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识无力地靠着墙壁,轻声说:“太晚了,你别来了。我再坐一会儿也就回去了。”
沈砚清捏捏鼻梁,走过去摁下电梯,“我马上到,等我。”
夜色浓稠,秋天的气息越来越重,早晚气温变得很低,街边落了一地枯叶,随着迈巴赫开出去卷了一路。
到了医院,沈砚清直奔急诊科。他从未在半夜来过这个地方,仅有的一次是上回来找她在外面等了一夜。
浓重的消毒水味充斥鼻腔,形形色色的人们来来去去。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个地方,各式各样的患者和忙忙碌碌的医护人员让人觉得慌乱和不安。
可江云识在这里。
他的江医生在这。
沈砚清没打扰任何人,就这么围着科室寻找,最后在重症室外面的长椅上看见了江云识。
她睡着了,怀里抱着那个熟悉的托特包。秀气的眉宇间蹙起一座山丘,像个解不开的死结。
连睡觉都是不开心的。
沈砚清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缓缓抬起手,极为轻柔地捋了捋她脸颊旁的发丝。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眼睑下方淡淡的乌青。
在云城的时候明明那样精神饱满,这才回来几天?
他轻声叹了口气,起身正要脱下大衣披到她身上,却见江云识幽幽睁开了眼。
也许是睡得迷糊脑筋没有转过来,她竟下意识拉住他的手,喃喃道:“你来了。”
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困意,眼皮也很重,只稍微看了他一眼就重新睡过去。
沈砚清手指温热,垂眸瞧了一眼她葱白的指尖,喉结不由滚了滚。
“小十,我们回去睡好吗?”
江云识思绪有些迟钝,胡乱点点头,撑着椅子站起来,一下没站稳身子晃了晃。
沈砚清见她实在困得紧,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睡吧,别勉强自己。”
江云识下意识抗拒,可最后还是抵挡不过睡意,头窝在沈砚清颈边很快睡了过去。
本想把江云识送回她自己家里,车子开到一半沈砚清改了主意。今天这个情况,她一个人在家难免不会产生焦虑。于是当机立断改了路线。
江云识睡得很沉,进门了都没醒。沈砚清将她抱进主卧,小心翼翼为她脱掉外衣外裤,接着去洗手间拿了个湿毛巾出来,帮她擦脸擦手。
他的江医生很爱干净,每天下班都要洗澡,今天只能这样凑合一下。做完这些,沈砚清去洗澡,而后上床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按道理来讲,他应该去隔壁睡。可这段时间来江云识难得对他乖顺一次,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躺在他的床上。
他不是圣人。
让道理和礼节通通见鬼去吧!
沈砚清侧过身,长臂搭在她腰间,小心翼翼地将人搂进怀中。软玉在怀,他情难自禁地喟叹一声,轻轻在她发顶亲了一下,慢慢睡去。
可大概程南受伤的事真的吓到江云识,到了深夜,她似乎开始做噩梦。忽然手脚并用开始奋力挣扎,还不时语噫着,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沈砚清被她激烈的动作弄醒,将人搂在怀里低声安慰:“小十不怕,我在呢。”
凌晨三点半,正是深度睡眠的时候,沈砚清也困极,可仍旧好脾气地一边轻声安慰,一边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她后背。
她似乎感受到了安抚,慢慢安静下来,不由自主向他这座安全的港湾靠近。
她一点点靠过来,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身,额头自然而然地抵在他胸口,温热的呼吸穿透棉质衣料熨帖在他的肌肤上。
沈砚清喉结滚了滚。然而更要命的是江云识忽然抬起头,似醒非醒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沈砚清……”
她声音里混着困倦的沙哑,语气又软又绵。红唇开开合合,无意擦过他的喉结。
沈砚清喘息加重,所有感官都向某一处汇集过去。他闭着眼平息,就在这时江云识转了个身,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沈砚清顺势而下,翻身压在了她身上。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终于让江云识清醒了几分。漆黑的夜色中她看着上方的人,忽而反应过来原来方才并不是梦。沈砚清真真切切地在她身旁。
“你……”
她刚要说话,沈砚清忽然将脸埋在她颈边。他的体温很高,有些灼人,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耳边一声比一声粗重的呼吸声泄露了此时此刻他的情绪。
江云识心跳加剧,像是被传染,身子也跟着热了起来。她咽了咽嗓子,低声喊他:“沈砚清,你还好吗?”
“不好。”
她怀疑自己听错,他竟然有些委屈。
沈砚清贪婪地嗅着她颈边的香气,有那么一瞬间想向欲望投降,想开口央求江云识帮一帮他。可他知道不能那样,最起码不能是今天。
她刚遭受到不好的事,而自己甚至还没能给她一个名分。他应该想到与她同睡会是一场折磨,可只要能靠近她一点点,他都甘之如饴。
谁也不会料到,堂堂沈砚清有一天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变成困兽。会无计可施,只能忍受。沈砚清解渴似的亲了亲她的额头和鼻尖,然后蓦地翻身坐了起来。
“我去隔壁,你好好睡觉。”
说完帮她拉上被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房间里一阵寂静,回忆起方才的事江云识脸上一片灼热。她无声做了个深呼吸,翻身看向房门口,心脏一下比一下跳的激烈。
寂静的黑夜里,有人心如擂鼓,像是怕谁看出自己也动了心,欲盖弥彰地躲进了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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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云识很早就醒了,打算早点去医院看看情况。她从房间出来时沈砚清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长腿优越,没打领带,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有种漫不经心的懒散。
见她出来,他眸光深了深,又讲几句很快结束通话。
“我送你过去。”他走到衣架前拿下风衣穿上,顺势看了眼腕表。
米色长款风衣,直接套在白衬衫外面,趁得身材更加挺拔修长。
“你不忙吗?”
“送你去医院的时间还是有的。”
谁也没提昨天晚上的事,如同黑夜一样过去就过去了,现在天光大亮,他们之间又恢复了往日的相处模式。
知道她大概没心思吃饭,沈砚清就也没有留。只是上车后江云识刚系好安全带,他将不知从哪里变出的早餐拿给她。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到,足够你吃完。”
纸袋里面装着三明治和牛奶,江云识转头看他,“那你呢?”
得到她的关心,沈砚清颇感愉悦,嘴角浅浅勾起一个弧度,“我吃过了。”
“哦。”
她没多说,拆开三明治咬下一口。
一路上她都在吃早饭,沈砚清不想打扰她也没什么交谈。到了市医院,江云识下车前他忽然说到:“我下午过来。”
她一怔,下意识想说你那么忙不用来了。沈砚清大概猜到她想说什么,淡淡到:“不可能不来。怎么说跟程南也算相识一场。更何况……”
他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足够惹人心动的话,“我在追你,现在正是表现的时候。”
话虽这样说,但他们心里都清楚,沈砚清是担心她。怕她一个人扛不住。
江云识感觉有一种很轻柔的情绪在一点一点渗透她的内心,慢慢填满,逐渐膨胀。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没拒绝我就当你默许了。”沈砚清嘴角扬起些微弧度,“江医生,打起精神来。无论发生什么希望你都能记得,只要你回过头,永远可以看见沈砚清在你身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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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无意撩拨
到急诊后江云识先去主任那里了解程南的情况, 然后换上无菌服去重症监护室看他。各项指标都很平稳,只是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江云识放心下来,转身投入了工作中。一直忙到傍晚, 护士敏敏跑过来告诉她:“江医生, 你哥醒了!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
听见这个消息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冲到了病房。程南身上有伤起不来,躺在床上, 失血过多脸色也很白。见她来了第一反应仍是风轻云淡地开玩笑:“什么表情,以为见到鬼了?”
猜到她肯定为自己担心了,他努力活跃气氛,可江云识一点也笑不出来。
甚至在劫后余生后有点想落泪,更想锤他几下狠狠发泄一顿。
江云识没搭理他, 只是沉默着打量他, 良久才忍着情绪说了一句:“你再不醒过来, 我就去找伯父伯母告状!”
“别别别,我错了。”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拿刀捅, 程南伤口还疼着, 为了博取同情实力卖惨, 装模作样地哼了几声, 困难地朝她招招手,“江医生,我能喝水吗?”
他昨个被送过来时已经昏迷了, 身上那些痕迹做手术时清理过, 可脸上这会儿还像个花猫一样。东一撇西一道的, 看着就窝火。
江云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怼他:“想得美!你伤到肠子了, 忍着吧!”
嘴上嫌弃, 到底舍不得他遭罪。倒了杯温水过来, 拿棉签沾着一点点晕上他干裂的嘴唇,“等气排出来了才可以喝水,吃流食。”
“不是生完孩子才这样吗?”
江云识说他,“没文化真可怕。”
反正这会儿程南起不来,她可以放开了跟他耍嘴皮子。“喝”完水,江云识去投了把毛巾,出来给他擦脸擦脖子,擦完毛巾都是黑的。
她也不嫌弃,将毛巾洗干净又让他伸出手臂,边擦边嘟囔:“你可太埋汰了。”
程南不明所以,“什么是埋汰?”
“脏!”
“……”
行吧,也确实脏,那一盆水都黑黢黢的了。程南不反驳,这会儿察觉到她似乎气消了,小心翼翼要求:“算哥求你,这事儿千万别告诉我爸妈。”
“这次不说,你能保证没有下一次吗?!你觉得我能帮你瞒几次?”
“能瞒几次是几次吧。”程南跟她讲道理,“我也不想受伤,工作性质就是这样。你也是为人民服务,肯定能体谅我。”
江云识气笑了,直接将毛巾盖到他脸上用力擦了擦,“这么擦都没破,脸皮可够厚的。怎么保养的?”
“你程叔说过鞋底子抽上来都会反弹出去。你想学啊?”
“学个鬼。”
危险解除,江云识一颗心也落了地,有心情跟程南插科打诨,两人有说有笑,并没注意沈砚清已经站在门口多时。
病房里热热闹闹,与走廊里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冷白的灯打在修长的身影上,加深了几分清冷和孤傲。
即便知道江云识与程南只有亲情,可有时候他也会控制不住去嫉妒,去吃醋。因为现在江云识在刻意跟他保持距离,更别说这样亲昵的相处。
“程南在宗城也就只有小十一个亲人,你别介意。”李星悦也才过来,到了房门前就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走近了一瞧竟然是沈砚清。
闻言他转过头,看见了江云识那个好朋友,如果没记错好像叫李星悦。
沈砚清将果篮放在门口的椅子上,又转头瞧了眼病房里面,江云识接了盆水过来,正帮程南洗头。
“小十也是,多谢你们照顾。”
“嗨,还是她照顾我们多。这大概是跟成长环境有关。”李星悦看着江云识把水抹了程南一脸,没忍住笑了声,这俩活宝,把病房弄成了游乐场。
接着她又跟沈砚清说,“江云识是孤儿,十岁那年父母车祸去世后来被现在的家庭收养。养父养母对她都很好,但是她的妹妹不太喜欢她,不过也可以理解。后来养父去世,养母自己拉扯她们两个长大。程家跟何家原来是邻居,小时候她受了欺负不想回家就往程家跑,一来二去也变成了程家的半个孩子。”
沈砚清听着,忽然就想起那日在酒店他说她是胆小鬼,她说的话:你玩得起,我输不起。
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李星悦看着他平静的脸色,缓缓说到:“其实这些年小十过得很辛苦。她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一心想着报答养母,自己省吃俭用,这些年存的那点钱全拿回家了。再加上有个不省心的妹妹……沈总,如果你对江云识是认真的,那么拜托你一定一定要好好对她。前面二十几年她吃了太多苦,以后的时光希望你可以让她每一天都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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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悦走进病房,江云识已经把地都拖好了。
程南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像只刚洗完澡的大狗一样甩水珠。看见她来,浓密的眉毛微微扬起,“这么客气,还带了花跟果篮。”
“你这么伟大,那我不得来看一看。”李星悦将东西放到柜子上,“花是我的,果篮是沈总的。”
江云识收好拖把正在洗手,闻言转过头,“他过来了?”
“来挺久了,说在楼下等你。”
程南听罢却是哼了一声:“这么没诚意,来都来了,也不说看看我。”
“人家已经够给面子了好吧!”李星悦白他一眼,走过去对江云识说,“你快去吧,沈总已经等好久了。”
江云识点头,“那我先下去。”
程南撇撇嘴角,倒是没说什么。李星悦跟过去小声跟她说:“你给程南擦脸洗头的时候沈总一直站在门口。小十,我觉着他挺好,别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原因放弃自己的幸福。”
江云识笑了笑,只道:“我先下去,你陪程南一会儿。”
她大概能猜到沈砚清为什么不进来。很大可能是不想打扰他们,那种感觉她也有过,就像那次在他家门口遇到施落桐,她心里有一种融合不进去的疏离感。
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电梯就在前面,江云识脚步匆匆,转弯时手腕忽然被拉住。她猝不及防后退一步,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