她一直觉得水珠停留在她的手上太久,会让她的指尖发白变得不好看。
可旁边的置物架上的纸巾盒里却空空荡荡。
她叹了口气打算离开,下一秒,视线中出现一方手帕。
手帕深蓝色底调,角落里绣着一束娇艳的玫瑰。
池矜月微微有些发愣,因为这方手帕的年代太久远。
应该还是她高中苏州旅行时,买的苏绣。那时她买了很多,这只是其中一方。
却不曾想到,他竟还留着。
“不用了,”池矜月抬眼,声音有些发涩。
听见这话,韩颂之低眉,伸手攥住她的手腕,用手帕将她细白手指上的水珠一一拭尽。
实在是太震惊,池矜月一时忘了挣扎。
“好了。”直到耳边响起一道冷清的声音时,池矜月才恍如梦醒似地将手抽回来。
手心干燥,可手中的丝巾却湿润。
“这是什么意思,”池矜月看着那一方帕子,出声:“我警告过你......”
“这本来就是你的帕子,”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细细听,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韩颂之向后退了一步,两人之间便隔了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我不会再缠着你,我答应过你的,”韩颂之垂眼,亲眼看着池矜月将帕子扔进垃圾桶:
“只是,你以前不是说,洗完手不擦手会变丑么?”
有些惊讶于韩颂之连这个都记得,池矜月扬起一道微笑,语气锋利又残忍:“你也说了是以前,人都是会变的,不是么?”
说完,她转身离开洗手池。空气湿漉又氤氲,让人有些窒息。
韩颂之盯着垃圾桶的帕子,久久不能回神。
他说的话是真的,他没有打算再缠着池矜月。
毕竟,当时和佛祖交易,也只有一个愿望。
池矜月可以活着回来。
他不会太贪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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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约定的时间,池矜月理了理裙摆,跟着助理走到顶层的办公室。
助理敲了三声门后出声:“韩总,您和池小姐约定会面的时间到了。”
韩总......
池矜月想起来在洗手间遇到的韩颂之,不禁皱了皱眉。
其实在接受捐助的时候,池矜月就查过慕玥,可慕玥并未上市资料自然也不对外公开,她实在查不到些什么。
“进。”嗓音清冷淡漠,熟悉地让池矜月想掉头跑。
下一刻檀木门被助理用手推开,池矜月硬着头皮走进去,随即助理向后退了一步将门关上。
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
办公室内窗明几净,铺着纯白色的地毯,和韩氏的装修如出一辙。
几盆吊兰用木架撑着立于窗前,西装革履的男人侧对着她,冷白的指尖落在鲜绿的枝叶上,赏心悦目。
池矜月抬腿向前走了几步,高跟鞋与地毯一次次接触却寂静无声。
听着愈来愈近的呼吸声,男人落在尾叶的指尖微微颤了颤,晃动的枝叶似乎能昭示一切。
“池小姐,”韩颂之收回指尖,微微侧身,视线落在池矜月身上:“聊聊。”
池矜月没答话,只跟着韩颂之走到办公桌处坐下。
“很抱歉,”池矜月冷静开口:“我不接受慕玥的资助。”
她并非如此缺钱,也并不愿意因为这些钱,再和韩颂之有几分瓜葛。
韩颂之戴着副银框眼镜,薄薄一层镜片将眸底情绪尽数掩去。
“在商言商,在商场上按情绪随心所欲做事,是会跌入深渊的,”韩颂之指尖轻敲桌面,眸底的最后一分情绪消逝:
“我以为你应该会明白这个道理。”
听着这大道理,池矜月气笑了,语带嘲讽:“你是我爸还是我妈,在这教我做事?”
“怎么的,”池矜月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直直地盯着韩颂之:“即便随心所欲地做事,不也做得好好的么。”
空气静默了一瞬。
韩颂之扶了扶镜框,从文件架里挑出一份文件推到池矜月面前。
白色的纸面上是她所经营产业的全部信息。
“这里是我列的可能产生盈利的方式,包括狗粮之类的售卖和网红狗价值的变现,旁边是我估算的收益,”修长的手指覆在纸的边缘,清冷声音在耳畔响起:
“而你的开销,你看,在这儿。”
“不出意外,你一年大概会亏在七位数。”
池矜月盯着那张纸,手中的汗液将纸濡湿。
韩颂之所列的一点错也没有,自然预估的亏损也无错。
“韩颂之,”池矜月抬眼,语气像尖锐的刺:“不是每一个人做任何事都是为了盈利,如果说我乐意如此呢。”
韩颂之没理会池矜月话里的刺,只将文件夹翻到下一页:“我知道,你只是为了热爱。也知道,你的其余收益完全可以弥补这方面的亏损。但时间久了呢。”
纸上是他的预测。
愿意为了救助站而购买狗粮或玩具的人终归是少数,而流浪狗大多品相不好,能够包装成网红狗的屈指可数。
而开销随着规模增大只会越来越大。
“池矜月,热爱有限但利益永恒,”韩颂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大额支票夹进文件夹,一齐递给池矜月:
“你有空可以想想,怎么才能将利益最大化。这是我的捐款,希望可以帮到一些。”
池矜月是绝对的理想主义者,但理想主义后面要么得有资本撑着,要么打碎所有观念重生自己成功变成资本。
韩颂之觉得撑着池矜月一辈子也无甚所谓,但他知道,池矜月大概再也不会选择依靠他。
就像是这次的捐款,池矜月大概不会要。
池矜月沉默了几秒,说:“捐款我就不要了。”
盯着池矜月看了会儿,韩颂之得出结论,池矜月不愿意接受他的那番话。
“算了。”韩颂之将文件夹的那几张纸撕碎,随意丢掷在垃圾桶里。
池矜月有些不解:“什么算了。”
“没什么,”韩颂之将眼镜摘下,揉了揉眉心:“你待会儿是要去星海广场么,我和你一起。”
池矜月硬邦邦回了句:“不必。”
韩颂之也没强求,他垂下眼睫敛下所有情绪:“也行。”
池矜月点头,快要走出办公室时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男声:“方才没和你说,再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路上小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