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的最后一段写道:“联名合作是两个品牌的惊喜计划,本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官宣,谢谢各位朋友的关心。另:抄袭是无耻行径,剽窃他人心血成果为一切文艺者所不齿,无论是心橙还是轻雨都绝不姑息,欢迎各位监督!”
岑蔚看完这段文字后会心一笑,是在暗讽谁不言而喻。
虽然评论里有网友猜这波是两个品牌为了合作热度故意炒作、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但无论如何危机都算是解除了。
当然,除了岑蔚和楼上那位的人际关系危机。
早上发的那通脾气还是产生了点影响。
周然回家后没有再和她说过一句话,甚至看都不往她在的方向看一眼。
岑蔚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不管是说“对不起”还是“谢谢你”。
晚上,岑蔚上楼洗澡,听到周然房间里有电视剧的声音。
他晚饭也没下来吃,岑蔚站在卧室前,抬起手却迟迟没敲响房门。
想想还是算了,她迈步走进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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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声哗然响起,周然伸手按下暂停键,拿起自己的水杯走出房间。
他疲于社交,更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既然引起别人反感了,那他就能避则避。
岑蔚搬进来的那天,周然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他在微信上把这件事告诉林舞,问她,他是不是不应该答应这场荒谬的同居。
林舞总能一下子切中问题要害,她反问周然,如果换一个你以前的普通同学呢?你会介意吗?
周然想了想,他会犹豫,但不会这么不安。
林舞又问他:你难道还喜欢她吗?
周然立即否定:当然不了。
没有人会在二十八岁的时候,还对十六岁夏天看的一场烟火念念不忘。
林舞顺理成章地说:那不就好了,她只是一个以前的普通同学。
周然被她说服。
但现在他后悔了。
存在过的情感一定会留下痕迹。
只要一点风吹草动,那场烟火下绽放四溢的火星子就会重新燃烧。
被使用过后的浴室氤氲着温热水雾,镜子模糊不清,香甜的气味弥漫开来。
周然沉沉叹了声气,打开水龙头,弯腰捧水浇在脸上。
他闭着眼睛,伸手去够一旁的洗面奶。
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让那小物件掉进了洗手池里。
金属和白瓷碰撞在一起,丁零当啷的声音又戛然而止。
咚咚两声,浴室的门被敲响。
“你在洗澡吗?我想找个东西。”门外是岑蔚的声音。
“来了。”周然快速把脸上的泡沫冲刷干净,取下架子上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走过去开门。
岑蔚抬眸看了他一眼,周然侧身让她进去。
狭窄的空间里也没什么地方好站,尤其周然这么一个大高个杵在这。
岑蔚在门口往里张望了一圈,挠挠脸奇怪道:“不在这里吗?”
周然问:“什么东西?”
“一个小戒指。”
“你放在哪儿了?”
“忘了,但我白天还戴在手上啊,我放包里了吗?”
“我再去楼下找找吧。”岑蔚转身离开卫生间。
周然重新关上门,回到洗手台前,他垂眸看着黑黢黢的放水口,猛地瞪大眼睛,呼吸停滞。
——他现在知道自己刚刚碰到的是什么了。
他洗完澡走下楼梯时,岑蔚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抱着侥幸心理,周然清清嗓子开口问:“你找到戒指了吗?”
岑蔚抬起头:“没有。”
周然停在餐桌前,又装作不经意地问:“很贵重吗?”
岑蔚摇摇头:“也不是啦。”
“哦。”周然举起水杯喝了口水。
“那个。”岑蔚叫他,“今天早上的事不好意思啊,我当时情绪不太好,说话可能难听了点。”
周然其实很想告诉她,除了语速快一点和嗓门大一点,她说出来的话还真不算难听,都不能叫骂人,至少他听了不来气。
“没事。”周然坐到单人沙发上,问岑蔚,“你睡觉浅?”
岑蔚点头,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嗯,是有点,我很容易被吵醒。”
周然说:“一开始你就不该提出要换,或者,你可以在第一次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就和我说。”
岑蔚看着他,没说话。
“觉得自己能忍,想想受点委屈也没什么,但是这种情绪会积压,然后慢慢变成负能量,在突破你极限的那一刻爆发。”
岑蔚低下了头。
周然的声音缓而沉:“还有,我不是想指导你的生活,我只是给你我认为好的建议,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也道歉。”
“没有,我那就是随便说说的。”
周然把马克杯放在茶几上,对她说:“以后你睡楼上卧室吧,我睡客厅。”
岑蔚摇头:“不用,反正我后天就走了。”
周然蹙眉,问:“景总没告诉你吗?”
“什么?”
“你需要重新设计纸杯包装。”
岑蔚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不是,你们不是已经找了麋鹿设计的人吗?”
周然说:“找了,我不喜欢,没要。”
岑蔚的表情更疑惑了:“所以?”
“所以我们的合作还没有结束。”
岑蔚看着他,冷不丁地问:“那你喜欢我的设计吗?”
某人脱口而出“喜欢”后才发现自己回答地太干脆了。
又严肃表情,找补道:“还行,你的风格挺有意思的。”
岑蔚嘴角上扬,抱着手臂忍不住嘚瑟起来。
“不过来不及了,我已经正式离职了,景明那边会安排其他设计师负责的。”
“是吗?”
岑蔚掀开被子,从沙发上起身:“但既然你提出要换,那我也不客气了,今晚我睡楼上了啊。”
周然答应地很爽快:“行。”
岑蔚脚步欢快地走上二楼。
好久没睡大床,她扑进柔软的被窝里,翻身滚了两圈,全身心都舒畅了。
没一会儿,岑蔚收到景慎言的消息,说心橙拒绝更换设计师,点名道姓还是要她。
岑蔚打下一个问号,但不是发给景慎言,而是发给周然。
岑蔚:你故意的?
岑蔚:有谁辞职了还要加班啊?
岑蔚:你给我发工资吗?
周然回复她:也不是不可以。
景慎言说,他可以再去和对方商量。
但这事毕竟因岑蔚而起,不还完这笔账她心里也过不去。
退订完高铁票,岑蔚闭上眼睛,绝望地倒在床铺上。
她这才无事一身轻了几天,为什么工作就是阴魂不散呢?
也许是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养成了习惯,第二天,岑蔚在清晨七点四十六分的时候就自然醒了。
她打开卧室房门,听到楼下传来动静。
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再恼人,甚至在某些层面上让她觉得安心。
周然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看见她从楼梯上走下来,意外道:“怎么起这么早?”
岑蔚耸肩摊手:“可能是拜某人所赐吧,一想到还要画一张稿子我就睡不着了。”
“......”周然问她,“你吃早饭吗?”
“吃。”岑蔚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打开桌上的锅盖,“你煮了杂粮粥啊?”
“嗯。”
“我还以为你只吃面包咖啡那种东西。”
周然递了个碗给她。
岑蔚拿起勺子去舀粥,突然停住动作,问周然:“你没在里面偷偷放杏仁吧?”
周然反问她:“我有什么理由毒害你?”
岑蔚嘟囔说:“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吗?万一你就等着这一天呢?”
“我?”周然看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讨厌你?”
第16章 第十六封信
“对啊,你忘了?我都不知道那个时候哪里招你惹你了。”
周然的眸色暗了下去:“忘了,都过去多久了。”
他忘了,岑蔚可是还耿耿于怀着呢,她继续追问:“你以前是不是看我很不爽?为什么啊?”
周然避而不答:“都说忘了。”
岑蔚猜:“因为你有次作业没做,我告诉老师了?”
“不是。”周然撩起眼皮子,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两秒,启唇说,“可能是因为你做什么都很积极,对谁都好,好像和谁都想做朋友。”
——但那并不是你的真心。
你的友善和温暖都是装出来的。
你是虚伪的、欺骗的、胆小而懦弱的。
岑蔚眯了眯眼:“所以你嫉妒我?”
周然垂眸,拿起勺子,敷衍道:“嗯啊。”
“那你现在还讨厌我吗?”
周然没有立即回答,在沉默后问:“我讨不讨厌你很重要吗?”
“也不是重要。”岑蔚说,“谁会希望自己无缘无故被人记恨啊?而且我又没有对不起你,没做作业那次不算的话。”
周然在心里叹了声气,她一点都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过分在意别人的目光,生怕自己有哪一点做得不好让人反感。
“不讨厌。”
岑蔚得寸进尺:“那你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周然蹙眉:“朋友?”
岑蔚换了种表达:“我的意思是,以后好好相处。”
周然点点头:“好。”
岑蔚把手伸到他面前:“那我们就一笑泯恩仇咯。”
周然低下视线,一眼看到虎口附近的黑点,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这个位置......
周然问:“这是痣还是......”
岑蔚展开手看了眼,他不提她还真忘了,又是一桩陈年旧怨:“对,就是你戳的,一直消不掉,就当颗痣吧。”
高一的时候岑蔚是语文课代表,有一次在班里发作业,发到周然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做数学。
岑蔚低着脑袋,在看下一个同学的名字,也没留意,就这么把手伸过去,被他的黑笔芯不小心戳到手。
想起当时的那副画面,岑蔚笑起来:“你还记得吗,你那个时候怕我哭,把笔递给我,让我也在你手上戳一下。”
怎么可能不记得,当时他都要被吓死了。
周然问:“那你怎么不戳回来?”
“咱俩一人手上一个,搞什么?情侣纹身啊?”
周然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不太自然地呵呵笑了一声。
“你居然记得那么清楚。”
岑蔚回忆说:“没办法,印象太深刻了。那会儿刚上高一吧,好像是咱俩第一次说话,我本来还有点生气,但你把笔和手递过来的时候我就又想笑了。”
周然翘了翘嘴角,在心里纠正她,那并不是第一次。
山城总是阴雨连绵,高一开学的那天虽然没下雨,但也是个潮湿的阴天。
周然很早就到了学校,爸妈送完他还要送周以去初中。
他站在公告栏前,手里握着豆浆和肉包子。
隐隐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周然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后背就猛地受到一股冲击力。
肉包子差点脱手,他的心脏在胸膛里坐了趟过山车。
“对不起对不起!”
撞到他的女孩连声道歉。
周然深呼吸一口气,重新稳住心跳,说:“没关系。”
他重新抬起视线,继续在班级名单上找名字,已经看到第九张了。
“十一班。”旁边的女孩嘀咕了声。
周然瞥了眼,她是倒着看的,还一下子就找到了。
九班没有、十班也没有,周然往右边挪了两步,终于在名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他也在这个班。
天色阴沉,缭绕着雾气,可见度很低。
学生们都还没来,空旷老旧的校园阴森森的。
那阵子周然正沉迷推理小说,喝着豆浆在心里想,这真是个适合杀人埋尸的好天气。
路上行人稀少,水雾阻挡视线,即将在晚间来临的倾盆大雨会冲刷所有痕迹。
——“这天气真适合杀人埋尸。”
在听到这句话时,周然呼吸一紧,瞪大眼睛呆滞在原地。
也许是他的吸气声太大,女孩看向他,慌忙解释道:“哦不是,同学你别误会,我不是变态,我随便说说的。”
周然瞄她一眼,摇摇头,低头咬住塑料吸管。
找教室的时候,她走在前面,周然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我也是十一班的。”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两句话他在心里反复演练了许多遍,但一直到两人找到教室,他都没有鼓起勇气说出来。
教室里已经有同学在了,是前几天就来学校报道的住宿生。
几个女生一见面就熟络地打起招呼来。
周然自觉在最后一排坐下,也无人在意他。
座位挨着墙,课桌是分开来的,周然很满意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