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关上门,脊背抵着木屋的房门,手指摸到口袋里将手机摸出来,准备给章琳发一条消息。
【岑溪:章琳,我觉得我们需要赶紧从这个地方离开。】
岑溪思考了一下,准备发送过去时,却被告知网络不给力,消息点出去之后转了一会,而后出现红色的感叹号。
她想了一会,转而给章琳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刚被接通,山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岑溪心下一凛。
*
发生雪崩的那一刻,整片山头瞬间被吞没。巨大的雪堆从山顶倾泻而下,就像是云层发生爆炸,雪白瞬间倾覆整座山头。
一切发生得如此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周倦接到消息赶到这的时候就像是疯了一样,镜头前一向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全然失去了理智。
山脚下已经被救援队给包围起来,禁止无关人员踏进禁区。已经派直升飞机前往参与搜救工作,新闻播报相关工作人员已经赶往现场。
周围很嘈杂,尽管雪崩已经暂时性地停止,可是搜救工作进展得还是异常缓慢。
周倦置身茫茫雪地之中,深邃的眉眼变得异常冷冽,他知道岑溪来到了北国。
在下飞机之后,她给自己发了定位。
可是现在他给岑溪打电话,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通的状态。
由于周倦身份的特殊性,当地高级管理阶层亲自来到事发地点接待。
来人是一位西装革履,面部轮廓深邃,年纪较大的当地高官。
恭恭敬敬道,“周先生,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给您一个答案的。”
答案,他要什么答案啊?
他只想要见到岑溪而已。
突然,一名搜救人员跑来,恭恭敬敬地向那位高官回复道,“报告,前方五十米处发现一座木屋。”
“木屋里面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但是我们在周围搜索了一圈之后并未发现人影。”
说完,摊开手掌。
手心里躺着的是一张被积雪覆盖的挂牌。
积雪拭去,露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得很温柔的女孩子。
姓名:岑溪。
下面附有工作单位,想来应该是一张工作挂牌。
周倦匆匆瞥去一眼后,呼吸猛地滞住。
将那张挂牌从搜救人员的手掌中夺了过来,看着那张照片,他只感觉自己目眦欲裂。
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一般,每一分一秒都流逝得如此之慢,慢到他的心止不住的发慌。
周倦冷白的指骨紧紧攥着那张挂牌,因为用力照片外塑封的一层胶片蜷在一起。
皱巴巴的,却又像是被人紧紧握在掌心之中。
“队长,这?”
其中一名搜救人员看向周倦,而后目光又落回到自己的上级领导身上。
男人的背影清瘦,在一望无际的白茫雪地里,显得如此的渺小与脆弱。
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是频繁出入财经新闻,运筹帷幄,权力的领导者。
此刻,他是一个人,一个凡人。
如果说他要寻找的人当真是他手上捏着的那张工作挂牌上的女孩,估计十有八九是找不回来了。
搜救工作,寻找生灵。
给家者一个告慰,给公众一个交代。
那名搜救队员抬头望了一眼雪雾蒙蒙的山头,不禁摇了摇头,而后继续前往搜查。
山头崩塌的雪,倾泻到山脚下,将不甚高的树木都给掩盖。满目的苍翠,只有被雪掩盖的寂寥。
雪很深,周倦一脚踩下去将他半个裤管都给掩住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深陷雪泽,能见度低。
视野可触及的范围及其有限,入目是极致的白,刺人眼球。
“岑溪!”
周倦喊了一声。
空旷宽阔的雪地里,无人回应。
他不死心一般,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岑溪!”
旷岭之中,是极为寒冷的风,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在割人性命,吸入肺里都像是慢性死亡。
在自然之下,好像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无力。
茫茫雪地,周倦忽然有些茫然了,他到底该去哪里找岑溪啊。
雪崩过后,电话通讯出现短暂的障碍。
他希望,一切只是恰好的凑巧而已。
岑溪,她只是没有看见自己的消息罢了。
时间过去了多久,他也不知道。只是在麻木地寻找着,好像一切看起来都像是麻木而无所依。
雪山之中,天色暗得似乎比往常任何地方都要快。山脚下已经支起了好几个救援帐篷,搜救工作正常进行,可是却是毫无所获。
白色的照明灯光一盏盏亮起。
周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忽而眼前出现一团黑色的影子。
岑溪靠坐在洞穴的枯枝下,眼睛疲惫得快要睁不开,浑身就好像是要被冻僵了。
昨晚,她刚给章琳拨通电话,就听见山顶传来的那一声巨响。
她知道,大概会发生什么了。
从房间里迅速跑了出去,黑暗中的每一步都是惊险的。
雪崩的那一刻,木屋半掩在积雪之中,那些如瀑布般倾落的雪花,最终堪堪停下。
巨大的害怕席卷了她整个人,她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雪,一种劫后余生的欢喜还没来得及庆幸。
脚下却是一脚踩空,而后跌进山崖下的一个坑洼里。
坑洼里都是积雪,掉下来的时候没有什么重伤,却是把脚给不小心崴了,一步路都走不了了。
索性旁边有一个洞穴,洞口里的温度比外面要高不少,至少阻隔了四面八方灌进来的风雪。
雪山中的信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她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
但是也知道发生这件事之后,肯定会有搜查人员来进行搜救,所以她待在这个小小的洞口里,安静等待救援。
听见周倦的声音从洞口上方传来时,还显得那般不真切。
周倦一步一步踩着深厚的雪,朝着岑溪走来。
“周倦。”
岑溪吸了吸鼻子,喊了他一声。
这一声,周倦的身子彻底僵在原地。
直到周倦出现在岑溪的眼前时,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那个横跨了半个大洋的男人,此时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清隽的眉眼在昏暗的雪色映衬下,显得极为不真切。
周围旷荡的雪风穿过积雪的青枝,落在他的眉睫之上,将他额角塌下的软发吹起。
“岑溪。”
他的嗓音很低沉,却隐藏着轻微的颤抖。
岑溪努力睁开疲惫的双眼,面前之人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周倦跨过那道雪坑,踩在厚实的雪堆里,逐渐出现在她的眼前。
随着距离的拉近,岑溪这才注意到他此刻的模样狼狈极了。
“我在。”
她虚弱地回应了一声,眼泪却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周倦将她紧紧扣在自己的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温度,她是鲜活的。
明明之前也没觉得有这么冷,没这么的委屈。
可是见到周倦那一刻,那刻无措不知往何处安放的心才算有了着落。
周倦将她凌乱的头发别再耳朵后,朝她勉强露出一个笑意,“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他又喃喃重复了一遍。
“我们出去吧。”周倦牵着她的手,他的手温度好低。
她的手搭在他的手上时,就像是触摸着一块毫无温度的冰玉。
周倦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他低下头将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对不起。”
他张了张嘴,涩然到,“我来晚了。”
“没有。”
岑溪另一只手撑着一旁的石头,缓缓站直身体,自然是没注意到他的神情。
周倦却是注意到她走路姿势的奇怪,停住脚步,“受伤了?”
“没。”岑溪下意识地撒谎,可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时,突然小了声音回道,“就是不小心掉下来的时候,崴了一下。”
她尽量说得轻松,可是她话里的‘掉下来,崴。’,还是让周倦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他缓缓蹲下身子,对岑溪说,“我背你。”
她就那么站在他的身后,却道,“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周倦拧了拧眉,“岑溪。”
他很少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喊自己。
岑溪最终还是慢慢地趴到他的背上。
出了洞穴,她才知道外面的雪到底积得有多深。
四周散来的冷风,卷起山崖上覆盖着的绵软,蓬松的雪花,无情地扑在人的脸颊上。
夹着雪的冷风灌进鼻腔时,每一次的呼吸都是艰难干涩的。
雪很深,茫茫无际。
周倦将岑溪背在自己的脊背上,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好像耗尽了所有的心血。
“周倦,你怎么会突然来这里了。”
她趴在他的肩头,很冷真的很冷,明明他的揽着自己的手是冰冷的,可是她却感觉自己全身的温度却在慢慢地回暖。
周倦沉默着。
岑溪侧过头盯着他,才发现他的脸庞像是失血一般惨白,下颌绷得很紧,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她抬手碰在他的脸颊上时,才发现冷的要命。
明明她的手一点也不温暖,可还是被冻得瑟缩。
岑溪才终于意识到什么,她挣扎着就要从他的背脊上下来,可是周倦的大掌死死扣在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不留缝隙地贴在自己的身上。
“想你了,所以想来见见你。”
开口的声音虚弱又疲累,可是分明是染着笑意的。
“别动,让我好好抱抱。”
岑溪果真没动,说出的话却是染着哭腔,“再这样,你会没命的。”
“一会就好了。”
周倦安慰她说。
“别哭了,我心疼。”
掌控在她腰肢的力道渐渐松懈,却是竭尽全力将她往上抱了抱。
宽大的手指紧紧圈着她的背脊。
“我会成为你的负担的。”
“瞎说。”
周倦数落道。
背上背着的分明是他此生的珍宝,怎会是负担。
岑溪趴在周倦的背上,终于她忍不住哭出声,“周倦,你再不放我下来,这辈子我都不理你了。”
周倦没说话,继续前行。
可是步伐放缓了很多,岑溪清醒地注意到了。
她哭着趴在他的耳朵边,碎碎念叨着说了许多话,“周倦,你应一应我啊!”
她真的好怕。
“嗯。”
她松开挂在他脖颈上面的手,周倦脚步微滞,“挂好。”
“听话。”
“周倦,你究竟听没听见我说的话。”
“听见了。”
一直在原地等待的高官见周倦迟迟没有回来,心里还是隐隐不安放不下,直到看见他背着一个女孩从远处走了过来。
内心几乎要喜极而泣,对着一旁的搜救人员大喊道,“快去帮忙!”
光线穿刺昏暗的雪天,一路照进绵白的雪地,落在两人的身上。
岑溪几乎是喜极而泣,她对周倦说,“有人来了。”
周倦几乎是半栽下来,膝盖跪倒进雪地里,可还是将岑溪牢牢护住。
他侧过头安慰岑溪,“小九,一切都好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挨得很近,岑溪忽而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自己的手背上。
眼泪。
他的眼泪。
周倦清隽的眉眼中通红一片。
天光熹微,我的视野里是你分毫不差的爱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