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翊脱下外套扯了扯手臂上的衬衫袖口,掀起眼皮。
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
胡嘉运把毛巾往肩上一搭:“错了,错了,小的给你倒杯茶。”
……
礼堂坐满了人,座椅上绑了红绸条,学院的领导坐在两边。
红绸带毕业典礼都没绑过。
这架势,足以看出是对这次的讲座非常重视。
主任讲话:“赵鸿光先生是鸿远集团创始人,近年来我院为鸿远持续输送高素质人才,鸿远亦高度关注本校发展,在教育方面……”
虞灿听着这个名字,觉得有点耳熟,这个集团名字也有点耳熟。
又姓赵。
为了大家能专心听讲,管理人员在开讲前提醒大家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尽量不使用其它电子产品。
礼堂内除了讲堂,其它地方的灯全部关闭,一片黑暗。
她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掏出来,调成夜间模式,搜索这个集团。
看到页面的时候,吓一跳。
这个鸿远还真的是那个鸿远。
还真是。
赵翊他爸。
赵鸿光坐着,面上微微带着笑意,却有不怒自威之严。
尤其是在了解到他的身家之后,这严显得更严了。
院长致辞:“能协调好这次讲座实属不易,让我们以热烈掌声欢迎赵先生的到来。”
一阵掌声之后。
赵鸿光接过话筒,“同学们大家好。”
近几年有许多遥大的师兄师姐在鸿远从事建设规划和室内设计,他讲了一些关于大学美学教育与房地产行业的关系。
“建筑物本身就是美学的凝固。”
赵鸿光讲了会儿,翻翻面前的花名册,“咱们遥大学生的名字也是艺术,都非常的好听,我想请几个同学起来,说说你个人对于教育的理解。”
虞灿心里一紧,莫名直觉地觉得他可能会点她。
“孟羽林。”
没有人站起来,空气静默了一瞬。
他笑着再次看了下名单,问道:
“孟同学没到吗?”
接着有位高个的男同学站起来,这位同学穿着身驼色风衣,鼻梁英挺,气质清冷。
众人听孟羽林这名儿都以为是位女生,没想到是个男的,还这么帅。
赵鸿光说:“好,你来说说你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
虞灿听到一阵吵杂的讨论“哇”“好帅”“美院里有这么标志的男的,哪个专业的?”“我记得孟羽林不是女的吗”“化学系的凌路啊”“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这会没心情看热闹。
一心祈祷赵鸿光的到来跟她没关系。
二心搜肠刮肚想点到了能说点什么。
个人对于教育的理解,这种太大的问题不好回答,说小了显得浅显没文化,说大了显得空洞套话,俗气。
思想脱缰跑马片刻,那位孟羽林回答完坐下去了。
赵鸿光很满意地点头,“这位孟同学说的很不错,那我们最后再找一位同学,听听是否有别样的见解。”
孟羽林说的很好。
珠玉在前,那后面的更不好说了。
蓦然,如同命运般地,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虞灿。”赵鸿光的声音温和而不失长者风范。
她站起来的那一刻在想,他可能已经调查过她了。
不过她是典型的心有惊雷面上也能若清风吹。
“虞同学,你说说自己的见解。”
她看了眼礼堂的窗帘,想到刚来时路上的场景。
边组织帽子里的思绪边说:“如果礼堂的窗帘打开,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树,落叶,和云朵。德国一位哲学家卡尔·雅斯贝尔曾说过:教育的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虞灿当场发挥名人名言夹杂自己的见解滔滔不绝,直到唐微微扯了扯她袖子,“十分钟了。”才礼貌一笑,说了结束语。
配上她那张明艳生动的脸,自信张扬。
接下来的时间她用来缓神,以及回想自己说了什么。
演讲完毕,校方组织师生离场,有纪律性地起立按排走。
虞灿和唐微微挽着手,迎面走来一位穿着商务西装的的男士。
“虞小姐,赵先生想邀请你共用午餐,您这边有时间吗。”
——
赵鸿光和虞灿同乘劳斯莱斯商务车去了一家中餐厅。
司机在驾驶位专心致志驾车。
他们两人坐在后排。
一路上,他非常和蔼,问了些学习之余的事,特长,兴趣爱好等等。她都依次回答,还提了句喜欢美妆之类的东西,语气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听我夫人提起过,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很好,特别是女孩。”赵鸿光生平对艺术类的人很有好感,从礼堂的回答到现在相处的半个小时,心里已经对她有了判断。
女孩是个好女孩,处事不惊,至少表面不惊。
小翊和这样的女孩相处,不管最后在没在一起,都没损失。
虞灿对他的印象也不错,心下觉得他至少不是故意端架子摆姿态的企业家,于是脸上真诚的笑容也多了几分。
到了餐厅,他点了些家常菜,“不工作的时候就想吃点清淡的。你点些自己爱吃的。”
侍者应声走去她那边。
虞灿点了道小鸡炖蘑菇,和冬笋汤,“就这些吧。”
“小翊也喜欢吃这两道菜。”
见他第一次提赵翊,她明白这是要说正事了,但还没做反应,就又听他问道:“你对现在地产行业有什么看法。”
“?”虞灿晃了半秒钟的神。
这题超纲了。
赵鸿光补充道:“特别是放到国际大环境下。”
她前几天倒是看到过一条关于法国房地产的新闻,隐约记得有市场价格全线攀升,涨幅超过十年内最高这几个字眼,但是记不全了。她沉吟片刻,如实答:“我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不太了解,暂时没有特别的看法。”
在礼堂里和在这里情况不一样。
在礼堂里人多不能露怯,但在这里还是真诚为上的好。
“哈哈。”他笑了两声,“是啊,这些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的,要带着国际视野去看,别说你了,我有的时候都看不清。以前小的时候,七几年,读书,娱乐什么条件都没有现在好,想学什么都有限制,现在条件和环境都不同了。”
她答:“确实是这样。”
说到小时候,他表情颇为兴致勃勃,“你还不知道小翊小时候的事吧?”
虞灿看他的样子是准备说赵翊的事,“嗯,知道的不多。”
“那我给你讲讲小翊和他哥哥的事。”
餐厅窗边装饰着吊兰和绿萝,绿色的光影投映在朱红的雕栏木格上,摇摇晃晃。
赵鸿光从赵翊第一次叫赵衡“哥哥”开始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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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微微和虞灿分开后回了寝室,坐立难安。
她看国产豪门狗血剧看多了,人躺在吊椅里,脑子里已经想到了赵鸿光各种为难灿灿,最后狠狠朝她脸上甩下两千万“拿上这些钱离开我儿子”。
都把自己给想生气了。
再加上灿灿之前说过,赵翊的妈不怎么想他俩在一块。
真的越想越不对劲。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吊椅上蹦起来。
这事一定得告诉赵翊。
但没加过他的联系方式,说不了。
她打杜珧林的电话想让他转达一下,结果没打通。抬手看了看时间,过去半小时了,再不说灿灿那边该被欺负死了。
对了,她想起之前帮灿灿庆生的时候建过群。
她在群里加了赵翊,把验证消息填成:你好,我是唐微微,灿灿被你爸带走了。
第54章 、如愿【双更合一】
赵翊赶到的时候, 虞灿刚从餐厅门口出来。
这家餐厅在郊区的位置,路上人不多。
“虞灿!”
他急刹下车,把车门重重甩上, 三步并作两步。
她被一拉,稳住脚步抬头见是他,眼睛微红,“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后牵起她的手,略带强硬的带她朝餐厅里走。
他收到唐微微的消息,立马打电话问了赵父助理餐厅的位置赶过来。
“你爸已经走了。”她低着头阻止。
赵翊闻言停下脚步,并没有立刻回头。
来路上的一腔怒气和急躁在看到她眼睛的那一刻开始逐渐冷却。
他爸妈的控制欲他最清楚, 找上她不可能说什么好话, 即使说好话也一定带着利益性。
更不敢去想赵鸿光到底说了什么才造成她这样的表情。
不管说了什么, 都是已经说了。
赵鸿光雷厉风行,想办什么事,手段不会像孙淑华那样温吞。
她本来可以不用承受这些。
如果被说服, 想要放弃, 没有什么不对, 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转身, 手覆上她的肩把她往怀里一带,吻了吻她的发顶, “我们先回去。”
“好吗。”
如果她说“好”, 那一切都还有余地。
虞灿没有回答, 低头捂着脸,有细碎的哽咽声传出。
童年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
他的潜意识知道, 他是不会幸福的。
寒风凛冽, 赵翊的黑色大衣被吹的翻起。
他们走到车旁, 虞灿抬头,带着点无法抑制的鼻音:“赵翊,你想去国外留学吗?”
她想出国,还是她想让他出国。
他没办法再忽视她的异样,垂下眼睫,然后抬手放在她的脸上,指腹擦过眼尾,重复:“这里冷,我们先回去。”
她没有哭,只是心疼,心疼得想流泪。
“你想去吗?”
“你要放弃,是吗?”
“不是,不是……”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语句模糊。。
她听完了赵父讲的赵翊和他哥的事。
从赵翊第一声叫“哥哥”到那场截肢手术。
赵翊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就在那么小的年龄突然被父母抛弃,长大后还被剥夺人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赵父当时讲完他们的事,提了几句夫人的状况,自我感叹道:“秋澜近年身体状况不佳,我忙于公司的事没怎么管过他。”他语气略带愧疚:“公司以后肯定是交给他,我想让他去国外进修,你要是愿意去我可以安排你们两个孩子一起去。”
难怪赵鸿光一开始会提到“国际视野”。
她脑中一片混乱,怀着最后的希望问,“那您跟他商量过吗,他想去吗?”
“这个倒还没有,”他似是也察觉到有点不妥,补道:“不过……”
当父亲的即使是想要补偿,却还是在无形中操控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决定他的人生,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清楚记得以前赵翊讲他自己定的研究方向时,那样凌云壮志神采飞扬的表情。
每个人都只有一个一生。
要怎么慷慨,怎么舍弃。
这些事情如果放在她的身上,她无法想象自己现在会是怎样。
明明他之前提过小时候的事,周奶奶也提过,为什么她当时没有多问两句,没有多关心。
明明可以早点知道的。
才五岁就被送走。
他从小到大是怎么熬过来的,背着愧疚和自责,处处都身不由己……
一想到这些她就钻心似的疼,语不成句子。
赵翊来的匆忙,大衣里面只穿了一件衬衫,他的喉结滚动,还是问出来:“他跟你说了什么。”
“你要分手吗?”他的表情没变,语气却近乎绝望。
“是不是。”
如果是分手,他绝不会求她。
死都不会。
她离开他,能遇到更好的人。
而他不能如愿以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虞灿牵着他的手,怕再多说一个字就要落泪了:“我知道了,我全部都知道了,”
没说知道了什么。
但是他们心里都明白了。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
她抬头看他,眼里带着泪珠,一抬头就往下滚,烫得可以灼伤皮肤。她擦了下,再抬头:“赵翊,我爱你,我们以后会有家的。”
遥城的初雪落在他们的肩头。
天气预报没有骗人。
远处的行人撑起了伞。
然后他听到了穷其一生都想听到的话。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声音很轻,和这年的雪粒一起落进他的心里。
是什么感觉,从地狱到天堂。
这是他们度过的第一个冬季。
为此,他已经等了好多个冬季。
她抱着他,额头抵在他的胸口,泪水从眼角坠落。
“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都。”
他两手渐渐抬起,拥在她身后。
闭眼。
郊区的风清人静。
那天是1月7日。
永世不忘。
虞灿感到,也有什么落在了她的脖颈。
──
他们没有浪费这一天的时光。
她重新补好眼妆,他俩一起拍了大头照。
小小的拍照室,只有他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