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更没人骂她了。
於云钦贵人事忙,但手底下的一帮子助理效率奇高,把什么都准备好了,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通知她,“於小姐,可以出发了。”
其实哪里犯得着对她一个没人搭理的小孩子那么客气呢。
“后来,我在机场看到电视屏幕上的娱乐新闻,才突然想起来,难怪那天保安只问了我户主姓什么,就放我进去了。
原来是因为那天我妈妈安排好了放狗仔进去,所以大概提前交代过吧,只是没想到会把我也一并放进去了。”
於星夜的声音很轻很轻,语调也和缓,难得地不带什么鲜明的情绪。
“我还记得,当时有个戴黑框眼镜的记者,问我妈妈攀豪门失败变二手有什么感想。”
“我妈妈的回应是直接把门关上了。”
“而我,被关在门外。”
“跟那些记者一起。”
“我后来看动物世界,讲沙漠里的鬣狗会结伴一起去抢花豹的食物,哪怕只是块腐肉它们也会一拥而上围起来分食。”
“我那个时候,大概就像非洲沙漠里的一块腐肉那么狼狈吧。”
没有人注意到天色在什么时候彻底暗下来。
但他们如果在这时对视,就都会发现对方眼中,黯淡的光彩。
只是瑞德显然不擅长回应这样的低落情绪。
他也许可以尝试,照着她口述的场景,去想象出一个等比例缩小的於星夜。
但不论是那时的她,还是现在眼前这个,他都不太确定该如何说出有效的安慰。
难不成,也讲一讲自己家的那摊子烂事吗?
告诉她,花豹为了防着鬣狗,就必须很辛苦地捕猎,然后很警惕的进食,所以不止腐肉,花豹其实也很狼狈?
他想他大概做不到说出这样的话。
不管是开导她“你不是腐肉”,还是安慰她“都是鬣狗的错”,他都觉得不合适。
然而对于於星夜来说,大概讲述的过程本身就已经是发泄,已经是疗愈。
因为下一秒,她已经又突然转移了注意力,指着空中欢呼:
“看!萤火虫哎!”
她的呼声足够欢欣,足够雀跃。
足够激活两个眼底黯淡的人。
低垂的天幕下,人形被隐去,只剩下灵动的暗影,根本分不清是谁先起的头,就已经脱下鞋袜挽起裤脚,头也不回地踏进了春末夏初的低暮浅滩里。
於星夜张牙舞爪蹦跶了半天,脚心都踩疼了,也依旧一无所获。
她干脆不抓了,扶着一大块礁石,靠坐上去喘气,反正她不行瑞德也肯定能行。
等他真的抓到了萤火虫,捂在手心里,她再起身凑近了细细地看,指尖轻轻并拢,扒在他掌边,清浅的呼吸就这么无遮无拦地喷洒在本就温热的掌心,冲得手心的萤火虫都开始晕头转向,停下了横冲直撞。
看完再依依不舍地松手放生,转眼又盯上了水里半透明的小虾。
瑞德的领带没有解开,打起手电一弯腰,垂落沾到了水面。
他像是有点嫌弃,单手解下来往岸边抛,最后还是大半条尾巴都拖在水里。
於星夜看他皱眉的样子觉得滑稽又好笑,他还在松领口,她就先玩心大发地泼起了水。
瑞德不理会她的挑衅,有条不紊地把扣子解开两颗,放出不多不少青玉似的一块冷白肤色。
兴许是知道她战斗力不足,连躲闪都懒得,任由她掬起一小捧水向他扑来。
却还没聚成流,就在半路散开,砸碎在水面,惊得小虾四处逃窜,藏进石头缝里再也不出来。
莹澈的水花绽开在他刀锋般的眉间、下颌,浸出的却不是润泽的光点,而是慑人的凛气。
於星夜一时看得有点发愣,眼睫扑闪着收回了眼神,掩饰什么似的,抱怨他都不躲,没意思,不好玩。
也不顾他不躲她都扑不着的那点准头,总之怪他就是了。
瑞德也不戳穿她,也不辩解,“正好,玩够了,那就上岸。”
倒像是正合了他的意。
远离热岛效应的避世天地,日落之后气温降得快,水温也跟着发凉。
耳边是风声水声夹杂稀疏虫鸣,呼吸里则全是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