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恋人——青橘一枚
时间:2022-07-12 07:22:29

  赵眉生无奈,听着荆浩在自己耳畔叽叽呱呱,他的思绪却飞去远方——
  那里有清凉的夜风,有自由得就像一只鸟的女人。黑夜里,女人穿着漂亮的白裙子,想飞多高就飞多高……
  ……
  宏山医院有两个病区,A区是接待普通病人的普通院区,同所有精神病医院一样,设有的门诊楼与住院大楼。B区是专门为江城司法机关提供司法协助与服务的特殊院区,没有门诊楼,只有一栋住院大楼,专门负责接收有精神疾病的嫌疑人、犯人。
  赵眉生来宏山医院报到的时候,是王锐接待的他。
  王锐挂着宏山医院的工牌,就站在普通院区的大门口等着赵眉生。看见赵眉生从马路的对面走过来,王锐远远地就朝他招手。
  王锐热情地招呼赵眉生,领着他朝医院的大门里头走。王锐先带赵眉生先去行政办公室办理入职手续,然后再带赵眉生去科室熟悉熟悉环境。
  行政楼建在普通院区和特殊院区的中间位置,站在行政大楼的门口,就能看见楼背后那一排高高的砖墙和铁丝网。
  赵眉生走过那堵高墙的时候,不自觉地望墙里看了一眼,他看见B病区里似乎面积更大,虽说只有住院楼,可楼并不只有一栋。里面的守卫穿着与普通病区不一样的守卫服,手里拿着电击棍。
  B区的风光一闪而过,王锐并不准备带赵眉生进B区“参观”,他告诉赵眉生,这些人都是武警,不归A区的安保公司管。
  “里面的人虽然生病了,但依然属于服刑人员,所以B区看守都是武警,他们归市里面管。而我们也只是在他们需要的时候,为他们提供医疗服务而已。”王锐这样对赵眉生解释。
  赵眉生被分配在A区做病房医生,主要负责A区住院部门的病人。他原以为自己会去门诊大楼坐诊,结果王锐告诉赵眉生,因为他名气在外,住院部门的主任在赵眉生报到之前就提前把他给“预定”到了住院部。
  “病房医生去门诊楼坐诊的时间会少一点,每周只需要去一天就好,其余时间都得在住院大楼负责在这里住院的病人。因为住院病人的病情都比较严重一点,曹主任还指望你来替他减轻负担呢。”王锐笑嘻嘻地拍拍赵眉生的肩,“小伙子好好干。”
  住院部的医生不多,有十来个,除了王锐口中的曹主任是住院部的第一责任领导,还有一位姓刘的医生,是作为住院部医疗小组组长的身份协助管理整个A区住院部的。
  高资质的精神病医生不多,包括这位做医疗小组组长的刘医生,学历也不高。所以赵眉生,是以高级人才身份“空降”住院部,直接以另一位小组组长的身份,协助管理住院部。
  总的来说,整个国内精神病方面的执业医生都很少。因为在大家传统的观念里面,脑袋里的思想问题压根就不算是病,左右都是发病的人“想不开”,想开了自然就好了。所以国内在精神病医学方面起步很晚,相关人才也当然很缺乏。
  赵眉生走了一整天,才终于把宏山医院给摸熟透。
  光A区住院部就一栋大楼,这些都归赵眉生和那位刘医生负责。每天他们都需要巡查病房,检查病历、规范护士的用药,同时也要监控病人的用药反应。
  整个住院部,包括A区和B区,都归主任曹韧管理,虽说曹韧也负责A区病人,但是因为他还要协助管理B区的病人,所以A区这边,基本都丢给刘医生和新来的赵眉生了。
  搞清楚自己的职责范围,赵眉生就算完成了第一天的任务,时间也不早了,曹韧让赵眉生先回去休息休息,从第二天开始,就可以正式与刘医生一起,共挑大梁了。
  赵眉生揉揉额头,走到诊断室门口,微笑着与刘医生道别。
  刘医生是一名上了点年纪的女人,四五十岁的年纪却依然被冠以“女人”的头衔而非大妈,那是因为除开刘医生的名字稍微有点那个年代的特征,其实刘医生的外表与打扮都颇为考究,与人们口中的“大妈”形象相去甚远。
  刘医生叫刘翠英,听科室里的护士介绍,从前刘医生是中学老师,教音乐的,有一把好嗓子。
  或许因为与艺术沾边的缘故,刘翠英虽然个子不高,却体态挺拔,腰杆板正得像一根尺,每一根头发都一丝不苟地汇集在头顶,束成一只光溜溜的发髻。把她松弛的眉梢与额角也一起高高吊起,自内而外,高贵又威严的气势彰显无遗。
  刘翠英坐在电脑前,见赵眉生走进屋与自己说话也不起身,只是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透过厚厚的眼镜片,一脸苛刻地扫射过赵眉生身上的每一寸细节。
  那端方与严正,很容易就让人想起中学里的教导主任,她们的目光就像是扫描仪,随时随地扫描学生的言行举止是否符合规范,带给人无形的压迫与拘束。
  赵眉生站在刘翠英的面前,像学生一样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对刘翠英汇报:
  刘医生好!今天主任带我熟悉了一下环境,还允许我先走,等明天正式上岗,加值班的事,就都丢给我赵眉生就好。
  刘翠英点点头允许赵眉生提前下班,却义正严辞地拒绝了他关于值班的殷勤。
  刘翠英告诉赵眉生,自己不会倚老卖老欺负新人的,大家都是同事,按医院的规矩轮班就好。
  刘翠英早年离异,膝下无子,虽说家庭不幸福,但刘翠英的人生依然是励志又精彩的。她坚信,每一个女人都可以做自己的主人,而非婚姻的奴隶。女性是独立的,走出婚姻围城的女人,才是真正成熟,真正懂得人生价值的女人。
  抱着这样的信念,离婚后的刘翠英靠自学考进了江城大学医学院,也是国内第一批获得执业资格证的精神病医师。
  赵眉生是很敬佩这样的女性的,如今听见刘翠英这样的回答,更觉得眼前这位刘老师讲道德,有风骨。
  赵眉生很开心,开心自己能遇上这样正派的同事。
  与刘翠英这样讲原则,守规范的同事共事,压根就不需要考虑阿谀奉承,明争暗斗之类的弯弯绕绕。一切按章程来,谁也不多占,谁也不吃亏,省事,又简单!
  赵眉生在A区转了一天,也没有见到郁离。
  郁离是学历史的,更没有医师执业资格,所以作为一家有独立的市场运作机制的私营医院,郁离多数时候只在行政大楼活动。
  虽然不能与郁离同在一栋楼里工作,但好歹也同在一家医院里,这样想着,赵眉生便也觉得精神抖擞起来。
  走出A区住院部大楼的时候,赵眉生突然就想再去B区门口转一下。
  之前跟王锐一起走过B区大门的时候,赵眉生分明看到了一栋乳白色的小楼,小楼很矮,就两层楼高,楼门口竖着精神病学之父,德国医学家,克雷丕林的雕像。
  通常在门口竖雕像的地方,不是展览馆就是研究所。可这里是住院区,又怎么会有展览馆和研究所呢?
  就只一眼,赵眉生的好奇心就被这栋带雕像的小楼给充分吊起来了。
  王锐告诉过赵眉生,虽说B区也是宏山医院的地界,但这里归司法部门管。除了曹韧主任每天有权利带助手进B区例行检查,哪怕他们医生,在没有得到B区安保部门的许可之前,也是不准随意进出的。
  可人就是这样,你越不让他看,他就越想去看。赵眉生也这样,明知道自己进不去,但他就是突发奇想,很想在围墙外面看一看。
  赵眉生走出A区后门,经过行政大楼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自大楼里走出来几个人。
  不等那几个人走近,赵眉生的心就不自觉开始砰砰跳起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女人,长发披肩,穿一身紧凑利落的衬衣短裤,英姿飒爽的自远而近走来。
  赵眉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站在原地准备与来人打声招呼再走。
  却听得女人略带严肃的声音传来,“A区的医生怎么往B区走?”
 
 
第5章 晦气打工人
  “王经理没有告诉过他,B区需要特别批准才能进的吗?”郁离停下脚,一脸严肃地看着一旁的王锐。
  突然被点名,王锐一个激灵,急忙佝着腰凑上前,试图跟郁离解释:
  “这个……告诉……倒是告诉了的……只是……”
  “只是什么?”郁离横眉,语气明显不耐烦起来。
  “王经理该说的都跟我说了,是我自己想走一走,也没打算进去,就是在这外面随便看一眼……”
  见王锐被郁离提溜出来,赵眉生急了,赶忙上前亲自与郁离解释,这件事与王锐无关,是他自己想溜达。可是不等赵眉生说完,郁离便打断了他的话。
  “随便看一眼?这里不是游乐园,你也不是小孩子,哪有那么多稀奇好看?”
  “……”
  郁离抛开王锐,把矛头对准赵眉生,她的表情很严肃,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这让赵眉生瞬间有点尴尬。他张了张嘴,想再解释一句什么,却听得郁离连珠炮似的对他说话:
  “这里是医院,而且医院里的病人都很特殊,非常容易就会受到外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刺激,进而发狂,或发生其他不可控制的意外。所以我们医院从来都不允许非医疗相关人员入内参观,怕的就是闲杂人等太多,影响病患恢复。你是医生,这些道理你肯定都懂,更何况王经理已经跟你说过医院的纪律问题……”
  “对不起,院长!我错了。”赵眉生深吸一口气,沉着脸对郁离道歉。他不准备再跟郁离解释自己并没有强闯B区的打算,反正自己这两条腿没有按规定路线行进,就是错了。今天这场意外纯粹就是赵眉生“不守本分”造成的,这样的错必须主动承认。
  “从今往后,我一定谨记医院的纪律章程,绝不再犯像今天这样的错误。”赵眉生低着头,一字一顿地向郁离检讨自己的错误。
  与入职第一天就被领导批评相比,赵眉生更在乎的其实只有郁离的态度。这个女人似乎忘记了曾经与赵眉生互动良好的过去。
  至少赵眉生是这样看待他与郁离的关系的。
  今天的郁离显得如此疏离又陌生,她看上去就像真的是把赵眉生当作第一次见面的新下属那般——
  公事公办,又铁面无私。
  听见赵眉生做出这样的保证,郁离便真的不再纠缠此事了,她点点头,给赵眉生丢下一句“好的,今天就到这里吧,赵医生明天见”。说完这句话,郁离绕过赵眉生,头也不回地朝医院大门的方向走去……
  ……
  赵眉生推开公寓阳台的门,手端一杯茶靠在阳台栏杆上极目朝远处望。
  眼前华灯点点,如银河洒落人间,清凉的夜风吹过他的脸颊,带走酷夏的湿热。他能闻到风里水汽的味道,也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洗发膏的味道。
  赵眉生掏出手机来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熟悉的声音自电话的那头传来。
  “老妈最近还好吗?”赵眉生笑眯眯地说。
  赵眉生告诉赵玉兰,因为要上班,所以今年夏天就不回家了。他给家里汇了两万元钱,这是他离校前帮导师干活换来的补贴,因为不能回家亲手交给母亲,所以只能打到赵玉兰的卡上。
  听说儿子不回家,赵玉兰有些失望,但是儿子上班是正事,她不可以拖后腿。再失望赵玉兰也只能把思念往肚子里咽,嘱咐赵眉生几句“好好工作,不要担心家里”。
  赵眉生放下电话,心情依然没有好起来。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再也不会因为老师或领导的一句话自责,更不会自卑。可今天不过被郁离当众指责几句,竟让赵眉生又重新体验了一把从前小时候念书被批评后,那种情绪极度低落的感觉。
  赵眉生与宏山医院签订的合同上约定的是八月报到,赵眉生原本是有时间回家一趟的,可是他没有回去,刚办完离校手续,转头就来宏山医院报道了。
  赵眉生揉揉自己的额头,有些后悔如此匆忙就来宏山医院报到。
  他也说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就这般猴急?赵眉生静下心来,自己给自己剖析了一番。
  与其说赵眉生当初是想尽快工作赚钱,所以才放弃了回家的机会立马来上班,不如说是他心底里,下意识的某种期待在作祟。
  根据今天郁离的表现来看,是赵眉生自己有问题,是他想多了,自以为是把自己的某种妄想给套用到了别人的头上。
  待赵眉生真正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才终于跳出固有的思维模式,开始更加客观地看待从前与郁离的那两次“约会”——
  和赵眉生这样出身贫寒的人不一样,富贵人家的女人总是过得恣意一些。因为她们拥有更强大的能力和更广泛的资源,所以富婆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公众场合做任何她想做的事,也不管这些行为会不会耸人听闻。
  她们可以在家里穿着浴袍见任何她愿意见的人,也不管会不会让人误解。反正她们就算这么做了,也不会有人敢说一句什么。
  如此这般对自己解释一番后,虽然心里有一丝淡淡的怅然若失,赵眉生总算放下了一些。
  他揉揉依然半干的头发,放下手里的茶杯,走进屋内把自己的电脑给搬到阳台上的小茶几上。
  赵眉生打开电脑,登录邮箱,邮箱顶头果然一封新邮件正等着他打开,是导师严骏峰发过来的。
  赵眉生很快就抛开心头杂念,全神贯注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
  虽然已经离开了学校,但是科学研究是不分场合也不分时间的。严骏峰掌管着一家国家级的医学研究中心,这家研究中心是以精神病学里的“妄想症”为研究目标的,近几年中心在对一种名叫“卡普拉格妄想综合症”的研究上,已经取得了长足进展。
  赵眉生作为导师严骏峰手下最受器重的一员大将,哪怕已经步入其他工作岗位,他自己也不想放过这么好的一个研究平台。
  月影下,赵眉生身着薄衫坐在电脑前左右开弓。
  突然,他停了下来,鼠标放在一段文字上静止不动。
  这是一段有关卡普拉格妄想综合症与其他妄想综合症的区别剖析——
  “卡普拉格妄想综合症与其他产生怪诞性妄想的妄想症不同,病患的谈吐与行为同常人并无太大区别,患者的思维从表面看依旧理性。
  他们对自己所妄想的东西有一套看似完美闭环的理论,不仅可以夜以继日洗脑病患自己,就连对普通人也能产生不小的负面影响。只因其缜密的逻辑思维与严谨的表达,此类病患往往具有较大的隐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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