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嘉放下手里拿的书，看向门口探进来的小脑袋：“怎么不睡觉？”
乔栩朝他灿烂一笑：“亲爱的爸爸，我们聊一聊吧。”
乔嘉：“无事不登三宝殿，来给你男朋友当说客了？”
乔栩走进来，抱着靠枕坐到了床边：“才不是呢。”
“那你还能找我什么事？”
“爸爸，其实我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你可以告诉我的。”
乔嘉微微一怔，似有预感般抬头：“什么事？”
乔栩故意卖起关子：“你有什么事瞒着我自己不知道？”
这话听着心虚，他声音提高了八度：“我瞒你什么了？”
真是死犟死犟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乔栩声音软下来，说：“其实我知道你和妈妈离婚的事了。”
“你……这事……她找你了？我……”
乔嘉结巴好半天，最认命般叹了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松懈了：“这事怪我，那时候你太小了，我不忍心告诉你，谁知道这一瞒竟是十年过去了。”
“爸爸。”乔栩往前缩了缩，握住了他的手，她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水晶烟灰缸，里面暗灭了几个烟蒂。
乔嘉有些疲惫的阖眼靠在床头，半晌，他再次睁开眼睛：“栩栩，正是因为爸爸经历过所以才不希望你在感情中受到伤害。”
乔栩抿了抿唇，很坚定：“我不会的。”
乔嘉直摇头：“傻姑娘。”
乔栩朝他咧嘴笑，说着自己傻人有傻福。
这天晚上，乔栩抱着枕头与他并肩坐在床头，卧室没有拉窗帘，月光透过窗杦铺在床上。
她跟他说了很多魏衍之的事，乔嘉也难得敞开心扉与她说起心里话。
乔嘉与向蝶是大学同学，她温柔而坚强，像一朵舒展的百合花，美丽高洁，他对她一见钟情。
上学时他们几乎并不认识，因为他看她一眼都不敢，更别说有交集了。
毕业后乔嘉在亲友的助攻下，终于敢踏出第一步，向蝶一直反应淡淡，没有拒绝却也并不明确接受。
乔嘉以为自己不够诚恳，加倍对她好，鞍前马后，有求必应，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天生一对，一个温柔一个有才华，他也最终打动她，抱得美人归。
婚后尤其是怀孕后的向蝶性情大变，动辄打骂摔东西，网上说很多女人孕期和产后会抑郁，大多是丈夫关心不够导致的，乔嘉甚至为此深深自责。
可是某天，怀孕五个月的向蝶突然半夜跑到医院引产，她说因为这个孩子毁了她所有的事业，她的人生全完了，她不想要。
可这是他们的孩子，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求她留下了这个孩子，女人的目光变得悠长而凉薄，她说：我可以送你这个孩子，但是我们离婚吧，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了。
她说的是送，她用孩子来换取自己的自由。
乔嘉几乎懵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家庭幸福，生活美满，从不知道同床共枕的妻子在自己身边竟如此饱受折磨，过得这么痛苦。
那时的乔嘉依旧对她抱有期望，他还是觉得她是孕期抑郁，心情不稳说的气话，不会有母亲这么狠心，他加倍对她好，关怀备至，五年后也只等来了一纸离婚书。
她甚至为了躲他，跟公司申请远调海外。
恍然间，他会突然想，她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和他在一起，是生活无聊的调味剂，还是单纯戏耍他。
他的确是个傻子，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可又能怎么办？
他不能让她的女儿和他一样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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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假期后乔栩回到学校，这次区域赛他们得了银牌，顺利进入了亚洲赛区。
乔栩高兴地要跳起来，说是请两位队友吃饭，岳子琪拖长着调子：“去吃城南的小龙虾？”
乔栩摸了摸自己扁扁的钱包，还是决定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她板着脸补充：“只能去人均200以下的地方。”
岳子琪嗤笑：“切，小气鬼。”
被乔栩往脸上扔了个草稿本。
进入六月份，魏衍之带团队六人来到国家高能物理研究所，“悟空”号射线分析暗物质性质相关研究正有条不紊进行。
“悟空”号卫星目前运行平稳，勘测面积广，分辨率高，虽然“悟空”号的探测灵敏度已经处于世界领先位置，但它仍无法直接探测到暗物质相关信号。
魏衍之团队对于前五年的伽马射线分析工作已基本完成，目前正进行线谱搜索。
为了提高实验灵敏度，团队特意来到高能研究所，选用高能量的探测器，挑选最优的数据，以便在数据分析中提高统计量，对暗物质分布规律提供新思路。
当然乔栩并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她优秀的科学家男朋友来到了A京，她可以每天都看到他了。
周五下午课程结束后，乔栩背着电脑没回宿舍，直接去校内公交站牌坐校车。
苏萌萌问她：“进城吗？”
A京寸土寸金，学校招生却越来越多，老校区没地方了，就把大一和大二挪到了新校区，新校区位置偏远，所以同学们都称去市中心叫“进城”。
乔栩准备去高能物理研究所位置于比他们学校还要偏远的京郊，她需要坐12站地铁才到。
乔栩回：“不进城，下乡。”
苏萌萌心思通透，很快明白：“懂了懂了，去吧。”
乔栩由校车转乘地铁，再转公交，到高能所时天色渐沉，正赶上一场漂亮的落日，所徽是水墨画的太极符号。
魏衍之说，它不仅指代中国古代阴阳太极，还代表着正负电子高速对撞湮灭。
落日熔金，无尽无极，竟也漂亮的像一副画。
乔栩在门前登记，院所非常大，她只能顺着路牌寻找【粒子天体物理中心】，少顷，身后远远传来一个呼声，似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乔栩眯了眯眼睛望去，那人穿着深灰色宽松短袖和卫裤，个子很高迎着夕阳看不清脸，临近了，她才认出居然是胡星宇。
乔栩：“星宇师哥？”
胡星宇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他跟着老板出差一趟，怎么会遇到可爱的小师妹。
“小师妹怎么来这了？”余光瞥到她背着的电脑包，都不用她找理由，他自己就给她脑补好了：“哦，你这是准备来高能所读研了？”
乔栩挠了挠头，讷讷“嗯”了声。
胡星宇跟她边走边说：“你这个决定真的非常非常正确，师哥替你高兴啊，还好我没把你坑到我们实验室，魏魔头简直就不是个人，我一个人饱受摧残也就算了，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不能被这么折磨。”
乔栩很想笑，但最后还是憋住了：“魏魔头？”
胡星宇煞有介事重重点头：“上次我是整整一周没睡觉啊，没日没夜写代码，写到最后他轻飘飘一句准确度不够全给我推翻了，你说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乔栩深表同情：“确实很不像话。”
“太不像话，但为了毕业我还得忍！”胡星宇问她：“对了，你去哪个中心？”
乔栩：“粒子天体物理中心。”
胡星宇：“真巧。”
乔栩：“……”
能不巧吗，我就是去找你口中的“魔头”。
第61章 山谷百合
宇宙射线实验室在科研楼六楼, 这里是特殊的实验室，拥有世界最灵敏的切伦科夫探测器和天文粒子望远镜，可对宇宙规模及暗物质结构进行探测推理。
乔栩不能进入实验室, 而且一进入科研楼特定范围, 手机信号便被屏蔽了，没办法她只能在走廊等他。
走廊的墙壁上挂着科普海报, 像是宇宙起源、黑洞视界、星云性质、暗物质结构等等。
宇宙是一个人类无法想象的谜团，存在无数令人困惑的奥秘。
乔栩站在廊角，看到一段关于宇宙射线的介绍，正看得入神。
没注意身后徐徐走来的人。
魏衍之在她身后停下，微微附身, 唇贴在她耳廓：“看什么？”
乔栩耳根一麻, 吓得捂住心口。
男人穿着一尘不染白大褂, 领口散开一颗扣子，他双手插在兜里, 几分随意的样子。
乔栩还是第一次看他穿白大褂, 显得身高颀长而挺拔, 乔栩呼吸凝住, 感觉自己的小心脏一下下跳动着兴奋的欢愉。
魏衍之看着发呆的小姑娘，心情颇好的扯了扯唇角：“好看吗？”
“好看。”乔栩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不对, 挠了挠腮, 试探问他：“你们上班要穿白大褂啊？”
“嗯, 进实验室要穿。”
“我还能碰你吗？”
魏衍之笑着把手伸出来：“来吧，不止能碰, 还能抱。”
乔栩很认真摆手：“不要吧, 你都没消毒。”
“不需要消毒, 白大褂的作用主要是为了怕实验药剂弄脏自己的衣服和皮肤，我的实验室都是射线设备，不会碰到实验药剂，所以你可以随便抱。”
“真的？”乔栩。
“嗯。”魏衍之伸手环抱住她，温香软玉在怀，他心中因实验不顺产生烦郁之情渐渐隐去。
他低首吻在她的发顶：“怎么过来了？”
乔栩：“想陪你度过一个美好又难忘的周末。”
魏衍之眸中满是笑意：“盛情难却。”
魏衍之去实验室换下衣服，乔栩偷瞄了一眼，实验室中有不少人，每个人都愁容满面，有人坐在电脑前敲着代码，还有人在桌角激烈讨论实验数据。
乔栩只看了一小会就觉得氛围压抑，压力席卷而来。
大概优秀的科学家们是真心享受这个过程，他们可以耐着性子静心科研，并从中体会到快乐，这也是她永远都达不到的境界，所以她一直对魏衍之有着近乎虔诚的崇拜。
吃过晚饭后，两人窝在家里看电影。
看到一半，乔栩跟他说起高三寒假看过的一个纪录电影，影片是关于人类对于暗物质的探索历程，结尾的特别鸣谢部分让她记忆尤深。
也是那一次更令她明白了两人差距，她开始更努力学习，希望有一天可以追上他的步子。
魏衍之想了很久，并不记得有给过电影担当什么科学顾问，最有可能的便是天文台推广发行时，因他在网络人气高，随便填上去的。
乔栩对于他这个回答很不满意，这是鼓励她度过高三艰苦岁月的励志影片，怎么在他口中这么随便。
乔栩从手机上搜出了那个电影，凑过去给他看：“就是这个《宇宙魅影》，你真的不记得？”
魏衍之诚恳说：“真没看过。”
以他现在失败的实验进展，哪敢担当的起首席科学家这个头衔。
乔栩骤然感觉自己信仰崩塌了，她的瞳孔不可思议缩了缩：“我……我还抄下了你在电影里说的话，你居然没有看过？”
魏衍之有了兴致：“我说过什么话？”
“你说【暗物质构建宇宙，暗能量促使宇宙加速膨胀，暗物质的发现会超越光速，使星际航线成为现实。】我还以为未来你真的可以带我星际旅行、穿越时空呢。”
魏衍之：“……”
他可不会说这么狂又没科学根据的话。
魏衍之笑着把她拉进怀里，叹道：“小朋友啊，你是不是觉得你的男朋友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有小星星在闪烁：“难道不是吗？”
她的男朋友本来就是无所不能。
“你这样令我羞愧。。”
她是真的对他说过的话深信不疑，魏衍之觉得惭愧，他说：“其实自从我接手这个项目以来，也不对，自从我踏入暗物质领域以来，每天忙到焦头烂额，却基本没有任何成果。”
乔栩看着他：“才不会，你那么厉害。”
“就在今天早上，我又推翻了团队三个月以来的学术成果，大概他们都在私底下骂我吧，但也没办法，就算进展停滞也不能制造学术垃圾，对吧。”
乔栩懵懵点头，她虽然不懂他的工作内容，但内心一直以为他的职业光鲜亮丽，受人尊敬又高端。
今天来到他的实验室才发觉，真正的底层科研人员都是很辛苦，每天干着机械的工作，最辛苦的大概是即便这么辛苦了可依旧毫无进展，没有一点心理上的成就感。
乔栩不由产生更多敬佩，察觉他语气中的低落，她一本正经拍着他的大腿说：“相信我，你早晚会成为首席科学家的，到时有钱又有闲，不像我……”
魏衍之薄韧的眼皮动了动，等待她后面的话。
乔栩：“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魏衍之：“……”
魏衍之其实很少有不好意思的时候，面对小姑娘半开玩笑的情话，他竟有一丝脸热，偏头咳了下，再次对上她赤诚的双眼。
乔栩朝他眨了眨眼睛，结果就被按在沙发上亲到缺氧。
乔栩：“……”
不该安慰他的。
晚上乔栩洗完澡，套着他宽大的T恤走出来，坐到沙发上擦头发，她的头发长了不少，湿漉漉垂到胸前。
魏衍之拿了吹风机，坐到她旁边帮她吹头发，温和的暖风拂过耳畔。
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小指不经意擦过她颈后细腻的肌肤，像有一小簇电流，顺着他的指尖传至大脑皮肤。
小姑娘修长手指捧着手机，手腕搭在他的膝盖玩手机，任由他粗鲁的胡噜她的发，像个乖巧的小猫。
他是真的想做为人不耻的禽兽了。
魏衍之关了吹风机，将她肩上长发顺到脑后，状似随口问她：“栩栩今年多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