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野看也没看她,向医生点头,淡淡“嗯”了声,声音比之前明显少了些许僵硬。他整个人好似也瞬间放松了下来,平日里的惺忪懒散又冒了出来。
姜甜不自觉露出笑容,看向丛野的纯净目光都带上了稀碎的笑意,她对丛野温声细语地说:“恭喜你呀。”
她一颗心脏也不动声色地归了原位,七月没事,想来他是最开心的。
喜悦庆幸之下,所有紧绷骤然放松,她湿润的眼眶里毫无知觉地掉下两滴泪珠。
丛野黑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唇边情不自禁地也扯出一点笑意,声音低沉地对她说:“谢谢。”
他放在身侧的手,长指动了动,很想帮她将脸颊上喜极而泣的泪水擦拭掉。
姜甜一愣,茫然地“啊”了声,疑惑地反问:“我又没有帮上忙,谢我做什么?”
丛野挑眉,只是看着她,笑而不语。
没有人知道,每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时,他看似冷静安排好一切,却独自在暗处彷徨害怕……唯独这一次,在那束暖光的照耀下,他在平静里等待一场新生与死亡的斗争。
自讨没趣的田圆,突然觉得自己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无论是基地保护工作者,还是快被同化的节目组成语,她莫名就闭上了嘴。
接生的医生只遗憾片刻,便又与所有人沉浸在喜悦当中。
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情况,幼崽与母亲都得以存活。夭折的两只在肚子里终结,严格来说算不上真正的生命,虽有遗憾,但总归还是庆幸,损失已经是最小。
将七月安顿好,已经是晚上,在场所有人都没吃中饭,一个两个肚子抗议的咕咕声此起彼伏。
“咕噜~”
出了治疗中心,不知谁的肚皮又开始发声。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异口同声地哄堂大笑,全都笑得见牙不见眼。头顶阴霾散去,雨过天晴,温柔月光笼罩过他们所有人。
路灯朦胧下,丛野看了眼姜甜,略一挑眉。
姜甜看见了,目光飘开了一瞬,脸颊微红,像色彩单调的夜色里格外引人注目的一团红霞。
丛野唇角轻动,随意开口:“走,食堂。”
“好嘞!”
张阿姨早收到了消息,做了丰盛的晚餐,所有人等在食堂,就等他们来庆祝呢。
食堂的桌椅,跟上次节目组上岛时那样,摆了几圈,桌上时间刚好地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不同做法的海鲜,椰子鸡,水果……
丛野看上去明显心情不错,目光在食堂里扫了一圈,要笑不笑地说:“今晚允许喝两杯。”
平时在工作日,大部分工作人员,特别是巡林队,是被禁止饮酒的。
所以听见他发话,所有人都眼睛放光似的,激动又兴奋地“哦”“呼”高呼。
姜甜与节目组工作人员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也皆是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笑容。
安与南目光落到姜甜脸上,她抬起头回视,两人相视一笑。
丛野瞥见,酸得轻轻磨了磨牙,老实了一段时间的某些东西,又开始蠢蠢欲动。
路生高声开口:“今晚我们也允许喝两杯。”
又是一阵起哄,热闹得就像果实收获时节,林间兴奋的猴子家族。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开心!”
—“感觉他们好纯粹啊,是真的在保护动物,真的好感动。”
—“好想去那儿旅游,感受一下他们单纯的情谊。”
—“希望太子爷快点搞好当地的旅游!”
酒过三巡,现场进入了聊天放松缓解,姜甜被张姨拉着八卦,安与南也能时不时应上一句,气氛融洽。
张阿姨看了看安与南,又看了看姜甜,充分发挥了中年妇女爱点鸳鸯谱的特质,啧啧道:“我看你们俩还真挺般配,真合适啊。”
她是已经放弃丛野了,那小子就是注孤身的命。
她一句话直接给姜甜闹了个大红脸,她抬起眼,正当对上安与南温柔和煦的目光,见她看过去,自然地露出笑容。
余光里瞟见斜对面的丛野,她有些自作多情地觉得,对方好像在看她。此时对张阿姨的话,她莫名就感到了几分不自在。
田圆想找人说话,却发现自己唯一能找的也就只有姜甜,这会儿却莫名地没脸找她。
丛野收回目光,扫向田圆,突然朝她开口:“明天就回去。”
“什么?”田圆当即震惊地提高声音,随即追问:“为什么?”
之前被送过来的,他虽然过分,但也没有主动赶人家走,都是她们自己回的嘉城。
丛野十分懒散地往后一靠,漫不经心地说:“谁让你来就去找谁,反正老头子一直单身,或许还来得及。”话是对田圆说,可目光却看似不经意地瞟向笑颜如花的姜甜。
“你!”田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怎么说也是出自优渥家庭的姑娘,对方都开始撵人了,她不可能真的死皮赖脸不肯走。
她不再装,看着从业连连冷笑:“走就走,你以为我很稀罕你这里?”
她蓦地起身,愤然离去,已经微醺的众人却丝毫没注意到她的离开。
结束后,已经是大半夜,节目组工作人员早已和基地员工混成一团,跟一群狐朋狗友似的,互相搀着会宿舍。
圆月高挂,将夜晚映得白茫茫一片,地上七倒八歪地拉着长长的影子。
姜甜与安与南没喝酒,两人一同散步着回宿舍,就像普通同事一样的距离,她丝毫察觉不到其他情意。
将她送到宿舍门口,安与南看着她,自然温和地说:“小甜早些休息,晚安。”
“好,晚安。”姜甜朝他笑了笑,边从口袋里拿出钥匙。
她打开门,推门而进,正要关上门时,却听见丛野那熟悉而闲适的声音——
“等等。”
作者有话说:
深夜二更。
第35章
“等等。”
丛野突然出现在姜甜门前, 手掌有力地抵住了门,姜甜抬起头,月光撒在男人身后, 好似整个高大的身影都在发光,却看不清他笼罩在阴影里的脸。
她顿了顿,努力克制住自己心里的忐忑,动作缓慢地打开门,调动起五官尽量让表情看起来自然。她看着对方,状似不明所以地问:“丛先生……有事吗?”
酒精与他特有的清列味道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不容拒绝而强势地朝她涌来, 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好似自己也喝了二两白酒, 醉意上头。
尽管已经尽可能地控制, 她仍避免不了在脑瓜里散发她的胡思乱想, 隐隐透出期待。
已经很晚了……他找自己做什么?
丛野仗着夜色,明目张胆地盯着姜甜的脸, 仔细地一寸一寸、仿佛想将她的模样用目光刻在心房。
那双清透的双眼, 在夜晚余光之下,格外的亮, 看他的眼神跟看基地所有人无异。
明明早已告诫自己, 她不属于这里,不适合这里, 所以他应该自觉离远点儿,不要去招惹人家无辜的小姑娘……可瞧见她写在脸庞上的生疏与尴尬,丛野差点就没抵住如潮水一样汹涌漫上心头的不甘, 借着酒意。
丛野收回目光, 从兜里摸出个东西递给姜甜。他清了清嗓子, 今夜喝了不少酒,嗓音带着点微醺的沙哑:“一点小小的心意,算是给上次姜小姐遇险的赔罪。”
一句姜小姐,将姜甜瞬间从踩在云端的醉意里拉出来,她清醒地看向丛野的手心,月色阴影交错,看不太清楚,只看出一点尖锐玉白的东西反着漫射的光。
这才蓦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忘记了开灯,她忙将等打开,骤然的明亮使她反射性眯了眯眼,但依然一眼看清了丛野手心里的物件。
看起来像一个手链,用红绳编织,串着一颗像犬齿一样的动物牙齿,牙齿两边用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黑色小圆珠做以装饰。
姜甜犹豫着伸手从男人手心拿过来,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手掌时,她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手指。
她状似拿着手链细细地看,随后抬起头,好奇地问:“丛先生,这是什么动物的牙齿?”
丛野本该送完“歉礼”就转身离开,但许是今晚的酒后劲儿有点大,他感觉到自己越来越醉,脚下迈不动分毫。
他目光略一下垂,落到姜甜拿着“手链”的纤细手指上,漫不经心地解释:“是Siri的乳牙,闻洲岛当地有这种说法,老虎的乳牙可以辟邪。”
稍顿,他到底是没忍住,听似随口一问:“喜欢吗?”
姜甜几乎是没有犹豫地点头,诚实道:“很喜欢。”
手链很好看,抛去它本身的意义,一看就是手工编的红绳,使她抑制不住地欣喜。就是……手链好像有点大,不过他自己的手腕的尺寸,倒也正常,但心底却忍不住隐隐失落。
明明去镇上时,他牵过自己的手……
她都不敢当着丛野的面试戴,太大了,她不想在他前面,如此尴尬狼狈。
丛野顿了顿,“嗯”了声,语气听不出情绪地说:“喜欢就好。”两条大长腿却一动不动。
白天下了雨,徐徐拂过的夜风都带着湿润,潮起潮落的吟唱永不停歇,好似他们就在海边,彼此对视。
姜甜眨了眨眼,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链的牙齿,故作不经意地问:“在基地里长大的每一只动物,丛先生都会收集它们的乳牙吗?”
还有一段时间她就要随节目组回国,从此以后,除了公益新闻报道,她或许再也没机会见到他。所以,她总想与他多待一会儿,就算他不知道也没关系。
脑子被酒精持续的麻痹下,丛野终于是昏了头,醉意朦胧的目光盯着她,“是啊……要不要去我那儿看看?”
听起来懒洋洋的语调,暗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引诱。
姜甜蓦地握紧了手中的红绳手链,抬起眼仔细打量他的神情。她不知道此时的丛野,身躯有多紧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生怕她拒绝,却又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但姜甜却鬼使神差地点点头,细声细语地温吞道:“好啊。”
真听她答应,丛野却霎时酒醒了一半,反而更紧张了。他用力克制着“嗯”了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去隔壁啊开门,飞快进窜进去,以最快的速度将客厅与卧室都扫视了一遍。
至于为什么要看卧室……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确认没有任何邋遢后,他才退出来看向姜甜,淡声:“进来。”
还好他是个爱干净爱整理的三好青年,才不至于本来就不能与心上人在一起的他,还要悲惨地被对方嫌弃。
姜甜有些懵,但从来没去过男人家里的她,也过于紧张,竟完全没注意到丛野这么滑稽的异常。
她愣愣地一点头,赶鸭子上架似的,走进去。
“嘭”地一声——
姜甜当即神经过敏似的转身,琉璃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丛野,满脸都写着“你关门做什么”
丛野看了眼自己犯贱的手,随后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两声,左顾而又言他:“咳,习惯,习惯。”
出息!不就是喜欢的姑娘才参观一下自己的房间?一惊一乍什么?
房门将山风隔绝在外,姜甜整个人都被浸泡在全是男人的味道的房间,孤男寡女的氛围终于出来了,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妥。
她为什么要答应……太尴尬了,满屋子像是雪松的味道,让她几乎快要屏住呼吸。
丛野的房间出奇的整洁干净,没有半点邋遢凌乱,客厅与卧室之间没有门,可以从开放式的通道窥见一点灰色床单平整的床尾。
姜甜像是被蛰到了眼睛似的,当即移开视线。
丛野目光乱瞟,落到自己陈列那些东西的柜子,尽量让自己的话音听起来正经:“就这些,随便看。”
姜甜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忙将目光放过去,却瞬间被吸引走了所有注意力。冷淡风格的灰色陈列柜里,一排排大大小小的雪白乳牙,十分显眼。
乳牙有大有小,最大的是最小的好多倍,可见它们的主人种类之丰富。
每一颗牙齿都被妥帖地摆在四方玻璃罩里,玻璃罩上贴着标签,写了它们的名字,出生日期或者被带回基地的日期,已经放归丛林的日子。
姜甜惊叹于这个男人细心的同时,竟发现自己一眼看去竟数不清有多少颗牙。不是每一只被救助的动物都能留下乳牙,所以可想而知,丛野这些年,为这片丛林做过些什么……
根本不是他们节目组,在岛上待的这寥寥数日就能了解的。
她莫名地不再感到尴尬,唏嘘地感叹:“你真厉害。”
丛野眉梢微挑,克制了又克制,才没将自己的得意忘形挂在嘴边。
姜甜一一看去,目光在一个空的玻璃罩上停顿,上面写的是Siri。她看了眼手里的牙齿,回头好奇地问:“Siri的只有一颗吗?”
“嗯。”丛野顺着她的话音扫了一眼,“Siri到基地时,已经是半大的老虎,牙已经换得差不多了。”
姜甜了然,惊叹地看着那些牙齿又问:“这些都是你所救的动物们的乳牙吗?”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意义非凡的陈列,心里叠了一座山的好奇,很想知道每一颗牙齿主人的故事。
闻言,丛野莫名顿了顿,抬起眼扫最上面一层,听不出情绪地说:“上面那些是属于我妈的,她曾在闻洲岛驻扎了很多年。”
姜甜目光惊讶起来,却知趣地没有往下问,因为她直觉这里面的故事不该她所听。
丛野却定定地盯着姜甜,突然说:“她和你很像,也很喜欢大型猫科动物。”
她们在看见或提及丛林中这些动物时,眼睛里充盈的仿若天生的喜爱,几乎是如出一辙。
作者有话说:
晚上出去吃饭了,明天……哦不,今天还是双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