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热吻北极——景戈
时间:2022-07-16 07:35:31

  “他要死了。”卡西冷不丁贴在宋郁耳后悄声说。
  宋郁扭头瞥她一眼。
  因为宋郁帮忙找回了巴姆,加上今晚的混乱,部落里已经没人管卡西了。
  “你怎么知道?”她问。
  “巫医预见了。”卡西的眼睛睁得大大,火光映在她漆黑的瞳孔里。
  部落里的人们垂头丧气,除了巴姆的母亲守在他的身边,其他人重新回到了营火边,低声地说话,没有平时轻松欢快的气氛。
  晚上的温度有些冷。
  哈瓦娜和梅耶难得不在吵架。
  梅耶没有看顾孩子,而是抱着哈瓦娜躺在地上,哈瓦娜轻轻拍她的胳膊安慰。
  宋郁跟着卡西从老巫医的树屋退出来,看见棕榈树的阴影里站着两个男人。
  宋郁抿了抿唇,走过去,“我可以带巴姆坐明天早上的飞机去镇上治疗。”
  他们剧组原来的医生今天已经跟着第一波剧组人员走了,不然倒是可以直接帮忙。
  塔克瓦尔的表情凝重,手里夹着玉米叶卷烟,烟头发出明灭的光,最后摇头拒绝。
  “为什么?”宋郁不明白他的迟疑,以外面世界的治疗条件,巴姆的伤并不是什么要命的程度。
  塔克瓦尔没有回答,进了树屋去看巴姆。
  宋郁皱着眉,想跟上去。
  裴祉背靠棕榈树,食指抵在粗糙的树干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
  他的眼眸轻抬,轻轻吐出一句话,“没用的。”
  宋郁回头对上他的眸子,瞳孔幽深,仿佛无垠的夜色,以一种平静而疏离的态度面对部落族人的死亡。
  树屋里,塔克瓦尔犹豫许久,还是提出了送巴姆出去治疗。
  巴姆的母亲边哭边朝塔克瓦尔大声地斥责。
  卡西撇了撇嘴,脚用力地踢向树干,棕榈树干晃了晃,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巴姆的母亲不会让他上飞机的,他们认为天上是很可怕的地方,比死亡还可怕。”她说。
  “......”宋郁一阵沉默,却又觉得合理。
  印第安人热爱大地,憎恶天空。
  大地长出玉米和希望,而天空却带来了异族与灾难。
  “那请医生来呢?”宋郁没有放弃。
  裴祉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眼睛干净澄澈,脖子上挂着走哪跟到哪的相机,鼻尖上有不小心沾到的泥土,浑身狼狈,跟他们在雨林里跑了一晚上,现在依然认真地在帮忙想办法。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站在自以为更高的角度,直接称他们为愚昧,而是更多去尝试理解,理解这个部落自成一体的价值信仰。
  他微微直起了身体,“我跟你一起。”
  卡西闹了很久要一起去镇上。
  宋郁没让,怕卡西不受控制,到时候自己跑了。
  第二天一大早,直升飞机嗡嗡的声音在整个山谷里回响。
  卡西板着脸,眼睛里写满了负气,要走的时候,她扯住了宋郁的衣服,踮起脚凑到她耳边。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我们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宋郁一愣,要是以为卡西不够聪明那就是她的错了。
  裴祉手脚利落地踩着脚撑上了飞机,转过身,朝她伸出手。
  宋郁仰起头,剧烈的风吹起她的头发,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只能看见那一只大手,骨节分明,中指左侧有茧。
  她有一瞬的愣神,转头看向卡西,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了很好看的弧度,“谁跟你说没有,你少管我。”
  说完,宋郁的手搭上男人的,只攥得住他三根手指。
  裴祉的动作微顿,然后回握住她的手,包裹进掌心。
  女人的指尖细白,蹭着他的手背,痒痒麻麻,一路痒到内里。
  驾驶员递来两副耳机。
  裴祉刚想去接,宋郁先一步拿了过来,直接帮他戴了上去。
  裴祉一怔。
  宋郁自己的耳机也已经戴好,她敲了敲耳机,怕他不会用,解释说:“这个是用来防噪音的,按这个键可以讲话。”
  裴祉盯着她的嘴唇上下轻启,走起了神。
  宋郁以为他是紧张,笑了笑,安慰道:“不会死的。”
  耳机的降噪效果很好,螺旋桨旋转鼓动的风声逐渐远离,时间仿佛也变慢了。
  耳边是女人温温懒懒的声音,他的鼓膜随之振动,胸腔也跟着共振了一下。
  裴祉缓缓地收回视线,坐飞机不会死。
  但他却觉得自己随时要溺亡在女人盈盈目光中。
  作者有话说:第6章 和第7章做了比较大的修改,增加了新内容,5月22日。
  看不明白的有劳倒回去看,抱歉~
 
 
第9章 赤道
  他们请当地医生回到部落时,巴姆的状况变得更糟糕,浑身冒冷汗。
  老巫医并不欢迎医生的到来,巴姆的母亲也是,甚至不允许医生给巴姆使用任何的药物,害怕他在里面下毒。
  医生没有办法,只能先给伤口清创和缝针。
  巴姆的母亲死死地盯着他的操作。
  治疗结束后,医生拎起药箱就走,一刻也不多待,好像生怕没有治好巴姆,遭到土著部落的报复。
  临走前,他留下了消炎的药物。
  卡西偷摸把药物碾碎,搅和进了陶罐的药草水里。
  喝过药草水后不久,巴姆的状况明显好转起来,已经能够睁眼说话了。
  部落里又恢复了高兴的气氛,男人们重新出去打猎,女人们则开始准备晚上的食物,甚至计划要办节庆典仪。
  听卡西说,只要部落里猎到凶猛的动物,就会好好庆祝一番。
  宋郁也被邀请留下来参加,因为帮忙找到了巴姆的缘故,部落里的人已经彻底接纳她,甚至也不排斥她和卡西接触。
  傍晚的时候,宋郁还见识到了传说中马萨托的制作过程。
  马萨托是用口水发酵制作而成的酒。
  女人们将木薯捣碎成泥,然后围在一米多长的木质容器里,咀嚼着木薯泥,和口水充分融合,再吐回到容器里面。
  马萨托在锅里温煮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如果忽略它的制作过程,确实是很好闻的。
  卡西缠着宋郁问个不停。
  “你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
  宋郁抿着嘴角,双手向后撑着,好像吊她胃口似的故意不说。
  卡西撇撇嘴,食指在下巴轻敲,歪着脑袋拼命地想。
  “哈瓦娜脖子上的那串项链?”随即她摇摇头,她见过宋郁自己的项链,比哈瓦娜的好看几百倍。
  卡西知道宋郁很有钱,部落里的东西她一样也看不上,她皱着眉,就那么一点一点巡视村落,想要找到那个吸引宋郁的东西。
  卡西脑子里一旦纠结起什么,就真的没完没了,不断地询问宋郁。
  “老巫医的手杖?”
  “那个彩色的陶罐?”
  宋郁被她问得不耐烦了,从毯子上站起来,在营地周围的灌木丛里摘浆果,摘了满满一把,用外套兜着。
  当天空被夕阳染成漂亮的玫瑰色时,男人们打猎归来。
  女人们放下手里的活出去迎接。
  宋郁迟疑一瞬,也跟了上去。
  裴祉走在最后,微微弯腰越过了香蕉树的叶子,依然是没有任何收获的一天,他将手上的笔记本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他抬头看见宋郁,自然而然朝她走过去。
  “巴姆怎么样了?”
  “挺好的,卡西趁着没人,给他又喂了一次药。”宋郁问:“还是什么也没猎到?”
  男人耸耸肩,还是一副不怎么在乎的模样,“没有,塔克瓦尔打了不少。”
  宋郁发现他自暴自弃到连箭筒都没有背,吃部落软饭吃得一点不心虚。
  她兜着衣服里的浆果往前,“那吃这个吧,我摘了很久呢。”献宝似的。
  裴祉垂眸,目光落在紫红色的浆果上,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这时,卡西从后面跑来,“你想要的不会是苏苏吧?”
  苏苏是部落里养的一只金刚鹦鹉,老巫医和塔克瓦尔羽冠上的毛多半就是从它身上拔下来的。
  宋郁被她撞了一下,整个人往前倾,怀里的浆果差点没洒出去。
  男人反应快速,扶住了她的肩膀。
  隔着薄薄的衣服布料,宋郁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滚烫炽热,又很快离开。
  心脏跳动的速度莫名变快,她脸上一滞,耳朵红起来,转过身赶紧把卡西拉走,“不是!”
  “又不是吗?”卡西有些失望,被推着走的同时,余光瞥见宋郁兜着的浆果,“你摘这个干嘛,这些浆果都有毒,鸟都不吃。”
  “......”闻言,宋郁扯了扯嘴角,难怪就在营地附近也没人摘。
  “你少管我。”她说。
  -
  晚上的庆典开始了。
  男人们换上了传统的服饰,脖子上挂着半月形的动物牙齿链子,头发上绑着彩色羽毛。
  可怜的鹦鹉苏苏身上又秃了一块。
  塔克瓦尔主持庆典,男人们围着营火在跳舞,脸颊连着鼻子画了一条红色的图案。
  女人们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曲子,只有几个音符组成,来来回回不知疲倦。
  巴姆也不想错过这场节日,躺在空地的垫子上,脸色惨白,但还是高高兴兴地看大家欢乐。
  宋郁坐在一根断棕榈树干上,手肘撑在膝盖,时不时往营火里加柴。
  原本负责烧火的卡西早就玩疯了,追着部落里的金刚鹦鹉,要拔它屁股上最后一根羽毛。
  金刚鹦鹉在营地的木屋顶上来回飞,卡西踉踉跄跄地追。
  宋郁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火堆。
  树枝和枯叶燃烧发出“噼啪”的声音,细碎的火星溅到她的手背上。
  部落里的人在无垠夜色里沉沦放纵,马萨托温了一锅又一锅。
  和她在城市里通宵达旦的纸醉金迷相似,却又不同。
  城市里的声色犬马,是物质溢出后的无聊消遣,而在这片潮湿闷热的雨林里,这样的纵情,是整个部落与自然的斗争中,最终胜利的庆典。
  周围的环境音嘈杂喧闹,宋郁的思绪走了很远,觉得自己此时不属于任何一边。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远处,在穿着印第安传统服饰的人群里,一眼看见了那个年轻俊朗的男人。
  男人没有换上传统服饰,只穿了一身白色衬衫,不过两边黑发的尾端被编上了灰蓝色的羽毛,印第安老妇人很满意她编的作品,在他的脸颊蹭了蹭。
  不得不说,这样的发饰很适合他,羽毛在颈间轻晃,比平时轻慢不经心的模样,多了几分的野性。
  裴祉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绕着营火跳舞,而是坐在老巫医的旁边。
  老巫医因为他们请了外面的医生,很不高兴,不像平时那样愿意搭理他。
  裴祉也没讲话,就那么默默替老巫医做玉米叶卷烟。
  他将烟丝均匀地铺在淡黄色的玉米叶上,两指按住向里卷,动作慢条斯理,不急不躁。
  卷了一根又一根。
  老巫医最后还是抽了一支。
  裴祉自己也点了一支,靠在树屋的台阶上,笔直的两条腿伸得很长,两指夹着卷烟,食指轻点,明明是很随意的动作,却显得很有气质。
  他微微眯着眸子,黑色的睫毛盖下,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玉米叶卷烟在昏暗里发出橙黄色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宋郁总觉得在这个部族里,他和她一样,更像是过路人,保持着和每个人适当的距离,不过分疏离也不过分亲密。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直白不掩饰,裴祉眼皮轻抬,隔着盈盈的篝火与人群,和她对视。
  宋郁不躲不闪,就那么和他对望。
  时间在这一瞬仿佛停止。
  女人的眼睛明亮深邃,好像落了夜幕的星河。
  玉米叶卷烟燃烧着,烟散进了晚间潮湿的雾气里。
  裴祉的食指颤了颤,手指肚被火头落下的烟灰烫了一下。
  半晌。
  他站起身,抽到一半的烟被扔在角落里。
  “喝茶吗?”裴祉走近她,声音低缓好听。
  宋郁换了个姿势,手撑在后面,让自己显得随意放松,点了点头。
  营火上的陶罐被炙烤,陶罐里的水平静无波。
  等水烧开的功夫,他们之间格外的安静,与几米之外的热闹形成强烈的对比。
  部落里人们越来越失控,马萨托一杯接着一杯。
  塔克瓦尔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到了站不稳的地步,晃晃悠悠地高举着用牛角做的酒杯,一字一顿,慷慨激昂,好像在发表什么重要的讲话。
  卡西呛了他一句。
  塔克瓦尔被打断,生气地把手里的酒扔了,大声地怒斥她。
  卡西昂首不服,最后被哈瓦娜拉去了一边。
  宋郁虽然一句听不懂,但也知道是一场闹剧,无奈地摇摇头。
  其他族人也都上前去劝,倒是她旁边坐着的男人无动于衷。
  陶罐里的水冒起了气泡,他往里面加入深绿色的粉末,一股冬青植物的味道立刻弥散开来。
  “我想试试不加糖的。”宋郁说。
  裴祉看她一眼,合上了装方糖的铁盒。
  陶罐里泡出了两杯马黛茶,他们一人一杯。
  宋郁捧着土制的杯子,隔着厚厚的胚,温热但不烫手。
  她轻轻抿了一口,没有加糖的马黛茶比之前尝过的更加苦涩,但味道却更醇厚。
  好像整个森林都被浓缩在这一个杯子里。
  宋郁被苦得皱了皱眉。
  裴祉轻轻吹了吹热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对于苦味没有一点感觉。
  整个部落里,大家都在喝着马萨托,只有他们这一小片区域,马黛茶盖掉了空气里马萨托的香甜味道。
  卡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从后面突然抱住宋郁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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