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只是玩笑,”徐绽恢复认真的表情,以最好的姿态看向镜头,似乎回忆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想到做包子,其实是因为很久之前的一件事。”徐绽认真的说:“我很小就到宁海这边来拍戏,记得刚到宁海的时候,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食物就是包子。我早餐习惯吃包子,而宁海的包子跟老家那边的包子完全不同,尤其是肉包,宁海这边的肉包里面就是一块‘狮子头’,那时的我完全习惯不了。”
“万事开头难,最初拍戏其实没那么顺利,而剧组免费的早餐又只有肉包,所以其实那段时间,‘肉包’这个东西真的占了我生命中很大的一部分,到后来甚至到了看到肉包就反胃的程度。”
“但突然有一天,我爱上了肉包。我清楚的记得,那是我接到了人生中第一支广告,酬金......对当时的我而言真的不菲。从那一刻起,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就接纳了肉包,接纳了宁海这个城市,因为从某种程度来讲,它实现了我的梦想。”
说到这里,徐绽笑笑,“所以今天看到面粉和猪肉,我就想跟大家分享我这个拙劣的故事,“肉包”对我而言好像意味着新的一个生命阶段的开始,所以对我而言,是切题的。”
徐绽说完了她的构思,评委们都被打动,几位嘉宾都是圈内人,徐绽所说的那种艰辛她们都能共情,所以也都赞许地点着头。
屏幕前面看到闻经年诉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酸的同时,却也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这太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徐绽了,那个徐绽打碎了牙也一定会混着血水吞回去,她这种人,不可能心甘情愿在人前吐露自己一丝一毫的脆弱。
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几位评委包括嘉宾的反应都告诉他,是他多疑了。
看到现场大家是这种反应,徐绽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目的达到了。
今天她上这个综艺节目,自然不止是为了做做饭就算了,她是来提高自己名气的,经过闻经年的提醒,她更想借着这次机会“洗白”自己。
毕竟,名声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很重要。
她的演技一定是到位的,所以就差一个足够打动人的故事——故事一定是谎言,而徐绽知道,最高级的谎言就是亦真亦假。
刚到宁海那段时间,剧组的猪肉包早餐的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直到现在想到肉包她都想皱眉头。
但这样的故事是打动不了大家的。
所以她给这个故事加上了一个“光芒万丈”的结尾——而她的确在拍完第一部 戏就接到了一个开价很高的广告,但她拿到那笔钱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早餐永远不再吃猪肉包。
虽然包子做的一塌糊涂,但她猜测,听了她这个故事,观众便不会再去嘲笑她的厨艺,甚至会对她心生好感。
谁没有被生活所迫过,但凡是受过委屈的人,听了她的故事都会觉得被打动。
所以尽管最终分数很低,但徐绽觉得这一次她的表现,是加分的。
可让她意外的是,第一期节目播出之后,观众们不仅被她的故事打动,甚至“原谅”了她拙劣的厨艺,还极为友好地玩起了她的梗。
她掀开笼屉之后那一刻的表情被做成了表情包,热度居高不下,甚至有个“徐绽做饭的样子像极了你的女朋友”的词条搜索量甚至超过了她那个“动人”的故事。
数年来第一次,她上热搜没有被骂“营销女王”。
就连她自己都没敢期待是这样的结果。
她当时是想,或许参加这个接地气的节目能让她的路人缘好一些,但现在看来,结果远超预期。
还真是来对了。
第一期结束的时候,节目组放了第二期的预告,那是一段徐绽接受“惩罚”的视频,在短短十几秒的内容里面,徐绽脸色煞白,恐惧明显不是装出来的。
这段预告成功地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就连闻经年都忍不住去让宋凯联系节目组,提前拿到了节目第二期的片源。
给闻经年送片源的时候,宋凯见闻经年心情不错,多问了一句:“闻总,现在这个节目因为播出效果很好,开放了冠名招商,我们集团下面最近不是有个中餐厅品牌做得不错,您看是不是考虑一下合作。”
见闻经年没说话,宋凯继续说:“冠名这个节目还有个好处是,这节目最后一期会请神秘嘉宾作为评委一起参加,而神秘嘉宾是冠名商这边指定的,嘉宾当然也可以给自己的品牌做宣传。”
宋凯说完,看向闻经年。还有半句话他没说,但他相信闻总会明白的,那就是闻经年自己可以作为神秘嘉宾参加这个节目,这样就可以跟徐绽见面了。
别人不知道,但闻经年的心事宋凯这个特助怎么会不懂。
要不是因为这个女人,他也不至于跟着总裁连着加班大半个月,再加班下去他女朋友都要没了。
“不用了。”闻经年语气淡漠,拒绝地很干脆。
宋凯知道闻经年的脾气,没敢多说,便退出了办公室。
看着桌上那个黑色的U盘,闻经年又想起徐绽在第一期节目里面说的那个故事。
某个念头一闪而过,被他迅速压制。
跟死人竞争这种事,绝不是他闻经年的作风。
中午的时候,闻经年点开了第二期节目,从头开始看。
这次没了弹幕,屏幕都清净了,他靠在椅背上,心想是什么能把徐绽吓成那样。
节目组一开始就有规定,得分最低的人要接受惩罚,而徐绽恰巧就是第一期得分最低的那一个,惩罚其实也没什么新意,就是请嘉宾把手伸进了一个未知的黑箱子里。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所以才格外让人畏惧。
另外两位女嘉宾已经开始安慰徐绽,还帮忙问节目组能不能透漏一下里面大致是什么东西。
节目组当然是不肯,不过徐绽本人并不害怕,这种节目肯定都是搞噱头罢了,不会真的伤害嘉宾。
她毫不犹豫就把手伸了进去。
其实徐绽从一开始就没有表露出半点害怕,把手伸进去之后,也只是表情有点异样,其他嘉宾问她怎么样,她只是摇了摇头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真正让她大惊失色是在节目组亮出答案板的时候——见徐绽没什么反应,节目组很快就揭晓了谜底,里面是无毒蜘蛛。
徐绽看到“蜘蛛”两个字脸色瞬间就变了,她猛地把手抽出来,整个人呼吸困难,过了很久都还没恢复过来。
看着屏幕里那一幕,闻经年无意识坐直了身体,眉头紧紧蹙着。
这他妈是什么节目组,为了收视率脸都不要了。
——嘉宾们都跑过来安慰她,他们不明所以,但也能看出来徐绽是真的很害怕。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徐绽,脸色煞白,就连身体都在轻微的颤抖。
唐久桁立刻跑去给徐绽接了一杯温水,关切地问:“姐姐你还好吧?是害怕蜘蛛对不对?”
说着还跑过去打开那个箱子看了一眼,又过来安慰徐绽:“其实是很小一只,而且我已经让工作人员把蜘蛛撤下去了,姐姐别怕。”
一向高冷的赵文礼走过来俯身轻轻拍着徐绽的背:“徐,是不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徐绽深深吸了一口,抬眸对唐久桁说:“谢谢小桁。”又看向赵文礼点了点头。
但徐绽很快就从不好的回忆中走了出来,她煞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没事,让大家担心了,我是害怕蜘蛛。”
——屏幕前面的闻经年此时眸色已经深深暗了下去。
这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是死的吗?嘉宾被吓到工作人员不来处理,反倒让两个男嘉宾嘘寒问暖。
徐绽也是,仍是这么不爱惜羽毛——难道她不知道,她刚才看那两位男嘉宾那楚楚可怜的眼神,正常男人都会误解。
那观众看了又会怎么想?恐怕又要骂她勾引男嘉宾了吧。
闻经年胸中涌上一阵无名火。
他几欲拿手机叫宋凯,让他想办法让节目组把这段剪掉。
但他还是没这么做。
——她自己惹出来的事情就要自己承担责任,这样也好,该让她吃些苦头。
不过最后,闻经年还是叫来了宋凯,让他着手去谈冠名“我的美好食代”这个节目的事情。
第二期节目播出那天,闻经年打开线上视频,他想看看观众是怎么骂徐绽的。
可事实令他大跌眼镜。
观众们非但没有对徐绽产生任何不好评价,反而在看了这段后一边心疼她、一边磕起了徐绽和两位男嘉宾的CP。
【节目组ex到我了呕呕呕,都2022年了还搞这种傻逼蜘蛛盲盒,制作人麻烦报一下地址,我这边有一千只蜘蛛想要寄到你手里!】
【我没看错的话美女刚才眼里都有泪花了吧,看这反应是真的被吓到了啊,心疼】
【唉,其实徐绽也还挺敬业的,全程也挺配合一句怨言都没有,估计是真害怕蜘蛛】
【太懂了,昆虫类真的就戳我命门,看到就头皮发麻!】
【......没人注意到唐久桁那声“姐姐”是真的宠溺吗,呜呜呜还有美女的那句“小桁”我真的磕到了啊!】
【姐弟恋我真的不可,浪漫大叔安慰美女姐姐才是真的般配啊,美女厨艺这么emmm就没考虑过找个厨师在一起吗?】
【笑死,厨艺差就要找厨师吗,那我常生病是不是得找医生啊】
【而且大叔拍背也是绅士手,看得出来是真关心才这样,关键大叔第一期不是全程高冷的嘛】
【我站姐弟,拜托又苏又奶狗的贴心小男友谁不想要啊】
【但明显看大叔的时候眼里更有感情啊,总之对大叔就是有天然的信赖感】
【姐姐这么辣当然是要小奶狗!】
闻经年“啪”的一声合上电脑,办公桌边上的半杯白水被震得猛一晃。
第18章 盛夏
第二期节目播出后一周, 徐绽已经完成了这档节目的大部分录制,只剩下最后一期。
因为第一季一共就十一集,而最后一期据说有神秘嘉宾, 所以录制时间待定。
这期间, 徐绽刚好接到了一个杂志的拍摄, 因为盈姐跟这个杂志的主编关系很好,且徐绽跟这个杂志也算是长期合作, 所以她还是抽了一天的时间赶到了片场。
结果原定的一个裙子出了问题, 本来下午就能结束的拍摄被拖到了晚上。
片场附近还有另一个组在拍摄, 好巧不巧就是徐婉那个小网剧的组。
中午徐绽出门买咖啡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徐婉搂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的手臂撒娇,那男人脸上浮着一层腻歪地笑, 手狠狠捏了捏徐婉的屁股。
是石正刚来探班徐婉。
看到徐绽的时候,徐婉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试图假装没看到她,还是石正刚牵着她走了过来跟徐绽打招呼。
跟徐绽说话时,石正刚眼神不老实, 肆无忌惮在她身上游走,丝毫不顾及徐婉的脸色。
徐绽也犯恶心,寒暄两句就离开了。
晚上拍摄完成的时候, 徐绽正准备发消息给大木,忽然接到了徐婉的电话,说找她有事。
原本徐绽没接电话,但徐婉还给她发了微信,说这次找她是真的有重要事情商量, 她才接了电话。
拍了一整天, 徐绽已经很疲惫, 且这里离市区至少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她现在只想回去好好卸妆泡个澡。
但徐婉话音很紧急,听起来好像还和家里有关。
虽然徐绽不愿意见父母,但那毕竟是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即便她想,也没法真正彻底割舍。
——算了,还是去听下她说的是什么事情吧。
徐婉给她发的地址就在附近,应该是她住的酒店,看来石正刚对她还是不错,剧组应该不会给她订五星酒店的总统套。
前台已经预留了徐绽的信息,她畅通无阻到达酒店顶楼,找到徐婉的房间。
门开着,她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
徐绽奇怪地走进房门,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窗帘大开着,夜风吹得窗纱飘摇不定。
房间过分安静,让她心神不宁。
“想见徐小姐一面可真是难啊。”
徐绽猛地回头,一脸奸笑的石正刚下半身裹着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大脑一片空白的徐绽怔怔看着石正刚,房间的西洋座钟不合时宜地响起整点报时——
徐绽下意识看过去。
六月二十三日十一点整。
六月二十三日是闻经年母亲的忌日,在他八岁之后的每一天,这天就成了他逃不过的噩梦。
事实上,从进入六月份开始,身体里潜藏的那种不安就已经开始躁动。
和往常一样,他清晨便带着一大束百合花驱车去往墓地。
墓碑上母亲的笑容那样温柔,闻经年久久站在墓碑之前,心里平静的甚至有些诡异。
百合花上还带着露珠,此刻一滴一滴落到墓碑前的大理石地面上,在地上洇出一片水痕。
闻经年忽然意识到,他每年都习惯性买百合过来,可其实他连母亲到底喜欢什么花都不知道。
她走的太早了,那时候他才八岁,哭着跑去花店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店主问他要送花给谁,闻经年擦擦泪说给我的妈妈,可是她已经不在了。
花店老板帮他选了百合,打那之后闻经年每年都买百合花。
从墓地离开之后,闻经年准备直接去公司,可开到了某个路口,他忽然改变主意转了个弯。
车子最终停在郊外一家名叫“禾瑞疗养院”的高端疗养院门口。
护士引着他到了一间特护病房,又跟闻经年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便离开。
闻经年在门口站了片刻,而后才推门进去。
病床上躺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可因为瘫在床上的缘故,男人形容枯槁,眼睛紧闭着,薄唇格外苍白。
闻经年走过去,坐到床前的椅子上。
他盯着男人看着许久,最后沉声开口。
“爸。”
躺在病床上的闻震似乎是听到了外界的声音,眼皮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