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银亮门把手的指尖顿了下,可就在下一秒池矜月便清醒过来,她径直走出了办公室,没有回头。
--
在半小时后,池矜月觉得韩颂之那句路上小心实在是有些乌鸦嘴。
慕玥公司就像方才送她过来的那位司机所说,实在是太偏了,以至于她站在路边吹了20分钟冷风还没有司机接单。
她又想着要么走到繁华一些的地方,谁知道脚上那双不争气的高跟鞋发出了抗议,鞋跟生生断了。
池矜月坐在十字路口的路边,有些气恼地将那双鞋掷在一边。
今天她算是明白了,便宜没好货,贵的也没好货。
司机迟迟不接单,百无聊赖之际,池矜月索性拿出手机打把游戏,当第六次十连抽还是三星堆时,池矜月黑了脸。
此时一辆通体纯黑的车停在她面前,虽然她对车标不甚了解,却也知道面前这车挺贵的。
池矜月瞥了眼那刚刚转红的、现在还有三分钟的红灯,又联想到手机里的三星堆。半晌,她喃喃自语:
“这不活该吗,资本家活该等三分钟红灯。”
话音刚落,那位坐在豪车上的资本家摇下车窗。
男人的侧颜棱角分明,线条清晰流畅。池矜月抬眸看了眼,却只有一个想法,韩颂之近些年怎么这么追求骨感美,瘦成这样。
不过想来也正常。
韩颂之是实打实的工作狂,别人996,他直接007。
不规律作息不吃饭还应酬喝酒,是医院的老顾客,池矜月一直觉得医院应该替他专门开个VIP卡。
韩颂之拉开车门走下车,语气自然:“要我送你一程么。”
池矜月滑动手机页面看见尚未有司机接单,她在心里暗骂两句,抬头说:“有点不好意思,这样,我按照我来时的价格把车钱付给你。”
“也行,”韩颂之微微倾身向池矜月伸手:“走吧。”
“不用,我自己来。”说完,池矜月站起来,习惯性地拍了拍灰尘上了车。
韩颂之看了眼停留在空气中的手,又面无表情地收回,跟着上了车。
“你等我算算啊,156,”池矜月拿出计算器,A了一下车费:“那就是我给你转78。”
“不对,”韩颂之皱眉反驳:“加上司机是三个,你给我1/3即可。”
能少出钱谁不乐意。
池矜月立马点头,又打开计算器:“1/3,我该给你五十......”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后面的数字依旧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
草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尴尬又奇怪的数字。
但凡后面加个小数点她都不会这么尴尬。
池矜月偷偷瞥了眼韩颂之,看见他面上毫无波动,她觉得是她太矫情了,别人明明都不在意了。
“嗯......”解决完车费的问题后,池矜月想起来办公室韩颂之的提议。
刚才情绪上头果断拒绝,这会儿又有点后悔。
平心而论,她在经营这块儿真是半吊子,大概不及韩颂之万分之一。
手上这业务一直亏损也不是个事儿,池矜月想。她决定听听韩颂之的看法,等成功了再给他一笔咨询费用。
银货两讫的一桩好买卖。
“其实关于桃月流浪这件事儿我考虑过,可是这里的商品是宠物,实在是太特殊了。”
池矜月交叠双腿,皱眉道。
“只要是商品,”韩颂之说:“逻辑本质就不会变,不妨说说你预想的方案。”
他眸子漆黑,似有光晕流转。
声音冷又淡,完全属于不近人情的工作状态。
池矜月点头,从包里掏出电脑,熟练连了热点后,在桌面找到了一开始就准备好的PPT:
“我的计划是,第一、接受外界的捐款捐粮和线上领养。”
“如果接受,那么你的大部分信息就需要对外界公开。会有质疑和要求,你可能会需要更多的志愿者,你有募集到么。”
“我已经充分做好准备,”池矜月指尖轻点,换了一页:“第二,我想和公司合作,比方说做一些联名。”
韩颂之抬了抬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语气冷漠又薄情:“你准备在哪儿找到那些公司。”
池矜月说:“我会和企业主联系,我相信这方面的受众很广。”
“受众很广?”韩颂之提出质疑:“你做过社会面调查吗?你的市场预测和竞争分析在哪儿。”
“这些都只是走过场抄模板不是么,创新的点子才是核心不是么。”
“不是,”韩颂之语气严肃认真:“池矜月,想做就认真些,做一份完整的计划书,创新很重要,但流程和规范也重要。没有人会凭你空口白牙一张嘴去投资买单。”
被人质疑的池矜月浑身插着刺,话语就不过脑子地出来:“你就愿意为我空口白牙一张嘴买单不是么。”
空气在这一瞬安静下来。
半晌,韩颂之抬眸,语气听不出情绪:“愿意,我买单。”
第26章
池矜月一时间有些语塞。
空气变得异常尴尬,因为她想起来之前在娱乐圈,韩颂之是真的替她收拾了很多烂摊子,这单实在是没少买。
池矜月关掉电脑重新放回包里,笑着调侃转移话题:“韩总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我会突然问这方面的事。”
韩颂之交叠着双腿,眸子温润却又深不见底像是藏匿着些什么:
“因为池小姐原先便是这样的。”
遇见池矜月,韩颂之才知道,原来娇蛮和冷静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可以完美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她想做一件事,便会倾尽全力做到最好。
经纪人是如此,桃月流浪亦是如此。
此时桃月流浪发展遭遇瓶颈,他又大概是池矜月身边最专业的人,她自然会询问他。
“韩先生这么了解我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池矜月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
这些年叫惯了韩颂之,突然叫韩先生,怎么叫怎么别扭。
“不必,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说完,韩颂之从车的一侧取出一张请柬递给池矜月:
“社会面调查我或许帮不到池小姐,但找合作公司或许可以。”
池矜月皱眉看着请柬:“你的结婚请柬?”
“不是,”韩颂之贴心地替她展开请柬:“是慈善晚宴。”
到星海广场时,线下领养活动还尚未开始。
池矜月打开车门下车,又非常有礼貌地回头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韩颂之眸底漾出抹笑,也跟着下了车。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直到上了电梯。
密闭的空间只有两人,这让池矜月浑身不自在。
“韩先生要去几层,不妨我帮您按。”池矜月笑着说。
她不信韩颂之知道她要去几层。
韩颂之欣然接受提议:“负一,谢谢。”
池矜月笑容破碎,真把她当成电梯小姐了。
“您去负一层有事儿?”
韩颂之走上前一步,按下负一层的按钮。
他穿着白衬衣,笑意浅浅:“家里原先的可爱小狗离开我了。实在是太孤单了,想再领养一只。”
池矜月愣住。
孤单......她以为韩颂之和猫一般,更喜欢一个人活着。
他根本不需要小狗。
--
这次线下领养活动是云朵儿设计的。
云朵儿和樱桃她们在负一层那儿摆了个巨大的粉色展台,展台边缘是一些吹成各种不同形状的气球。
小狗不怕人,站在笼子上,兴奋地摇着尾巴。
小猫则乖顺地呆在笼子里,眼睛圆溜溜湿漉漉的,很是漂亮。
摆在最前面的是小黄,这是池矜月的私心。
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希望可以帮它找到最好的主人。
池矜月和韩颂之刚走到展台附近时,韩颂之电话就响了。他说了句失陪就走到角落里去接电话。
开场前五分钟,樱桃掐灭指尖的烟,随手丢进垃圾桶里。
“草,”樱桃有些不耐烦,眉头紧皱:“那小明星怎么还不来?这还糊着呢就搁这儿耍大牌。”
池矜月垂眸看了眼表:“还有十分钟,说不定人就习惯踩点到呢。”
“就十分钟了,”樱桃说:“不需要留五分钟商量一下流程啊。”
池矜月笑道:“那可能会提前五分钟吧,林沐就是啊,每次都是提早五分钟。”
听到这个名字,樱桃愣住,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池矜月的神情。
看见她眉眼中并无强烈的悲伤,樱桃才放下了心神。
樱桃猜想池矜月是刻意这样做,面对会痛苦一时,回避可能会成为心魔痛苦一辈子。
--
角落里。
韩颂之倚在墙上,肩膀夹着电话。
他从口袋里摸了根烟,习惯性想点燃,但下一秒又想起了些什么,索性扔了。
电话响了三秒后接通。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苍老的男声:“韩先生,今天你的助理给我发消息,说你想要取消下午的咨询。”
韩颂之语气平淡地回了句:“对。”
顿了顿,他唇边浮出一抹笑:“也恭喜张教授,今后您可以自由旅行,再也不需要被困在湾洱了。”
张教授是享誉国际的心理咨询师。
前些年退休,却又因为韩颂之的关系重出江湖,却有且只有他一个病人。
韩颂之病得太重,自杀倾向明显。
他不得已留在湾洱,以免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张教授听着这话,眉头紧皱:“韩先生,我有义务提醒你,你现在的情况,最好不要缺席任何一次咨询。”
韩颂之扫了眼展台那边熙熙攘攘的人群,笑着回道:“教授,我的小狗回来了。”
张教授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
在咨询里,韩颂之更倾向于将他自己看作成一只猫。
流浪中的猫猫冷漠又不亲人,直到它遇到了一只小狗。
在猫猫的认知里,小狗是很危险的存在,小狗会冲它乱叫,会不停追它咬它,直到它躲在车底。
车底是猫猫的避风港,那里小狗进不来,很安全。
可那只小狗不同,小狗似乎天然便很喜欢它,会热情地向它摇尾巴。
小狗很信任它,会躺着露出肚皮给猫猫看。
猫猫不屑小狗的行为却又忍不住拼命靠近,最后两人成为好朋友一起流浪。
小狗会半夜里从垃圾堆里挑出火腿肠叼给它,会遇到其他凶狠的狗时挡在它面前。
猫猫想,有小狗的世界其实也算不上很坏。
起码,它不需要再躲在车底,它可以和小狗一起安稳地在草坪里睡觉。
因为小狗就是它的避风港。
那天它们流浪到一个空荡的小仓库,那里狗很多而且没有车子,但猫猫不怕,因为它觉得小狗会保护它。
快要睡觉时,猫猫想了很久舔了一下小狗的毛,小狗惊醒,小猫挣扎着将肚皮露出来。
就在那一瞬,有一只黑狗站在了小狗身边。
它告诉猫猫,小狗一开始接近它只是为了吃掉它。
猫猫痛苦地想逃,却发现怎么找也找不到曾经的避风港。
猫猫觉得这样不行,决定还是按着原先的路返回,找到曾经的避风港。
小狗依然跟在它身边,讨好地舔舔它,依然露出了肚皮。
猫猫应激,在小狗最脆弱的肚皮处咬了一口。
小狗死了。
猫猫继续往回走,却发现车子早就开走了。
它再也没有避风港了。
张教授了然,他就这韩颂之的话说:“所以猫猫的避风港又回来了?”
韩颂之抬眼,视线很自然就落在展台边的人影身上。
其实没有刻意去看她,只是视线不受控制。
她穿着件白色衬衫和牛仔裤,高跟凉鞋裹着细细的脚踝,纯黑色的长发微卷垂在腰际。
她侧着身和旁边的人说话,神情带着笑,一如最初相遇的模样。
“是的,教授,”韩颂之垂眸,漂亮的桃花眼沾染上很明显的笑意:“猫猫又有避风港了。”
“那恭喜猫猫了,”张教授从桌上拿了一张药单:
“但韩先生,药还是得按着剂量吃,定时来这边复查。”
“谢谢。”韩颂之真挚地道了声谢。
--
下午四点五十五。
商场暗处闪出一抹人影,径直朝池矜月这边走来。
他高瘦挺拔,在人群中极为突出,以至于池矜月和樱桃一眼便能看见。
“那就是那小明星么。”樱桃侧身和池矜月讲话。
“应该是。”
数十秒后,那人走到池矜月面前。
摘下口罩,是一张极为俊美的面庞。黑色碎发垂在额前,温柔又平和,杏眼,眼尾处有一颗淡淡的泪痣。
唇角勾着抹笑,有些痞气的感觉。
穿着件黑色西装,胸前别着一小簇桔梗。
靠近时,鼻尖传来挺重的松木香味,但池矜月嗅觉敏感,还是闻到了想压却压不住的烟味。
“你好,”那人伸手,唇角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我叫盛誉。”
他声音被烟熏得微微有些哑,夹着点欲。
樱桃看见这张脸心情处于极度震惊状态,低眸看池矜月,她的脸色也接近惨白,手攥得极紧,美甲几乎要割裂掌心。
半晌,池矜月才勉强回过神,她唇角勾了抹不算自然的笑,伸手道:“你好,我叫池矜月。”
“池小姐,稿子我已经背好了,”盛誉垂眸看了眼表,时针还差一分便指向五:“那我先上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